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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凌晨安童回到家,摸黑上楼,上了一半,忽然回头,客厅的沙发上有人。
      停了一下,他轻轻走下楼,站到沙发前。
      女人在睡。仍穿着昨天的衣服,黑色风衣裹得紧紧地,双手攥成拳头挡在下巴上。全身缩成一团,犹如未出生的婴儿。
      弯腰,起来,再弯腰,再起来。男人又立了两秒,忽然转身上楼,片刻,回来,手里搭在一条毛毯,从脚到头,把女人盖好,修长的食指轻点女人的鼻尖,喃喃自语,
      “刘意,别爱上我,不要让我有一天恨你。”

      吃早饭的时候,安童时不时偷瞄刘意。
      “你干嘛?为什么偷看我?”
      刘意不耐烦地翻了他一眼,仍低头喝粥。
      “嗯——你眼睛有点儿肿,是不是没睡好?”
      “不是,哭的。”
      安童手一哆嗦,
      “为什么?”
      刘意奇怪地看了安童一眼,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昨天去墓地看我爸爸来着。”
      “噢!”
      干嘛这么失望?刘意又多看了安童几眼,
      “对了,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点多。”
      刘意点点头,
      “下次回来晚了最好给我打个电话。免得我担心。”
      安童低头吃饭,没反应。
      生气了?
      “我不是要管你,是……”
      “知道了!啰嗦!”
      刘意瞪着安童的鼻尖,呼气,
      “我过几天就回老家,安童,你解放了!”
      “什么?你要回老家?”
      安童的紧张只持续了十秒钟。闹了半天刘意只是回老家看看,过两天就回来。
      “那你的店怎么办?不然我送你回去吧?一天快去快回。”
      “不用,我一个人认识路。再说我的店里如果有什么事,你还能帮我照应一下。”
      安童苦笑,也就她敢这么说。试问谁会把他安童当花店伙计使呀!还有,他送她是因为怕她不认识路吗?
      “小姐,我不是闲人好不好?好歹您也请个伙计帮你看一下店嘛!”
      “不,我不要。伙计的工资都是我的钱,会把我吃穷的!”
      安童叹谓,真不知常骐是怎么教她的,看看常骐给她的衣服都是顶级的牌子,吃的也讲究,应该也算娇养了,可就是一副没见过钱的模样。
      才说了没几天,刘意真捡回一个免费的伙计。
      小女孩叫王超,刚考完大学,闲在家里没事。她舅舅是给刘意店里送货的,听说刘意要找人看店,就把他外甥女领来了。
      “刘意,你真的把店交给这个小丫头啊?”
      “是呀!她挺合适的。”
      安童和刘意挤在后屋门口,边看王超在外间卖花,边叽叽咕咕。
      外间王超正在进行和她的第一位客人——一位年轻女士进行交流。
      “这花怎么买?”
      王超冷脸掏出口袋里的刘意给她的底价单子,递给女士,
      “自己看!”
      女士怔了一秒,接过去,手指点着,从上指到下。
      找到了,粉色香水百合20每支。
      “能便宜点儿吗?”
      “不能。”
      女士拿起一只魔芋,
      “这花多少钱一支?”
      王超拧眉,
      “不是给你单子了吗?
      “……”
      女士又指指一丛蝴蝶兰
      “这花新鲜吗?”
      “新鲜。我刚换的水。”
      “……”
      安童缩回头对刘意呼气,忍笑忍得好辛苦,
      “这就是你说的合适?”
      刘意的脸有点儿红。她想说不是,她说的合适是——价格合适。
      王超这小姑娘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会笑,挺好看的一张小圆脸,整天绷着,看谁都是一副“别理我,烦着呢“的样子。可是人家不要工钱呀,所以她什么都能忍。
      和王超交代清楚店里的工作,刘意就回老家了。
      自从她七年前和常骐离开,就再没回过和爸爸生活了十六年的家。有一年她曾想回去看看,常骐告诉她她家的房子遭了火灾,都烧光了,什么都没留下。
      唉!她叹了口气,垂下头。
      安童对刘意非要跑那么远就为了看看火灾现场的行为,非常不理解。看她自己都在灰心了,忍不住又劝她,
      “不想看,就不要回去了。反正人都没了,看了只会更伤感而已。”
      “不,我想回去,那里才是我的家。”
      “家?人没了,房子没了,叫什么家?”
      安童对她的怪想法嗤之以鼻。
      “你不会懂的。”
      刘意不想解释。因为她也说不清。她就是想回去看看,看看那里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烧尽,也许还留下了一点儿什么。
      长途车开了四个小时,终于到了县城,再租了一辆三轮电瓶车,两个小时后到了半山上的村子。她没有让司机开进村,就在村口下了车。司机很热心,说如果要回城可以打电话给他,他就在邻村。
      在路上,司机大哥问他去村上干什么,她说:“看亲戚。”
      七年了,村里人恐怕都认不出她了吧。
      正是黄昏,日头落在山那边。村子里暗洞洞的,没有什么灯光。乡下人节省,除了吃饭时,晚上难得开灯。
      恍惚间觉得一切又回到了七年前,她就是在这样的黄昏离开了家。
      村里的路高高低低,路上碰到两个晚归的村民。村民鼓着眼睛看她,她也仔细打量,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没认出她。当年她病弱,整天闷在家里,村里人只知道岗上刘家有个病孩子,却没几个见过她。如今她模样大变,恐怕就是邻居见过小时候的她,也不敢认了。
      隔着一片竹林看不真切。爬了一半,竹林后面露出一个屋角,好像还是新屋,砖是红的。
      心不知为什么开始狂跳,一只手抚上胸口,一步一步往上走。
      初夏的夜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轻柔地拂过慌乱的心。
      红色的土砖房,黄漆的木门,花格的玻璃窗,一切都没有变,屋子、院子都在,如在梦中。走过去,坐在廊下的竹床上,望着门前的竹林,和竹林外的远方,有绿色的农田,还有闪亮的池塘。
      “哎~~~灵儿~~~回家吃饭喽~~~”
      谁家在唤贪玩的小孩子回家吃饭。喊喝阴阳顿挫,中气十足,飘飘荡荡一直传到池塘那边。
      竹影婆娑,影影绰绰林子前面好像立着一个黑影,不敢眨眼,怕是幻觉,一闪就会不见。
      “爸爸,是你吗?是你吗?还有这房子,是不是你留给我的?你一直在等我是不是?爸爸!”
      她扑上前去,脚下一节竹根,她绊倒在地。再抬头,竹影疏落,哪里去找那个人影。
      “爸爸!”
      她哀叫一声,声音不大,却惊起了林中的飞鸟。几只尖嘴雀唧唧~~~尖利地叫着飞上天去。
      不觉得疼,慢慢爬起来。好累,直不起腰,一步、一步挨着,回到竹床前,蹲下,双手覆在竹床上,轻轻地摩挲。
      竹床的竹篾子有点儿硌手,是褐黄色的老床,但显然没有经常被人用过,竹节处的棱边还没有磨掉。
      手机响了,是安童。
      “喂!刘意,你到了吗?”
      “嗯,我,在村里,”
      “那你晚上住哪?”
      “我……家。我的家还在……”
      “刘意,你是不是哭了?出了什么事?你家没有被烧掉吗?”
      “没有……都在。”
      “……刘意,明天回来吧。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要不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我真的没事。安童,我就坐在我家的院子里。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想休息了,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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