《清城遗梦》翦翦风

47、再回首恍然若梦

　　次年春天,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咸福宫中咸丰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出世了.
　　在得知丽嫔那万众瞩目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个女娃儿的一刻,兰儿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她似乎能听到东西六宫的上空中汇聚的一声沉重的气息.看来,丽嫔此次的生产女娃是众望所成呀.
　　意识这一点时,兰儿大吃一惊,这个 “众望”中的众也包括她在内,方才听到丽嫔生出的是女儿后她为何感到轻松呢?她生男生女干她何事?难道说,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深宫明争暗斗的生活中去,也开始变得善忌起来,见不得他人好了?
　　丽嫔刚生产完毕,虽不能一索得子,可她女儿也是大清朝的第一个公主,全宫上下无不痛爱的.身为女儿的皇阿玛奕詝也是高兴不已.听说他给的赏赐光是银两一项就超出了定额,再加上那几箱子的金银珠宝真可谓龙恩浩荡宠爱有加呀.这些兰儿都不在乎,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奕詝一高兴就在咸福宫呆上了两个多月.于是整个春天都几乎过去了,她却没能见上他一面.

　　想必在咸福宫受宠的这段日子里,各宫的嫔妃每日都翘首以待，等待皇上的突然降临好让她们也能继丽嫔后，哦！不，现在该称其为丽妃了。也能怀上龙种，平步青云。

　　春雨连绵的日子，拒绝和其它女人一样去想那个初为人父的人，兰儿选择春眠，实在没事可做的时候就睡觉。
　　天气好的时候到院子里闲逛。
　　一日，路过宁寿宫，想起那日恭亲王的惆怅,她决定去看看康慈太妃。
　　宁寿宫她已经来过好几次,所以并不觉得陌生.进了宁寿门,越过皇极殿到了太妃住的宁寿宫.殿前的那片灌木林已抽出绿芽儿.走进宁寿殿前,兰儿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那片灌木,吩咐绿晴到皇极殿外等候.
　　通报后兰儿被准许入内.
　　静太妃的脸色较之从前更为苍白,这个为大清后宫献出一生的女子如今的身子一日瘦似一日,唯一不变的仍是那双眼晴,尽管忧伤却依然明亮.
　　兰儿请完安抬头不经意接触到她流光溢彩的目光顿时一阵眩晕,她略闭着眼,无数画面瞬息间涌现.恍惚间她像是听到了一声杯碗的落地声.闭起的双眼立即睁开,准确无误地向太妃的右手边看去.
　　当然,地上没有任何陶瓷的碎片,那破碎的声音只是响于昨日,可在哪里等着她的依然同样一双眼晴,一双与太妃极其相似的眼睛.只是这双眼晴在看到她时不再是惊喜交集的样子,如今他眼皮低垂在刻意避开她迎面而来的目光.
　　“奕忻!”她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姐姐!听说你已加封为懿嫔了,真是可喜可贺!”总是一副笑吟吟的醇亲王奕環横在她与他之间.听说太妃已答应为他与容儿指婚,所以私底下他也开始称呼兰儿为“姐姐”.
　　脑袋里不断掠过的零碎片断让兰儿无法集中精神,她只是对这个未来的妹夫示笑一下,然后一双眼睛马上转向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奕忻.
　　一丝丝惨然一丝丝苦涩的笑爬上了她的脸.虽然奕忻一直装着很自然地与母亲弟弟畅淡,可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故意躲闪.他的眼睛只是一味地在太妃与奕環间游荡从不超出一分,为的是害怕碰上她的紧追不舍的目光.
　　赊月谷上空他凄怆的侧影,小屋内最后缠绵,所有的温情华然而止.他决绝的转身,将她独自一人面对永无边际的黑暗.
　　忻,你怎么能够那般狠心?早知有今日,当初不如不相识岂不更好?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改变之际,倒不如真的让她失去关于他的一切记忆,无论美好的痛苦的,她都不想要了.可老天为何又偏偏让她蓦然记起?是谁在开她的玩笑?
　　“懿嫔不舒服么?脸色这般苍白?”静太妃突然用她那双酷似某人的眼睛关切地看向她,兰儿一愣,有一瞬间她以为那是他看她的目光,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关怀备至.可她错了,那样的眼神他是再也不会给她,甚至是那淡薄的一瞥都不肯.
　　“是呀,姐姐的脸色好差,不舒服的话不如让我护送你回宫如何?”就是奕環也关心她,他仍旧无动于衷.是分开太久了么?还是他的心再没有她的位置即使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故友也没法容纳下?
　　“臣妾突然觉得头有点痛,不敢劳烦王爷相送,宫女在外头候着呢?臣妾自己回去就行了.”
　　既然他并不乐意见到她,那她走好了.

　　再次走过那边灌木丛时,鬼使神差地兰儿又走了进去.可他紧追的脚步没有再来!
　　“兰儿呀兰儿,你已不是当初的兰儿,你是大清后宫的懿嫔.奕忻呀奕忻,你也不再是当初的奕忻,你是大清的王爷!一切都无法回到原点了!”
　　她揭止不住的仰天大笑,穿过枝枝节节飘向空中的目光哀怨而绝望,然后那深深的绝望渐渐淡去……
　　再次睁开眼是绿晴端药上前的身影.
　　“主子醒啦!.”扶她靠好,绿晴开始一口口地喂她药汁.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离主子半步了,要不是六王爷发觉得早,真不知主子会发生什么事.”
　　据绿晴所说,她竟昏厥在春寒料峭的灌树林中.是他送她回来的,那么说他最终还是跟了出来?
　　看她思潮起伏,绿晴掩嘴而笑: “主子是在想皇上么?王爷已向皇上禀报了,这会子皇上怕是到宫门口了.”
　　听闻,兰儿脸色一暗,复又回躺在床上,轻轻闭了眼装作沉睡状
　　果然不出绿晴所料,她刚躺好,奕詝便来了.
　　“回皇上,主子还没醒呢.”按吩咐,绿晴只好撒了谎.
　　感觉床铺的一侧下陷,是他躺了下来.
　　“你是怎么啦?是在生气么?”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
　　“朕知道对不起你,过去对你伤害的种种,朕会用余生来尝还,只要你心中有朕一直呆在朕身边,朕就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兰儿,你听到了么?这是朕对你的承诺.”
　　耳边传来他低沉而滋润的声音,她紧闭的眼里竟忍受不住涌起热热的东西!她该怎样面对他呢?之前对她的种种暴行她都忍受过来了,面对他赤裸裸的表白她怎能充耳不闻?在她忘记奕忻的这段日子,曾有一个人用他的温情融化了她坚如磐石的心.可如今,重拾往昔记忆的她却发现在那里她的心早已迷失不复存在,她又当拿什么去面对他?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悄悄地吻去她睫毛上的露水.动作是那么的轻柔,想到奕詝的呵护,想到奕忻的无情,兰儿再也装不下去了,泪眼朦胧的她猛然张开怀抱用力地回抱他,低泣.
　　“皇上,对不起.”她毫无目的地说着.
　　他揉着她如丝的秀发,不断地拭走她滑落的泪珠: “叫我奕詝,我希望你叫我奕詝而不是皇上.”
　　“奕詝……”
　　“好了,我的兰儿.知道你怪我这么久不来看你.气归气,要得保重身体呀.”

　　原来,他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