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的心》LiddyLin

1、坚强心

　　冬天,天很早就黑。
　　拉着自行车到家时，往常厨房窗户透出的光已经熄了。这天，她回来晚了些，没有戴
　　手套，双手冻得有点刺痛。
　　“阿愿，单车怎么啦？又有学生恶作剧了？”等在大门前的女人忙问，帮她把车拉进院子里。
　　“两个轮胎都被戳破了。”说着，她低落地拿起车篮里的书，向大厅走了几步忽停下，头也没回，淡淡一句：“妈妈，我累了。”便径直穿过大厅，走进房间，顺手关了门。
　　“哇！大老虎来了！！！”黯淡的房间里忽蹦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影子挡在前面。
　　“走开！烦死了！”她随手一推，那个大影子踉跄往后倒，顿然哇哇哭起来。
　　“哥，你几岁了……”刚要发飙，房间的灯就亮了，尤母站在门前，皱眉看着她，眼里写着什么说： “吃饭吧。”语落，拉走了哭得正伤心的尤乐。愣了的她叹息着，垂下了头。
　　饭桌上，正如往常，只有尤乐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舔着他的大汤匙，嘴边粘着几颗饭粒，下巴和胸膛上湿湿的，满是汤渍。
　　“妈妈，我想吃丸丸…”五岁小孩一样的央求声。
　　一旁的尤愿瞥了一眼他的痴傻样，气呼呼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表情扭曲地嚼起来。
　　“女孩子，这样吃饭，像什么样！”尤父责斥。
　　“我讨…”正想回击，抬脸碰父亲严厉的目光，缩了回来，改口：“我赶时间复习，下周一考试呢。”
　　“赶时间就快吃。”
　　片刻的静默。
　　“我说…”
　　尤父尤母齐看向她，她反而顿住了，话犹豫在喉头。
　　“想说什么？”尤父语气总是那么硬。
　　“阿愿，怎么啦？”尤母发现她愁眉不展。
　　“爸爸…今晚去学校巡班吗？”
　　“明知顾问，今天周四是数学辅导课。”
　　“爸爸去学校，我也要去…”尤乐丢掉汤匙，拍手叫起来，“学校里有哥哥姐姐，他们陪我玩……”
　　“哥，你搅和什么！”尤愿瞪着他，“你几岁了，干吗去那边丢人现眼！”
　　尤乐无辜地看着她，撅起唇快哭出来的样子。
　　“尤愿！！！”尤父眼里两团火。
　　“怎样？”
　　“吃饭！！！”
　　“我…”她重重拍下筷子，“吃饱了。”
　　“耍什么脾气？你是三岁小孩吗？”
　　不知这话触到了她哪根筋，她直逼逼望向尤父，开口便是火药味。
　　“说你是低能儿，有个白痴儿子的低能儿，身为段长的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为什么这么若无其事？学校里，缺德的那些老师，连着他们那群败家子学生到处嘲笑侮辱你，你也无所谓，爸爸还有自尊吗？我可是受够了。”
　　尤父严肃的神情僵着，一动不动。
　　尤乐怯怕躲向尤母身边，眼也不赶眨地望着发飙的妹妹。
　　“学校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尤母惶惑。
　　“这次那个任晓超，学校一定不能再包庇了，他差点打死我朋友，你会罚他，把人打到住重病房，可不是简单的违规，如果你想找回段长的自尊，请你坚持下去，轮胎破了，我可以去补，可是我不想在听到什么侮辱你的话了。”
　　“谁准许你这么多嘴了，脑里想这么多事情做什么，好好念书，把期末考考好就行了。”尤父反而冷静下来。
　　“考好了，哥哥能变正常吗？”
　　“尤愿！！！”
　　“铃——”门铃的响声结束了僵局，尤愿起身开门。
　　“晚上好，晚上好，尤段长在吗？”
　　门前，那个挺着啤酒肚的老板样中年人陪着客套的笑脸，缩在后边的那个高的男生手里提这水果篮和一套名茶袋也嬉皮笑脸的，真令反胃。看着男生嘴角的淡淡淤青，想着病房里的同学，尤愿恨不得撕破那两张笑脸，但最终还是让他们进屋，自己垂头丧气回了房间。
　　她差不多猜到接下去的状况了，某某同学写份检讨书，在全校师生面前简单检讨一下，也顺便到探望一下病房里的受害者，以后什么事都是小事。每次都这样，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在同学中张牙舞爪骂着段长怎样怎样，晚上躲在老子后面一个劲儿笑，混个平安后又开始不可一世。
　　被伤害的人永远缩在角落里舔着那道疤，伤害他人的却仍在人群中神采奕奕。让她心痛的是每次尤父总是被卷在这个怪圈里当被伤害的人，他执行公务，一点错也没有，却总要受到报复式的嘲笑和侮辱。可笑的是最终还是成了这些人的救命稻草。他们常戏说“老爸段长家里跑一跑，什么事都好得了”。可是，段长总是受伤害。
　　“尤吴他几斤几两，敢惹我，我跟他没完。”
　　“教师不是只能生一个，那尤什么愿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道消息，人家说那可是个千金女，罚了不少钱啊，生了个痴呆，我看女儿差不多也是饭桶…”
　　“哈哈哈，低能儿差不多也就这个水平了…”
　　学校里的闲言碎语嗡嗡占据了听觉，尤愿攥紧了手中的笔，脸涨得通红。忽然，一声爆炸，她摔掉作业，又失控地扔起书来。
　　“你们才是低能儿，才是饭桶…”她颤着唇自语，泪水烫过嘴角。她埋下头，大肆抽泣起来。不愉快的一切溶入泪水中化成空白。
　　“班级里第一名的爸爸怎么会是低能儿呢？就算有个犯傻的儿子，在同事面前不是那么光彩，但有个高智商的女儿足够自豪了吧！更何况他可是我们的段长，还是数学老师。”
　　夜里的风拍打着窗玻璃，吱吱作响，从悲伤中猛然惊醒的她拭过潮湿的眼，愣愣地听着冷风呼呼的声音，心境稍稍平静下来。
　　“谢谢…”她微抽鼻子，她忘记谁曾如此激励过她，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努力争取的优秀可以让尤父少受些伤害。因此，她不能颓废，她不能向现实妥协。想着，她忙捡起散落一地的书和作业，眼泪一直唏哩哗啦。
　　“阿愿，阿愿…”尤母轻敲门。
　　“妈妈…”哭腔太重，她不敢说话，也没有起身去开门。
　　“十二点多了，你早点睡，别熬夜了，考前更需要休息。”
　　“恩，我…”她忍着眼泪。
　　“窗户关了没？”
　　“关……”
　　“盖好被子，早点睡！”门外的声音显得疲倦。
　　“是…”她答了声，转而问，“哥哥……睡了吗？”
　　“他折了一天的纸飞机，累着了，早就睡了。”
　　“哦…妈也早点睡。”
　　其实家里人都知道尤乐一般都在八点准时睡觉，今天她对他态度很横，让他没少受惊吓，冷静下来的她深感内疚，不知道怎样去弥补。
　　她深呼吸，起身推开了窗玻璃，寒风扑面袭来，冰得双颊刺痛，但心情却反而舒畅了。深夜的天空净如洗过的样子，天空里散落的星子晶晶闪闪，很美。
　　女孩，一定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