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块半》懒死人墓

3、（三）

　　方小骗子卷了我的钱包和手机逃之夭夭了。更可气的是还给我留了张条子，说是我口袋里的钱不够付房费加夜宵，他给我添了四块半。合辙算来算去我还欠他钱了？！操，昨儿晚上的饭菜都他妈吃狗肚子了啦！你是吃飞机了还是吃大炮了？五千块还不够付饭钱的？小兔崽子，老子就是掘地三尺把C城翻个个儿也得逮着你，不干得你三天下不了床老子就不姓江！

　　我打算从张凯手下查起，再找朋友帮我查查G43950的车主，就算要搭人情我也认。旅店对面有家超市，我把车停在路边，打算过去买包烟，一摸口袋才想起来，小混蛋连个钢蹦儿都没给我剩，不仅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郁闷之际，忽然瞥见超市门口小货车的车牌号——G43950。操，老天果然是站在受害者一边啊。

　　不大工夫，方宇和另外一个男孩子走出超市，还有说有笑的，举止甚是亲密。他身边的男孩子挺漂亮，大眼睛，白皮肤，十八九岁的年纪，比方宇矮了半个头，倒还真是我中意的类型。不过当时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而是死死瞪着方宇，恨不得把他瞪出个窟窿才好。妈的，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耍过老子这么多次后，敢笑得这么开心出现在老子面前的！

　　我一面发动引擎跟在货车后面，一面暗自庆幸昨晚开的是自己的车，要不跟不了多久估计就得露馅儿。小货车没走多远，只拐了几个弯，开进一个小区。小区有年头儿了，已经完全看不出楼房原来的颜色，很多人家还都装着旧时的铁窗框，阳台上堆得满满的花盆、旧纸箱、衣服、鸟笼子，还有家人干脆养了一阳台的鸽子，不知道周围的邻居怎么受得了。

　　我耐着性子在小区里兜了两圈，然后停在旁边一栋楼前，盯着货车里的动静。方宇先下了车，从后面搬出个纸箱，看样子不轻。漂亮男孩探出身子，搂着他说了些什么，又笑眯眯地亲了方宇一口。方宇摸摸他的头，搬着箱子上楼了。很快，方宇出现在四楼阳台上。

　　小瑞，你再想想，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有啊。男孩下了车，靠在车门上，懒洋洋地拖着长音。

　　什么？我帮你装起来。

　　方宇你个大笨蛋！当然是你了！

　　好啊，天助我也，连小骗子叫什么名也知道了，我坐在车里美滋滋地想。方宇飞快地缩回去。我甚至能想象得出他脸一直红到脖子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方宇提着一只大行李箱出现，两人放好行李，上了车，估计又在车里腻了一阵子，方才离开。

　　我没继续跟上去，用膝盖想也知道，方宇是给他的小情人送行去了。我就不信他送人还能送到夏威夷去，老子回去吃个饭换身衣服，晚上再来找他算账！

　　我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家，洗过澡，吃了我妈背着老头儿送来的美味，心情那叫一个爽。吃饱喝足，我又眯了一觉，养精蓄锐，准备晚上好好收拾方小骗子。

　　张凯的电话让我更是爽上加爽，原来我的钱包掉在他车上了，根本不是方宇拿的。于是赶快驱车从张凯那儿拿回钱包。张凯看出来我有点不正常，摸着下巴打量我半天，最后来了一句，远哥，用不用我帮你打120？

　　操，我他妈背了好几个月了，这才好不容易有点儿否极泰来的意思，当哥们儿的不恭喜恭喜也就算了，还暗贬我是神经病！张凯，你等我收拾完了方小骗子再来收拾你！

　　晚上十点，我回到方宇家蹲坑。房间灯没亮，也没人应门，看样儿方小骗子还没回来。我有点儿担心他是不是又骗人去了，或者趁小情儿不在，出去快活了也说不定。妈的，搞不好就是一出来卖的，搁我这儿玩欲擒故纵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耐心也差不多快被磨光了。点了最后一支烟，我决定如果这支烟抽完方宇还没回来的话，我就破门而入。老子腿都快站麻了。

　　手中的烟越来越短，终于在快烧到手指头的时候，楼下响起了脚步声。那人走得很慢，四层楼，爬了差不多快两分钟，我差点忍不住下去抓人了。当方宇最终出现时，我们俩都吓了一大跳。

　　他被我吓着是很自然的事情，慌张在他眼里一闪而过，随后带着一副认命的表情慢慢爬上剩下几级楼梯。我却是被他的惨样儿吓到了。他的两个眼眶都是乌青的，右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撕了个口子，混着鼻血干涸成一道，蜿蜒着直到白衬衫上。衬衫像团抹布似的披在身上，手臂、前胸都是又青又紫的道子，一只袖子被扯了下来，半挂在胳膊上。

　　原来想收拾他的人不止我一个。

　　怎么着，让人给上了？我其实想问问他怎么搞成这副样子的，结果话从嘴里出来，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儿。

　　他的脸刷的白了。滚。

　　别逼我也揍你一顿，开门！我抬腿给了他一下，方宇一个踉跄扑在门上。

　　我按住他，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把他推了进去，又在墙上摸索半天，总算找到开关。

　　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大，但很整洁。客厅中央摆着一套橘黄色的布艺沙发，对面是一台半旧的彩电，一旁的音响不错，CD架上满满当当，积了不少灰。

　　知道我来干什么吧？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弹簧承受不住压力似的叫了几声。

　　方宇坐在玄关地板上，背靠着鞋柜，一只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头垂得老低，要不是肩膀还在有规律的起伏，就跟死人差不多了。

　　别跟我装死，问你话呢。我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脚。

　　还我钱的。他抬起头，用黑亮黑亮的眼珠看着我。

　　什么？

　　我说，你是来还我四块半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对，我是来还钱的，顺便干死你。我揪住他脖领子，说完又恶狠狠地甩开。他砰地撞在鞋柜上，疼的低呼一声。

　　我到屋子里转了一圈，在废纸篓里发现了一张SIM卡。妈的，这不祸害人呢吗。

　　你把我手机弄哪儿去了？

　　什么手机？他有气无力地问。

　　少他妈装傻，昨晚上的事儿都忘了？

　　我没拿。

　　没拿这是什么？我手里的东西摊给他看。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张是不是我的卡，不过从他由惊讶变慌张最后到恼火的表情来看，这卡肯定跟我有关系就是了。我又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想换上我的卡试试。

　　不用试了，是你的卡。

　　哟嗬，承认啦？那我就不费事儿了。手机在哪儿？

　　卖了。

　　卖了？钱呢？

　　花了。

　　你当我傻子是吧？

　　没。

　　哦？

　　傻子比你强多了。

　　操！我气炸了快。你今儿晚上这揍还没挨够是吧？

　　你打吧，打死算我的。

　　打死你我能落什么好儿啊？这样，你乖乖让我上两次，咱俩的帐就一笔勾销，手机我也不用你赔了。怎么样？

　　方宇一拳挥过来，砸在我下颌骨上，险些咬到舌头。我没想到他都虚成那样了，劲儿还挺大。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咱们就公事公办，派出所去吧。我使劲把他拽起来，往门外走。

　　别，大哥，别去。他急了，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一手抠住门框，一手拉着我，不肯出去。

　　私了不行公了也不行，你这孩子太不好伺候了，我没什么耐心，还是让警察来管吧。说着话，我还是拽着他往外走。

　　大哥，咱们私了，私了还不行吗，求你了，别去派出所。他嘴角的血又流了出来，眼里尽是哀求之色。

　　不行，我现在不想私了了。

　　大哥，求求你了，你想怎么都行，求你了，真的。方宇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惊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松开手。你说吧，怎么私了？

　　他死死咬住嘴唇，表情很痛苦，最后心里挣扎着的那一点点倔强的小火苗终于熄灭了。

　　我重新关上门，抱起双臂，故作镇定看着方宇。他慢慢地解开仅剩的两颗扣子，脱下衬衫扔在一旁，规规矩矩地躺倒在地板上。

　　来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