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五十五章 侯门女儿入宫阁，唯将心事藏胸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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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侯门之女，品行不端，勾引他人夫婿……”
“啪啪……”
“狐媚妖行，不敬主母……”
“啪……”
我到得紫宸宫时，正午艳阳正高，皇后宫中的大长秋正尖声尖气的詈骂着司马姑洗的罪状，紫宸宫前院正中，司马姑洗正被两个宫监扭跪着，一个粗壮的宫监和着大长秋的怒骂声扬手击打着她的脸，掌掴声击打在我的耳膜上，响脆无比。
司马姑洗一身锦素，梳好的发髻却已被打得散乱，钗环散落一地。我冷眼看去，只见她两侧脸颊已经殷红一片，嘴角似有血迹流出，她却一声不吭，只咬紧了唇角，两眼越发亮的出奇。
几宫主位除了宁妃不在之外，其余人等倒是来得齐整，莺莺燕燕，坐在两侧，或是面露不忍之色，或是幸灾乐祸，宇文皇后倒是和其妹宇文绣绾端坐正中，仿若无事般地饮着酥酪，闲话家常。
“停下！”
我踏步入内，大声喝住掌掴之人。
掌掴之人愣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宇文皇后，面色为难，一时手掌僵持在半空。
“妾夏蓂宫主位叩见皇后娘娘！”我上前含笑恭敬对宇文皇后施礼道。
宇文皇后止住谈笑，抬眼望了望我，向身侧女官低喝道：“还不快给慧妃娘娘设座？慧妃娘娘本是水做的人儿，如今身子更是这宫里一等一的金贵，站了这么久，万一伤了她怀中的龙子，你这贱婢有几条命能赔得起？”
女官慌忙赔罪不迭，招呼婢女为我设座。我无视宇文皇后话中的阴阳怪气，只告恩含笑坐下。
宇文皇后看我一眼，竟也微微一笑，只静静喝起了茶酥。倒是宇文绣纥英目上挑，瞪了掌掴司马姑洗的宫监一眼道：“耳朵聋了的奴才，认不清谁是你主子？皇后娘娘有叫你停了吗？给本王妃继续打这个妖精！”
那宫监不敢再迟疑，只扬手欲继续掌掴司马姑洗。
“且慢！”我起身，缓缓在宇文皇后面前跪倒，开口道，“本宫有一事不明，请皇后娘娘赐教！平南侯庶女究竟所犯何罪，需皇后娘娘堂堂一国之母动用后宫法度？皇后娘娘出身将门世家，不会不知无论是军中还是后宫之中，赏罚皆应依军法、宫规，有度而行这个道理吧。”
宇文皇后冷冷一笑，重重放下茶盏道：“本宫身为一国之母，难道责罚区区一个贱婢也要慧妃娘娘你来指手画脚？难不成慧妃怜惜她生了一副狐媚相？”
我无视宇文皇后话中的指桑骂槐，只对她微微一笑道：“臣妾斗胆，敢问皇后娘娘这司马姑洗可是靖亲王爷入得皇室族牒的侧妃？”
宇文皇后微微一愣，秀眉微皱，朱唇轻抿。
我心中暗笑，皇后娘娘，一国之后，统管内廷外朝的命妇、宫中婢女仆役，她们若是有错，她自然有权责罚，除了上述人等，即使是宫外的一个寻常人家的婢女犯错也不应由她论罪。拓跋昱并未正式迎娶司马姑洗，她尚不是入得皇家玉牒的侧妃，还不是天家命妇，皇后娘娘如何有权惩治于她？
“侧妃？这妖精发梦？只要本王妃活着一天，她就别想入得皇家族牒！”宇文绣纥猛地一拍桌子，清泪已然盈满眼眶，哽咽转首对宇文皇后道：“阿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轻笑，质问宇文绣纥道：“既然如此，司马姑洗不是靖亲王侧妃，也不是王府中侍妾，王妃也算不得是她的主母，那刚刚那句‘不敬主母’的罪名又从何而来？”
宇文绣纥一噎，狠瞪我一眼，只扯着她阿姐的衣袖不放。
宇文皇后凝眉，怜惜地看了看自己的亲妹，转首对我冷哼道：“慧妃，本宫今日就是要惩治这个妖精！你又能如何？”
我对她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本宫能拿您如何？只是宫规为上，皇后娘娘还是不要任意妄为。否则，臣妾就是为了宫规，也会在此长跪不起，请求皇后娘娘手下留情。”
“你敢威胁本宫！”宇文绣绾拍案而起，看了看我的肚子，似是强压住怒气，坐了回去。“算了，你有身孕，身子金贵，跪出病痛来，本宫承担不起。今日的事就算了，这妖精，你想要就领走吧！”
“臣妾谢皇后娘娘！”
我微笑还礼起身，心中却是一愣，自问宇文皇后何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阿姐！”宇文绣纥急急抓住宇文皇后的衣袖，冲她叫道。
宇文皇后叹了口气，拍了拍胞妹的手道：“绣纥，你且安心，有阿姐在一天就断不会让你家夫婿如愿娶这妖精进门！”
她说完却不去看司马姑洗，只看着我，两目寒光突显，唇角却含笑，只对我道：“母妃已经应允本宫，待慧妃娘娘你产下皇子便交由本宫抚养，慧妃娘娘你务必要安心养胎，照顾好本宫的‘皇儿’。”
我心中猛地一震，却只含笑道：“母妃既是如是吩咐，本宫敢不从命？有皇后娘娘的抚育，是本宫腹内骨肉的福气，本宫定会好生养胎，皇后娘娘无需担心。”
说罢我只吩咐宫人搀扶起司马姑洗，告辞离去。回夏蓂宫的路上，我却止不住地冷笑，宇文皇后今日对我如此宽容，不外乎是因为在她心里，我已经与一个死人无异。杀母立子的祖训仍在，拓跋珣智行有亏，我这胎若是个康健的男儿，就算是为朝政巩固考虑，姑姑和拓跋昊都会尽早将其立为储君，但身为储君生母的我则必死无疑。姑姑既然已经答应了由宇文皇后抚养我腹中孩儿，宇文皇后便不在乎再宽宥我几月。姑姑此举或是真的逼于无奈，无论如何，即使姑姑失势，有宇文家的支持，我腹中骨肉也终算是有了依靠。宫中之人，仿佛无人不在算计。即使是宫外之人，不希望我腹中骨血得见天日的似乎也大有人在，细细想来，我怀中的孩子似乎弄乱了很多人的棋局。
“主子……”下了车马，红药见我在夏蓂宫前沉吟不语，轻声开口问我道。
我瞥了一眼晚晴手上扶着的司马姑洗，司马姑洗却只低着头静静看着她自己的脚尖，仿佛那上面开了一朵花。
我摇摇头，扶着红药向宫中走去，只吩咐晚晴道：“扶司马姑子进去吧。”
文轩阁内，我轻声吩咐了尤嬷嬷几句，便静静坐在司马姑洗对面，看红药小心翼翼地在她已经肿胀起来的脸颊上涂抹着药膏。
“我不是妖精……”司马姑洗突然抬头对我怯怯说道。
我闷声对她一笑，问她道：“那你方才在皇后娘娘面前怎么不说？”
“皇后娘娘的眼神和长公主一样，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只会，只会打得更凶……”她低首，凌乱的发丝轻轻从她额头上低垂了下来，掩住她眼中的黯然。
我愣然，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怜悯。我深知无论司马邦彦、司马无射对她怎样维护，拓跋伽罗都不会让她好过。以无辜之人为棋，本不是我所愿，但没奈何，我对她阿父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支配着我布置着眼前的局。
“红药，去唤桃枝过来，帮司马姑子把发髻整理好。”我低低开口吩咐红药道。
不一刻，桃枝和一干婢女过来，应我的吩咐帮姑洗梳理起零散的发髻来。
“我没有勾引他，那日上元节，阿兄不在，阿嫂便拉着我去看灯，到了南市时，他在马上只看了我一眼就将我提上马带了回去……”司马姑洗低了头，乖顺地让桃枝灵巧的手在她一头青丝上穿行。
我对她笑了笑，这倒像是拓跋昱的作风。
“他没碰过我，不知为什么，他将我拘在府里，只是叫我弹琴给他听。”司马姑洗继续说道，仿佛把我当成了她倾诉的良友。
弹琴？我叹了叹气，问她道：“可是《广陵散》？”
司马姑洗抬首，清澈的眸子满是惊异，脱口问我道：“你怎么知道？”
我摇了摇头，宫变初见他那日的一幕仿佛还在我眼前，拓跋昱还真是偏执，只因我是他得不到的东西，他便对我如此上心。可我更深知，对他而言，得不到的东西便宁可毁去。上次秋猎他已决意要杀我，这次我腹中的骨血是他得登大业的最大障碍，不知他今后还会如何算计于我。
我叹气不答满脸疑惑的司马姑洗，只轻声开口问她道：“他对你好吗？或者，你可心喜于他？”
从她的穿着上我便知拓跋昱对她应是不差，就是不知襄王有意，神女是否有心了。
司马姑洗愣了愣，双手却捏紧了裙摆，良久，才开口低声说：“他对我好，很好，除了阿父，阿兄，阿嫂，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暗叹，如此，倒是省下我不少力气。
谈话间，桃枝已经为她将发髻梳理好，拿了铜镜到她面前，轻声问她道：“姑子，您可满意？”司马姑洗对镜照了照，羞涩地低下头，从衣襟中小心拿出一物，自己对着铜镜小心地插在发髻上。我抬眼望去，此刻在她发髻上熠熠生辉的，竟是那件我自灵鉴庵起便未再见的九鸾钗，拓跋昱对她还真是上了心，连亡母的遗物都给了她。看来在他心里，司马姑洗这头青丝是配得起他母妃留下的宝钗了。
思索间，尤嬷嬷进来，只轻轻对我点了点头。
我淡淡一笑，对司马姑洗开口道：“本宫已经派人吩咐了你阿父，阿兄，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青云门外，你可愿和他们回去？”
司马姑洗愣了愣，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却只低头不再言语。
我轻轻一笑，复又对她道：“本宫还派人通知了靖亲王，此刻他可能也该在昭云门外了。”
司马故洗抬眼定定望着我，澄澈的眼中似有星光闪过。
我起身，扶起她，轻声说道：“天色已晚，宫门就快关闭，本宫不便多留你，本宫的车马会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你上了车，只管吩咐就好了。”
司马姑洗施礼，本欲告退，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回首，小声但清晰地对我说：“娘娘，姑洗谢谢您，您是个好人。”
说罢，她深深向我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好人？我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语，心中涌起的却是愧疚。她想去的地方，从她在我面前插上九鸾钗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或许更早，在她在我面前谈起拓跋昱时，我便从她的神情中得知了答案。同是女儿，她的心思我怎会不知？我若是好人，便应该押着她，把她还给她父兄。可惜，她姓司马，可惜，她阿父是司马邦彦。以她为棋，我便可以将司马邦彦硬生生绑在拓跋昱的野心上，让拓跋昱一路将他拖至毁灭……
轩阁外，夜色渐浓，司马姑洗那匆匆行走的纤细的背影仿佛转瞬间就被夜色吞噬殆尽。
“主子，”尤嬷嬷将披风轻轻披在我身上，恭声禀告道，“贺兰女官回来了。”
靖亲王拓跋昱，字徵和，世祖六子也，母献昭皇后高氏。须眉如画，进止可观。幼而伶俐，长箭射。初，世祖嬖爱高氏，怜及其子，每同砚席，情契迥异于他子。至孝，及后薨，号哭不绝声。世祖抱之泣曰：“汝何知而有成人意也！”世宗即位，封靖亲王。
——《巽书列传十三》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五十五章 侯门女儿入宫阁，唯将心事藏胸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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