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兒子》濃墨重彩

5、第 5 章

　　雷蒙德已经先回去了, 虽然很不乐意,可是他得先回学校.走之前遥纪带着他把县城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连遥纪小学边那条超细超浅的河和那的小福利店都没放过.遇见的熟人也不像以前那样夸遥纪聪明,而是很惋惜的说这家儿子阿,这么乖巧,怎么就遇上这事了呢.说得比遥纪还心酸.
　　每回遇上这种情况,雷蒙德都会拍拍遥纪的肩,无限同情.
　　遥纪的成长非常的简单,翻来覆去也不过就那几件破事,猜都能猜到.遥纪也不想和雷蒙德提,因为一提就免不了要提那两个大人. 遥纪基本上也没什么娱乐,不爱唱歌不爱跳舞不爱运动,不过爱劳动.有人就说遥纪是一书虫,可遥纪对那些流行小说的也不大感兴趣,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教科书和参考书养出来的小孩,别说遥纪这人无趣,遥纪坚强乐观阿.
　　雷蒙德算是一个很体贴的朋友,就是窝在遥纪的房间翻看那成打的奖状和考卷也乐此不疲.并就中国的教育和英国的教育之间的不同进行了长谈,在遥纪昏昏欲睡中结束.
　　遥纪在家磨磨蹭蹭最后也不得不在开学的最后一天回校,遥老爸好像这儿子一去就不回似的,在火车站坐立不安的给他添这个添那个,直到遥纪实在拿不下了才挥手告别. 遥老爸是老实本份人,就算疼遥纪疼心坎里,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可遥纪都懂.
　　遥纪看着老爸有些蹒跚的瘦削的背,眼酸酸的.总想起以前老爸对自己的那些好.唯一的一次老妈揍遥纪,那时遥纪在班长大人的怂恿下早退了,那棍子却落在了老爸的背上,直把那母子两楞住了.最后,不管遥纪怎样,遥妈妈都没再对他进行任何体罚.
　　每回遥纪熬夜看书都是老爸在一边照顾着,端茶倒水扇风赶蚊,热茶牛奶冰水果汁,一件不落.遥妈妈被他以工作累为由,早早赶去睡觉,一个晚上都没侍候过,所以说遥纪这成绩大部分是老爸的功劳. 遥纪想吃什么直说,放学就一定能吃到, 遥老爸倒不给儿子买衣服什么的,怕自己眼光不好.
　　从一开始就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儿子,还这样付出,这让遥纪说什么也离不开他.遥纪也争气,不允许自己让老爸失望,除了英语,门门第一.学生手册上那老师的评语写得就像赞美诗.每回遇上有小孩的家长,就能听见老爸骄傲的声音.可遥老爸不知道,他也一直都是遥纪的骄傲,虽然他看起来很平凡.
　　这次离婚虽然老爸没说什么,可是这大过年的上门的亲戚那些话,像刀子一样的扎着遥纪的心.说什么老爸当初就不应该高攀,说什么学历地位的总有差距,说什么十八年也就不过一眨眼的情意,老爸面对这些都只是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难道爱一个人也有错吗?遥纪很想站出来大骂他们不懂不要乱说,可是他不能,他是乖儿子,而且是那个负心人的儿子.
　　昨晚遥纪偷头的跑到老爸的房间, 看着月光下皱眉熟睡的他,只能僵硬的站着.想对他说对不起,可是对不起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有些人你一出生就注定要亏欠他们的. 有些痛是无法启口的,说出来反而伤人伤已,更何况无人可说.
　　遥纪不小心看到床头被老爸藏在角落里的空酒瓶和满满的烟灰缸,想象着老爸是怎样孤独的沉默的坐在卧室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除了树还是树,春夏秋冬不停落叶,不停生长的树.
　　这大冬天都秃得凄惨无比,偶尔吊上面的稀稀拉拉的叶子也是枯黄的,摇摇欲坠的.
　　面对着老爸渐行渐远的背影,遥纪偷偷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此生绝不负人.

　　遥纪一回到宿舍,赵刚居然坐在那里,一脸的匪夷所思,遥纪小心的走过去,将东西放下,才直起背就被赵刚一掌给拍下去, “好小子,除了体育,你门门第一阿,我算了下,这奖学金外加每门的特别奖,那可是好几千哪.”
　　遥纪一听就乐了,豪迈的挥手, “到时候发钱了,想吃什么尽管说阿,” 你看,没有那混蛋, 遥纪就不会是万年不变的第二. 想到这还得感谢雷蒙德呢,对了,一说起雷蒙德就想起去英国的决定,那可是不笔不小的费用,遥老爸说他来出,可遥纪死都没答应,他还要娶媳妇的呢.这事也还没个谱, 遥纪暂时就让赵刚帮忙打听下要些啥条件.
　　赵刚一听就苦着脸, “阿,你怎么也一进门,东西才放就说要出国阿?”
　　“也?”遥纪纳闷,难不成这个竞争还很激烈?
　　赵刚指了指高泉的床位, “好像说什么去德国学音乐吧.”
　　“阿,这不好事吗?” 遥纪想到第一次见高泉那把自己给震住的五线谱和钢琴谱.高泉那气质就不像一个窝这学电子商务的.
　　“还在等消息呢.不知道考上了没.”高泉推开洗手间的门出来,原本他一直都在阿. 遥纪凑上出掏出老爸准备好的熟食,高泉看了看,居然也顺手接了.
　　看到高泉和赵刚两把勺子就差没打起来了,真没想到高泉会这么喜欢,“那消息要等多久?” 遥纪问.
　　“半年吧.”他无所谓的回,那鱼虽然香,可是很辣的,真的,遥纪都怕.“去英国那边条件挺苛刻的,有关系没?”说这话的高泉,真的很不可爱呢.可是这是现实阿.
　　遥纪一听就皱眉,有什么关系阿.自家老爸可是本份人,自家老妈的话,过段时间再联络吧,亲生父亲总是要见的,可是遥纪没什么特别的期盼,这么多年没他还不是一样的过来了. 应该,他应该会帮自己吧,听说他很有钱,当然遥纪不是贪他的钱, 遥纪就是很想去找那混蛋,大不了以后还就是.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使磨推鬼,话不都这么说的吗?
　　遥纪一沉默,宿舍里就剩两勺子打架声.
　　高泉其实,还是个人.遥纪看到高泉吃东西那架式,就这想法.不过这想法维持不到二十四小时.
　　等赵刚出去了,遥纪偷偷问高泉, “英国离德国远吗?”
　　高泉扯扯嘴, “他在英国?” 遥纪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不想花钱的话,应该能游过来吧.”真是高泉式回答.遥纪看了眼自己床边的空床,想到苏启,刚开始谁能预见四个人将来会分得这么散.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阿,各奔前程有什么好惋惜的.又不是情人.
　　说到这情人遥纪就想到了, “那个,你去德国的话那个怎么办?”遥纪找不到词.
　　高泉理解能力不错,也算把遥纪这话给听明白了, “分手了,他订婚了.”表情淡淡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痛苦,可能真的是已经痛过了. 遥纪不由把眼光放柔,再放柔,就好像高泉是条被遗弃在公园的小狗狗.
　　高泉一看到遥纪这眼神,就凉凉的补上一句, “不过也好,我没有输在一个男人手里.”直把遥纪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什么话阿.不是明明都解释清楚了嘛,还别扭什么.
　　“高泉,怎么不留下来再争取争取?” 遥纪想到远在英国的那混蛋,他曾经说过绝不会忘记遥纪的,如果分手的是遥纪和他会是什么感觉, 遥纪连想都不敢想,而且好像他们也并没有确定关系,他只说遥纪是他很重要的人.不过遥纪有这句话也就足够了.毕竟十多年的情份在,在一起也顺理成章,如果遥纪先开口表白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高泉看了遥纪一眼,“难不成你还指望能和他结婚吗?”那一眼就好像在看一个白痴,是阿,这种感情法律不允许, 家人或许说让你玩玩可以,其它就不行了,再说两家都是有钱有势的,这脸可不能丢.遥纪想那混蛋出国是对的,天高皇帝远嘛.只是他的脚步太快,遥纪有些追赶不上.
　　遥纪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那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想到高泉为了徐将的那份认真,忍受他身边那不断的女朋友, 遥纪就经常见到徐将搂着一花枝招展的女的,从高泉面前飘飘然走过去,那场面,遥纪都很想揍他,更别说心高气傲的高泉怎么受得了了.可是, 遥纪要真揍了的话,就更说不清了.
　　高泉沉默半晌,“你能控制自己吗?”是阿,谁能控制自己说喜欢就喜欢,说不爱就不爱呢.
　　开学第一天的谈话后, 遥纪同高泉友情飞升,赵刚看得直说怪哉,两个死对头居然常常头碰头的讨论问题,一副不可对外人道的神秘.其实他们两也没怎么,就是在帮遥纪写申请,找出国的数据.高泉老爸和学校还算有点联系, 据说高泉自小就随他老爸出席于各大场所,见过无数大阵战.遥纪有回心血来潮问他,你认识周*不?
　　高泉一撇嘴,怎么不认识,和我爸关系好着呢.
　　遥纪一听就笑,这世界还真小不是?一个商界名人,一个政界名人.
　　遥纪聪明的脑袋遇到高泉就觉得没法使,充分见识了高泉的贵公子作派.就好比开学第一天的中午吧,高泉就为了打饭的小事和别人起争执,明明是自己倒了别人一身的油污理亏,还要指责别人挡他的路,烫到自己的手.
　　遥纪只好帮他给那人赔不是,好不容易平息了,人走了,高泉还不领情,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
　　遥纪当场就想昏厥,说: “你这人讲理吗?”
　　高泉横眉, “不讲理怎么?”
　　遥纪看到餐厅的人都望过来,赶紧埋下头, “别这样.”这还是开学第一天呢.
　　高泉那碗敲得优雅,就像弹钢琴,“我高兴.”饭都没吃呢,就掏出纸巾擦手,那雪白的纸巾,细皮嫩肉的手,标准一贵族.
　　遥纪一看到自己满手油,就觉得自己特粗俗.坐下来,开吃.
　　高泉的饭被扣别人衣服上去了,也不想再去打饭,也不想坐下来, “我去外面的西餐厅,你要不要去?”他这样给遥纪的感觉就像西游记里的观音娘娘,说话都得仰着头望他. 遥纪摇头,看着高泉的背景.
　　这高泉,又突然不像个人了.
　　可高泉就是高泉.哪样的高泉都是高泉.这是遥纪认识了高泉数十年后总结出来的经典.

　　遥纪趁下午没课去找雷蒙德,去他学校一问才知道雷蒙德正病着,都请了两天假了.遥纪特不好意思,以前没事老找人家,这不有事了,又不见影. 遥纪赶紧跑到超市弄了些吃的什么的,跑他宿舍去,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高雅的女老师,看到遥纪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随后把遥纪从上打量到下,有些无可奈何的摇头,招呼都没打就走出去了.
　　对遥纪挥在空中的手直接忽视,她那表情说不出的诡异,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直弄的遥纪满头雾水.
　　遥纪曾远远的见过她一面,那时在教师休息室里,她面无表情的坐着,雷蒙德双手撑着桌子站在她对面,两个人之间那火药味,就差吵起来了.遥纪认识雷蒙德这么久,还没见他生气过,还是发那么大的火,直把办公室里的学生往外轰.
　　遥纪将东西往厨房一放,走到卧室,窝在被子里的雷蒙德一头乱发,蓝色的眼睛无精打彩的半睁着,脸颊通红通红的,嘴唇却苍白苍白的.看到遥纪进来还咧嘴笑,直把遥纪吓得倒退好几步.
　　“刚才那谁?” 遥纪一问出口就后悔了,那女老师看起来和雷蒙德很熟.
　　雷蒙德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思考是件很痛苦的事,过了进半分钟才回, “一个朋友的姐姐.”
　　遥纪哦了一声,本来也没指望他回,他交女朋友很正常不是. “你吃中饭了没?”这个时候,下午三点…这话也多余.
　　雷蒙德居然摇头,直喊饿, 遥纪问他想吃什么,他特恍惚的回了句随便.
　　遥纪走到厨房去弄,却看到灶上正热着稀饭,鸡蛋瘦肉,和遥纪想做的一模一样. 遥纪借花献佛盛了一碗,直接端给雷蒙德,他愣了一回,才接过去.
　　看到雷蒙德喝粥, 遥纪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这是那女老师弄的吧?两人一定聊了很长时间,熬稀饭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可是为什么就走了呢?雷蒙德说过喜欢自己,是哪种喜欢?朋友之间?还是情人之间?遥纪想归想,可没胆问,因为问了之后就更加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随口找话题,“怎么感冒的?”
　　雷蒙德的脸就差不多被碗给挡住了, “因为决定回英国,最后一次去看了一个朋友,待的时间长了点.”
　　遥纪哦了一声,待的时间长了点就感冒,这理由也太奇怪了,他朋友家在南极吗?接过雷蒙德手里的碗,准备去厨房,手却被拉住,雷蒙德看着遥纪,认真的, “你答应去英国了吧?”
　　遥纪点头, “不是早答应了.”
　　雷蒙德乐呵呵的把头埋进被子里,然后又探出来,对厨房里刷碗的遥纪喊,“遥纪,我病得很重.”
　　遥纪翻白眼,也大声的回, “我看得出来.”
　　“留下来,好不好?”雷蒙德这回声音放小了很多, 遥纪回头看他,那样子就好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遥纪笑笑,点头,他用手划了个大圈, “无聊的话,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翻.” 遥纪也没随手翻别人东西的习惯,要是翻出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两个人都尴尬不是?男生宿舍也有人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什么的,都是成年人,可遥纪就是不喜欢那些,也可能因为遥纪喜欢的是男人,所以不喜欢.可遥纪看同为男性的身体,也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像那个人,只要胳膊一贴过来, 遥纪就会特别敏锐,就像被攻击了的刺猬.
　　让雷蒙德吃了药之后,遥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手换台.
　　遥纪很少看电视,基本上对电视上的那些都不大感兴趣,电视剧就更不感兴趣. 遥纪抬头看了看雷蒙德卧室床头那还闪着屏保图像的笔记本,忍了忍又把视线移回电视.
　　遥纪照顾了他一晚上,在沙发上窝了一个晚上,雷蒙德因为晚上十点多又吃了药,睡得特别沉,压根忘了还有遥纪这人在.遥纪也不好就这样走掉,万一这晚上又闹腾个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人说生病的人都特脆弱,雷蒙德这人看起来不像,可也止不定他有脆弱的心,不是?
　　遥纪一大早挤公交车去上课,因为一晚上都没找到东西盖,又不好去吵醒他,哆嗦着也没睡安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头昏脑胀,四肢无力,这下倒把自己给弄感冒了.
　　中午接到雷蒙德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遥纪一边吸着鼻子一口气说了长串, “阿不好意思我喂你吃了药就回来了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遥纪一说谎就这样,非得急得把话一次性说完才行.
　　高泉在一边翻白眼,怎么都不能说自己在沙发上可怜的窝了一晚上不是?那多丢人,而且只不定又闹出什么误会,尤其是这种暧昧的关系下.
　　雷蒙德在电话那头笑, “我睡觉可沉了,雷打不动.昨天谢谢了,我病好差不多了.” 遥纪心想确实很沉, 遥纪从沙发上折腾来折腾去的,还摔下来过也没把他闹醒.
　　最后遥纪和他说这刚开学有些事过段时间再去找他,雷蒙德也同意了.遥纪感觉好像要找人借钱之前,先讨好讨好才借得到,毕竟出去之后还得累他多多关照.
　　很多时候, 遥纪会不自主的想到这样一个下午,为什么那时候不鼓起勇气找他借笔记本电脑用呢?只要轻轻移动一下,或者随意按个键,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那么多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