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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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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六的夜晚,天空泼了墨般黑,冷风摇曳着风房屋窗口透出的点点灯明,呼呼的声音像在哭诉着什么,没有人会去留意,风也是孤独的旅者。
“她睡着了……哦,这几天都没见她来学校,她没事吧?生病了么?”电话里焦急的声音。
“她请了三天假,”尤母忧虑的神情,“这几天在家里,她饭也不怎么吃,总一个人闷在屋里,看她一直抓着书,心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可能被那女孩吓到了。”
“恩,当时我一抬头就晕倒了。嗨,依茗压力太大了…哦,对了,您告诉她说她理综考了第三名,老师课上一直夸她呢!不容易啊!等她醒来再告诉她吧!阿姨您叫她好好休息几天,功课的事先忘掉。”
“好,孩子啊放心,你和你妈有空要常来过来家里坐坐。”
“恩,好的,我妈早想去拜访您了,只是店里事太忙,一时半会儿抽不了空。”
“店里忙是好事,那就以后吧!现在住在县城了,往后见面就方便多了。一个女人经营家店不容易。你妈妈是个能人,挺坚强的。”
“阿姨您也很好啊!好了,您跟尤愿别担心学校里的事了,所有的一切会好的。”
通话结束,尤母一挂了电话,脸上便又写满了忧愁。女儿在深夜偷哭的声音总重重地刺着她的心。作为母亲,她当然了解女儿的心结,可是她却没办法帮忙解开。这种感觉就像在沼泽地旁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陷于沼泽中挣扎,那般惊惶又痛心。
“妈妈,什么时候把汤送给小愿喝?她中午没吃,晚上没吃,一定很饿!”乐围着旧的围裙,喜欢学妈妈做菜的样子。
“等她醒了。”尤母眼眶红红的。
“我刚才偷偷进去看她了,她躺在床上,眼睛没有闭着,但她不和我说话,”乐委屈难过的样子,“她一定还在怪我上次拿纸飞机给她,害她被爸爸打,还被那个凶阿婆骂。”
“小愿很疼哥哥,她不会怪你的。”
“真的吗?那我端汤给她喝!”乐又笑呵呵的,好不容易找到事情做般,兴致勃勃。这时,门铃却响了,他立刻转过方向,兴奋奔向院子的大门。
“妈妈,挚鸣哥哥来了……”
房里没有开灯很暗,窗缝吹进小阵风轻摇动了窗上的风铃,那叮叮咚咚细小的声音唤醒了愿。她起床来到窗前,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细线挂着的星星月亮,耳边又一阵细微的铃音,铃音中像隐隐藏着个声音……
“尤愿,你知道这样跌下去意味着什么吗?死吗?闭上了眼睛不意味着死,而是人生最大的自由。我是谁,我该做什么,我不该做什么,都不是问题了。烦恼,内疚,痛苦全都消失了,自由了。没有什么方法比这个更容易得到解脱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所有不想面对的都会烟消云散的。别怕,天使总是会带我们离开的……”
为什么一直想着那张绝望怪异的脸?愿使劲摇头,还是没办法忘掉几天前的那一刻。自己在担忧什么,还是恐惧什么?睁眼闭眼都是茗的影子。她挣扎扯断风铃,星星的棱角割破了她的手,血湿了她的手,她却忘了痛,久久愣着。
“喂,你减肥啊!”房间的灯被打开,书桌上,她的书被血染红。
“挚鸣,你怎么来了?”她憔悴的面容,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你做什么?自杀啊?”说着,挚鸣忙放下手中的卷子,上前按住她手上的伤口,扶着她出房间去包扎。尤母和乐都被那血吓傻了眼,手忙脚乱的,乐还嚷嚷着打“110”,他时常把“120”和“110”混掉。
“手上包得这么多纱布,怎么写字啊?”愿看着自己的手说着,双唇没什么血色。她尝试很受伤的手拿笔,笔却总从纱布上滑落。几次失败后,她的注意力转到了那本被血染模糊的书,笨笨的左手抽来面巾纸狂擦,还是“回天乏力”。
这时,挚鸣端着尤母备好的补汤进来,拿开了她还在折腾的那本书。
“有那么严重吗?命都不要了。”挚鸣说着,示意她喝汤。
她没有反应,慌乱的心平静许多。
“真没常识,自杀要割腕才容易死。你嫌没个性啊!”挚鸣索性端起汤,舀了小勺送到愿唇前,说:“知道你的手暂时瘫痪,我牺牲一下喽!别分彼此了,我的手借你用。”
感动的眼泪藏在眼里,愿轻轻喝了那口汤,这几天一直食不知味,自然也不知含在嘴里的汤是什么味,但流入心里的却是某名的温暖。
“以后不能这样,多大了还那么不懂事 ,生命是你一个人的吗?”
愿推开了他送过来的汤,坚定地说:“我会活着。”
“活着,好好活着。喝汤。”
愿躲开他的目光,一阵迟疑,又开口:“依茗会不会死?”这几天,她的意识里全是她的影子。
“当时没跳下来,就说明她还有救。被家长带回家了,可能得休学一段时间,压力太大总需要喘口气。”
“真想不到,原先她是那么无忧无虑,我都羡慕她。没想到一想认真念书就变成这样了。”
“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时候,就得顺其自然。老爱钻牛角尖,钻死的是自己。”挚鸣似深有体会,但不愿再提起的样子。他转身去抓来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在掩饰着什么。
愿第一次看到他忧郁的表情,平日总阳光灿烂的人忧郁起来总比一般人更让人感伤。她轻轻呼了口气,低声问:“决定要回来复读时,是什么心情啊?”
挚鸣翻书的动作停住,他转脸看着愿,眼里闪烁的像是泪的光。
“第一天去上学,四点多就到学校。天还黑着,在跑道上一圈一圈的走,直到把过去三年里,所有圈在身上的光环都卸掉。慢慢接受失败回来的自己。当时想,如果放弃了,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我跟自己说,要心平气和的,一年一点都不长,长的只是那段沉溺于失败的苦恼的时间,那已经过去了。当时黎明的天空有一颗启明星,我心想着,我也要重新开始了。”
语落,他的脸上虽有几许沧桑,但很快恢复了他那惯有的微笑。那张总能把黑夜照亮的笑脸深深地印在愿的心里。她感慨叹息,又说:“谢谢你。”
“你和星醒怎么老爱说谢谢?我不是圣人啊,接受这么多谢谢会折寿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傍晚,我挨了爸爸一耳光,他很少打我,那天我的心受了重伤,不知当时有多难堪,我真想爆发回击爸爸,然后直接从五楼跳下去。那个勇敢的声音救了我,让我清醒过来。后来,做梦都梦到那个声音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挚鸣耸耸肩,“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不管怎样,她会永远记得他。
“对了,快放寒假了,你有什么计划了吗?”挚鸣起身去拿之前扔在一边的卷子。
“什么?”
“肯定是钻在书堆里是吧!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像其他女孩一样轻轻松松地逛逛街或是和姐妹们闲晃?这么厉害,还每天愁眉苦脸的。”他把理综卷子递给愿,“物理化的三个老师夸得嘴都酸了,第一次就考这么多,真行啊!才女。”
愿摸着卷上那红色的分数,激动得泪都快掉出来了。
“我爸爸知道吗?”
“你老爹是段长耶!每天守在年段室那人是谁啊?怎么忽然迟钝了。”
“星醒的呢?”
“今天下午跟我说再见的时候乐呵呵的。”
“那她也考得不错喽!”愿第一次灿烂地笑开,笑得眼泪都溜出眼眶了。想想无数个不眠夜,想想暗地里掉过的无数滴泪,想想考试前的无数次惴惴不安,她的心里夹杂着万千种情绪。一会儿又是笑又是哭的,一会儿又异常平静。她几乎忘掉了挚鸣站在身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直沉默。
良久,她才恢复正常。
“那寒假你有什么计划?”
“我去广东和家人团聚。”
“ 寒假只有九天耶!”愿还不知他家人都在广东。
“一年就聚那么一次。”
愿的眼里藏着失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她努力抗拒着心灵深处那隐隐的恋恋不舍。
挚鸣像大哥一样拍拍她的头,微笑说:“寒假一结束,第一次省检就开始了,好好准备,心平气和地考,你可以的。”或许因为每天晚上在一起补数学,彼此熟悉了对方,两人之间就产生了一种珍贵的情谊,那种感觉像雾天的湖水澄净又朦胧。
“下学期还来我家补习吗?”愿忙问。
“一检后,没什么时间了。”挚鸣拿出口袋的纸飞机,上面的那几个字“小愿轻松飞一飞吧”换了颜色,他递给她,说:“上次的纸飞机救了你们两条命,已经湿损了。不过这只我跟你哥哥学折的,当然没有他折得好,勉强给你了。”
愿拿着飞机,终于鼓足勇气望着他的双眸。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的他就像一阵原野的清风一样吹进了她积满怨水的生活,吹走了那长期淤水的呛鼻气味,留下了清清淡淡的芳香。
他离开的时候,她一直站在大门口,久久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