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伊旖筱丫

16、宿雨之痛

　　周五下午，整个校园里充满了倦怠。周老师请假去参加儿子的家长会了，办公室里只剩桑榆一个人。她看书累了，就趴在桌上发呆，望着窗台上长势良好的植物，她不由得想起叶初阳。
　　桑榆觉得叶初阳就是她的意外。她的生活平凡而简单，如果没有叶初阳，也许她就这样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地过一辈子了。可是，叶初阳毕竟出现了，在她孤独很久的时候，他仿佛从天而降，强势地进入她的生活。他对她说：“桑榆，我喜欢你！”说得那样理直气壮。他一次次的告白，起初桑榆只当他是心血来潮，然而他却并没有在开玩笑。从C市到东北，从西北到C市，他为她千里奔走，却只是因为简单的想她了。这样的少年，体贴而温暖，心不由得悸动了。
　　桑榆一直都觉得自己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她想不通叶初阳那样的男生为何会喜欢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卑吧，她才会从一开始就排斥这段感情。可是，不能因为结局不美好而选择不开始不是吗？桑榆终于想通了，她想等叶初阳回来就告诉他，她也开始喜欢他了。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呢？
　　这样一想，桑榆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
　　空调的暖风舒适地吹在身上，桑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她感到腰酸背痛，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觉，趴着睡觉的后遗症啊！她起来舒展筋骨，看向窗外，天竟已经黑了。
　　手臂恢复知觉后，桑榆穿上外套，将办公室收拾一番后锁门离开。初冬的夜里，很凉，呼出的气都能变成白烟儿。路上行人极少，昏黄的路灯照亮路旁萧条的树，斑斑薄薄的树影映射在地上，让人感到丝丝冷意。桑榆本想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家，无奈衣服单薄，实在冷得厉害，不住地哆嗦，在“温”和“饱”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一路小跑回家，桑榆进门后赶紧打开空调，一会儿之后冰冷的手脚才开始缓过来。她煮了碗泡面，往里面加了青菜和鸡蛋，也算一顿丰盛的晚餐吧。吃完饭，桑榆也懒得动弹，就窝在沙发上和来福一起看电视，她身上披着毛毯，手里抱个热水袋，把脚放在来福肚子下，整个人被温暖包裹着，满足极了。
　　看完黄金时段的“肥皂剧”，已经快十点了，桑榆被剧情催得昏昏欲睡。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叶初阳。自从叶初阳上次离开后，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过来和她道晚安，如果太忙或者太晚了，也至少会发短信过来，所以桑榆想当然的以为是叶初阳。
　　她拿起手机，是宿雨：“喂，宿小雨，啥事儿？”
　　“您好，我是兰庭的服务员，您的朋友在这儿喝醉了，您能过来接她吗？”
　　又是该死的兰庭。桑榆想不通，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喜欢去兰庭，叶初阳是这样，宿雨也是如此，而且逢去必醉，一醉就得自己去接他们，唉，兰庭真不是个好地方啊！
　　“好，你先帮我照顾她一下，我马上过来。”心中虽然抱怨，但桑榆还是赶紧起来穿上衣服，安顿好来福，匆匆出门了。
　　桑榆站在路口的路灯下，等了很久也不见有车过来，极少数路过的出租车也已经有人了。半小时过去了，她冷得直跺脚，这时她可恨没有听宿雨的话，早点去考个驾照自己开车了，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在路口等不到车。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地停在那儿许久了。车内的男子对司机说：“福叔，你过去帮她。”
　　“霍先生，那我先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我让小张过来接我。”说完，男子利落的下车，关上车门，径直走开了。
　　桑榆正等得焦急，突然一辆私家车在她面前停下，桑榆不以为意，绕开车子继续等。司机将车窗打开，朝桑榆说：“小姐，你去哪儿？我送你。”
　　桑榆被这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跳，她谨慎地说：“ 不用了，我等车租车就行。”
　　司机和善地说：“小姐，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天这么晚了，出租车很少，你在等下去就耽误你的事了，如果你还是担心，可以记下我的车牌，发给你的朋友，我就绝对逃不了了。”
　　桑榆听司机讲得真诚，她也怕再等下去宿雨就出事了，但还是将信将疑：“你这真不是黑车？”
　　司机好笑道：“当然，这年头做回活雷锋都这么难吗？”
　　听到司机自嘲，桑榆觉得自己想多了，她赶紧上车，报目的地，“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去兰庭酒吧，谢谢！”
　　“这么晚还去酒吧呀，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司机善意地提醒。
　　“没办法，朋友在那儿喝醉了，我去接她。”桑榆解释。
　　这次路上没什么车，一会儿功夫就到兰庭了。
　　好心的司机在门口等她，桑榆道了谢急忙跑进去。即使外面再冷清，兰庭里面依旧是歌舞升平，热闹喧嚣的。灯光扑朔迷离，音乐震人耳膜，人群随着音乐舞动，桑榆极不适应这种环境，她只想赶紧找到宿雨，带着她马上离开。穿过一群闹腾的少男少女，桑榆终于看到了倒在沙发上的宿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到了，有几个男人在她周围，仿佛想凑上去，桑榆立马上前，她想喊醒宿雨，可是完全没用。那几个男人见桑榆加入，更加兴奋了，开始说一些下流的话。
　　桑榆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抱着宿雨，期待他们赶紧离开。
　　一男子醉醺醺地上前，试图去摸桑榆的脸，桑榆轻巧地躲开，情急之下一巴掌甩到男子脸上，吼道：“都给我滚开。”
　　男子本只想找个乐子，被桑榆一打，顿时酒醒了一半，他觉得被女人打在朋友面前丢了脸面，于是将手中的酒瓶一摔，嚷起来：“你他妈的都来这儿玩了还立什么牌坊，给脸不要脸，今天老子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说完，又要去拉桑榆，桑榆坚决反抗，两人开始推搡起来，摔倒在地。
　　吵闹声终于引起了酒吧里其他人的关注，这时桑榆多么希望能有人出来帮帮她，可是人们仿佛对酒吧里发生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人群中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就是没有劝架的。就在桑榆快要绝望的时候，人群外传来：“住手！”这声音在桑榆听来犹如天籁。
　　男子没有停手，他试图去打桑榆，手却被保镖模样的人抓住，继而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一年轻的男子缓缓穿过人群，蹲下来，优雅的勾起地上男人的下巴，斯条慢理地说：“没听到我说住手吗？敢在我的地盘闹，闲活得太长了吗，嗯？”地上的男子被来人的气场所震慑，说不出话来，落荒而逃了。
　　周围人群中有人喊：“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顾长安，兰庭的主人，这也太帅了。”
　　桑榆不知道顾长安是何方神圣，她坐在地上，只能看到男子的后背，她只想感谢他及时出手救了她。
　　被称为顾长安的男子回过头来，迷离的灯光下，桑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妖孽。一个男子竟能长着这般美，五官精致，长身玉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摄人心魄。他身上神秘的气息，遥遥若高山之独立，仿佛这地方亵渎了他。
　　男子仿佛被人注意惯了，他旁若无人地扶起在一旁受到惊吓的桑榆，温柔地说：“小姐，你好，我叫顾长安，非常抱歉让了你受惊了，是我们招待不周。”
　　“你看吧，我就说他是顾长安，这样的人物，C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呀，我好喜欢他呀。”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种男人像罂粟，碰不得的。”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桑榆知道眼前的人一定不简单，她不想多做牵扯，对顾长安说道：“谢谢你帮了我，我朋友喝醉了，我得带她回家。”
　　“好，我派人送你们。”
　　“不用，车子在外面等，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那好，徐经理，你帮这位小姐把她朋友送到车上。
　　桑榆还没来得及道谢，顾长安就离开了，在酒吧经理的帮助下，桑榆顺利地将宿雨弄上车带回家了。

　　兰庭顶楼
　　顾长安慵懒地倚在阳台上，优雅地抿一口红酒，对电话那头说：“已经搞定了，霍霍，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哦。”

　　桑榆向司机道了谢，艰难地将宿雨挪到床上，她帮宿雨擦了脸，盖上被子，希望她睡一觉能忘记不开心。
　　桑榆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宿雨蹲在门口吐，她赶紧跑过去帮宿雨拍后背，宿雨吐得连站起来都困难，桑榆扶她到床上坐着。
　　桑榆怕宿雨胃又饿出毛病，就去厨房煮了些白粥，她端着粥进来时，发现宿雨在那儿哭得泣不成声，她连忙放下粥，坐在宿雨边上关切地问：“怎么啦？哪难受？”
　　宿雨一把抱住桑榆，哽咽地说：“桑榆，我怀孕了。”
　　“宿小雨，你也太不懂事了，怀孕了还敢去泡吧，还想不想要孩子了。”桑榆责怪。
　　“你不懂，这个孩子不该有的。”
　　“宿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廖非凡吵架了吧，可千万不能拿孩子开玩笑。”
　　宿雨放开桑榆，擦着泪说：“桑榆，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廖非凡早就结婚了，我一直都是个小三，人人喊打的小三。”
　　桑榆不可置信地看着宿雨，“你们不是大学就相爱了吗？他怎么会早就就结婚了？”
　　宿雨停止了哭泣，她把头靠在桑榆肩上，“桑榆，我从不跟你谈我俩的事，是因为我有一个不光彩的我身份，难以启齿，不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误会什么，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别唾弃我好吗？”
　　“好，小雨，你记住，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唾弃你,而且，作为你的朋友，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桑榆心疼这样的宿雨。
　　“谢谢你，阿桑。我和廖非凡认识的时候我俩确实还在上大学，我俩念一个专业，他比我高一届。虽然在同一学院，但开始我们并不相熟，直到大二，我参加了一个国家级的创新性项目，没想到他也是成员之一。为了尽善尽美地完成这个项目，我们两个月几乎天天待在一块儿，时间久了就互生爱慕之情，那年元旦晚会上，他当着全院同学的面向我唱歌表白，我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沦陷了。我们就这样理所应当地走在了一起，他是个很温和也很体贴的人，所以恋爱期间我们都不怎么吵架，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可是他从没告诉过我，他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和一个高中定下的未婚妻，他毕业后，进入自己家公司工作。半年之后，他的未婚妻留学归来，他母亲催他结婚。那阵子他总是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瞒不住了，他才向我坦白一切。我一方面气他隐瞒我，另一方面又放不下他，纠结矛盾之后，决定暂时不联系，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可是，一个月之后，他就结婚了，完全没有和我商量过，他结婚的消息还是他曾经的室友告诉我的。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懵了，这个我以为可以白头偕老的男人，居然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感觉受到了欺骗，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于是换了号码，终日奔走于外面找工作，试图通过找工作来忘掉他。终于，我被一家不错的外企录取了，我很开心，爱情没有了，我至少还有面包不是吗？
　　实习期结束后，领导觉得我表现不错，就被留了下来，那天，领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宿雨呀，非凡那孩子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没想到你挺优秀的，完全是我多虑了，以后好好干，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的工作也是他帮忙才得到的。
　　后来，有一天我在家胃疼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小曼来探病的时候告诉我，是我主动打电话给廖非凡的，他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可是他却放下一切来找我了，他把我送到医院后守了我整整一夜，直到医生说我情况稳定了才离开。当我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居然还能拨打他的电话，我想，我是真的放不下他呀。
　　我在医院待了一周，期间他来看我，他向我道歉，他抱着我流泪，他告诉我他结婚是因为他的母亲以死相逼，他和他的妻子之间没有感情，他承诺给我婚姻，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当时我天真地以为这是老天对我俩的考验，既然他对我不离不弃，我也可以做出一定的牺牲，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后，他确实对我很好，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可是，他却久久没有离婚，我一提这个话题，他就顾左右而言他。
　　想来这样的日子已经两年多了，桑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在世人眼里，我就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人人喊打。有一次我去逛街，刚好碰到他的妻子也在挑衣服，我就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一样落荒而逃了。当时，我的心真的很疼很疼，我想和他分手，可是他一次次哀求和挽留，又让我心软了。我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他的钱，我只是放不下我们之间最初那段纯粹的感情。
　　两周前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去找他商量，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他让我好好保重身体，生一个健康的宝宝，他保证尽快和他妻子离婚。我又一次相信了他，一心憧憬着我们共同的未来。可是桑榆你知道吗，就在今天下午，我看到他和他妻子有说有笑地在逛商场，他一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熟稔地搭在妻子肩上，俨然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当这一幕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清醒的意识到，他是不会为了我和孩子离婚的，也许我早已失去这个男人了。
　　桑榆，我保证，我不会再和廖非凡有任何瓜葛了，你要相信我。”
　　宿雨说完，声音都哽咽了，她向桑榆保证，其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桑榆完全没有想到宿雨的感情竟然这样坎坷，她既气愤又心疼：“小雨，你真傻，为了这种男人，不值得！”
　　宿雨擦去眼泪，故作轻松：“我知道，所以我想通了呀，我要离开他。”
　　“嗯，既然要断就断得彻底，小雨，你的工作不是廖非凡介绍的吗，不要再去了；还有住的地方也要换，免得触景伤情。”
　　“可是我没了工作，也没了住的地方，你让我露宿街头吗？”
　　“笨蛋，你不是还有我吗，你先住我这儿，工作可以慢慢找，以你的资历，找份像样的工作应该不难的。”
　　宿雨搂着桑榆的脖子说：“阿桑，谢谢你，和你聊聊我的心里好受多了。”
　　桑榆看着宿雨，认真地说：“其他都不是问题，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宿雨沉默了。
　　一会儿之后，桑榆开口：“小雨，孩子的事你得考虑清楚了，毕竟他是无辜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不想把他生下来，我就帮你联系医院；如果你决定生下他，我可以和你一起抚养他，我们一样可以给他最好的生活。”
　　“真的谢谢你，阿桑，再让我想想。”宿雨无法一下子作出决定。
　　“嗯，喝点粥，早点睡吧，你现在可是孕妇，一级保护对象。”桑榆下床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