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与否》白字大侠

30、偿还

　　顾彦风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楚江王的传言。相传这一任的楚江王拥有一半的凡身，因此为了能承受强大的法力，必须不定期地吞噬强大的灵力来作为支撑。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楚江王会选择舒维怀……哪怕是隔了千年。难道是他把舒维怀藏了起来？为了千年后能吞噬更强大的灵力？如果是那样的话，难怪在这千年间他会寻觅不得。
　　千年前……千年前，是他先负了舒维怀啊。
　　佩如是他的结发之妻，更是当朝公主。虽然由于连年的征战，他只是同她应媒妁之约拜堂成亲，并未有夫妻之实，但是一想到在外的这几年都是由她一人操持家事、侍奉长者，放下了公主的身段，自己就是一阵愧疚。
　　如此一个女子，如果没有嫁给自己这样一个庶出的穷书生，哪怕此刻自己已是枢密副使，怕是会锦衣玉食、宠爱加身，比此刻幸福千万倍吧……更何况，更何况他此刻有了舒维怀，他的爱只能给舒维怀。
　　是他耽误了佩如。
　　他进退维谷。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维怀，他替那个救命恩人起的名字，取自于此。
　　舒姓，拆字舍于。是那人为自己舍去了一切，而自己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迟疑中负了那人。
　　可笑的是战场上心心念念想着对方的人是他，放不下的人，亦是他。
　　他有想过同舒维怀一起远走高飞，可是他终究是放不下，放不下他的亲人，还有这个一直苦苦守着他的女人。
　　回到朝庭后，他一边愧疚地照顾着那个女子，一边每天去同舒维怀见面。如此背德，他既痛苦又甜蜜。
　　终于，他同那个人不再是必须争个你死我活的关系了，他可以每天见他、抱他、吻他……
　　可惜，他终究是低估了佩如的九曲玲珑心，和蛇蝎心肠。
　　是他有错在先，是他对不起佩如，可是为什么最后的报应是应验在舒维怀身上？
　　当他得到消息赶到古井底时，他只能透过昏黄的烛光看到斑驳的石面上擦过的道道血渍。褐色的，结块的，一道又一道的五指印，断断续续。
　　底部枯草上有一簇已经完全被浸染成了红褐色。他颤抖着手，慢慢捧起，俯下身半跪着，用力抱紧，发脆的叶子瞬间变成了一片碎屑，从怀间散落。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维怀！
　　对了，维怀人呢？他不在这里，不在……可不可以认为是他没有事？只是被人救走罢了！一定是……不行，他必须去弄清楚。
　　可是，当夜晚回到顾府时，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原本喧嚣热闹的府邸一片漆黑，只有几只殷红的灯笼随风轻轻摆动，空气中躁动着浓浓的血腥味，依稀有深色的液体从大门的细缝中流出。
　　他习惯性地将手移到了佩剑的柄上，小心地上前，推开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大门。
　　鲜血、尸体，触目可及。
　　白天还曾经给打打扫、做饭的仆人们此刻都满身是血地到在地上，以一种匍匐残喘的姿态，脸上扭曲的表情被定格在这一刻，是极致的恐惧。
　　当他走到正厅，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向来不离手的长剑都差点脱落。
　　舒维怀正将佩如一把摁在充斥着鲜血和泥泞的地上，撕扯着她的脖子，而地上的人却还没有断气。
　　“啊……彦、彦……风……”看到了来人，女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般挣扎着爬向自己。
　　借着灯光，他看到佩如的脖颈处依然被撕开，淋漓的鲜血衬着淡红的被翻出的肉，还有白色的依稀可见的气管和骨骼。
　　“佩如……”他一时僵在那里，颤抖着双手，不知所措。在战场上他见过太多的杀戮和伤兵，却惟独没见过这样的折磨，他敢保证大内酷刑都比不上这样的摧残。
　　像是故意避开了大血管，血不断从她的脖颈流出，她却依旧挣扎着，沾血的、翻开的指甲在地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迹，无助、绝望，然后不一会，她的动作戛然而止，永远保持着那个向前匍匐的姿势。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却依旧不死心地希望有一个人来救自己，致死的执念。
　　恐怕维怀在此之前所承受的更甚于此吧……一个人，在黑暗、潮湿又寂静的枯井底，绝望、茫然、怨恨。

　　他的彷徨最终被舒维怀打断。
　　那个曾经照顾他、包容他、为他舍弃一切的人，如今像见到了仇人似的向他袭来，鲜血映出那疯狂的琥珀色双瞳。
　　他顾彦风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人，沙场上不需要仁慈。可是当褪下那身甲胄，尤其是面对眼前的这两个人，他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只是前者是愧疚，后者是爱。
　　所以他更本没有能力去抵挡，也不想去，直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紫衣男子替他挡下了最致命的一击。
　　男子回头，笑得像个狐狸：“你傻呀，难道看不出他已经不再为人了么？” 明亮的双眸在暗夜中格外醒目。
　　“什、什么？” 他难以置信，“这不是活生生的人是什么？！”他据理力争，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其实他已经看出了点端倪，可是他宁可相信维怀只是一时间失了理智。
　　“唉，”男子叹了口气，下手却更重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突然出现在了舒维怀的身侧，几乎是同一时间俯身，将一个金属物件穿进了舒维怀的琵琶骨，然后从袖间抽出一根锁链，接在那个金属物件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更可以说得上是利落残酷，男子却始终保持着那抹笑：“你很在意他？”
　　“嗯。”他双眼一直紧紧盯着那个男子，微微将手摁到了佩剑的柄上。这是他紧张的象征。他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来路不明身手超凡的男人会突然出现在这个诡异的场合，“所以？”
　　“所以我可以帮你啊~”男子略显轻挑地语气让他很不喜欢，“但是作为交换，以后，你，要一直跟着我~”
　　“你有什么可以帮我的？是你说他已经死了。”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舒维怀的肩上，明明已经是一具死体了，却仍是有深褐色的液体顺着链条留下。
　　很疼吧……维怀，对不起……
　　“可是如果我说我是十王殿的楚江王，恰好路过这里，然后我可以帮他轮回转世呢？否则，他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永远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男子像是为了证明一般，腾出一只手在空中一划，一道鬼火沿着划过的地方向两边燃烧起来，一扇黝黑的门逐渐在他眼前展现，“好啦，机会就在你眼前，只有一次~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是眼前的情况相信你肯定应付不过来,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所以，你选择是放弃一切机会还是来我这里试一试？”
　　其实当初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眼前这个青年像是摆在他眼前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尽管他知道代价远不如他所说的这么简单，但是他仔细想了想，似乎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显然凭借男子的实力，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置维怀于死地，然而他并没有。虽然是作为要挟自己的筹码，但顾彦风依然觉得男子最终的目标是维怀而非他一个区区人类。
　　不过没关系，答应后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一切。这一次，他要护得一个完好的维怀。
　　如果不向楚江王求助，那他还能怎么去面对那个已经变了厉鬼的维怀……
　　饮鸩止渴，对于他来说，只有这个方法了。
　　他知道楚江王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他没想到这个打算竟然是为了准备千年以后能吞噬更为强大的灵体。
　　这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