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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八十三章 夏蓂春尽花犹艳,兰台日暮人不归(下) ...

  •   猫儿?我心下一惊,松开桃枝,慌忙走了出去,只见服侍猫儿的小宫监赵六儿一头是汗跪倒在文轩阁前,见了是我慌忙膝行到我面前告罪道:“主子,小皇子和皇长子扭打了起来,奴才们都拦不住……”
      猫儿和桃符扭打成一团?我扭眉看着不住叩头告罪的赵六儿,无论是猫儿还是桃符都不过四岁大,若是扭打起来尤其是宫人阻拦不开的?这些仆从不是拦不住而是不敢拦。我长叹一口气,示意红药止住赵六儿,沉声问他道:“你可知玙儿为何与皇长子龃龉?”
      “奴才不知。”赵六儿起身,摇了摇头,讷讷道,“初时都还好,午时休息时不知怎的,小皇子和皇长子一言不合就扭打成了一团,只是,”他稚气犹在的脸上存了忐忑,瞥我一眼后终是垂首继续说道,“奴才好像听见皇长子詈骂小皇子是西寰贱种……”
      “备车,去兰台阁。”沉默良久,我从心肺间挤出话来。我所惧怕的一切还是降临到了猫儿那孩子身上了,讽刺的是初出宫门,第一个给了他耻辱的人竟然也是我心心念念的孩儿,是他一面同胞,曾经再亲近不过的兄长。

      兰台阁离夏蓂宫并不算远,但是离这座宫室最近的殿宇却不是夏蓂宫,而是修元殿。今日并不是大朝时间,因此我在兰庭阁内里的明渠殿前不意外地看到了徘徊不安的修元殿谒者刘恭,他十四五岁上下,在拓跋昊身边却也仅身居常侍华源儿之下,颇有些少年老成模样,一直尊称华源儿为师傅,似乎很得后者信任,我观他的模样似乎是早就在此等候着我的到来一般。
      “慧妃娘娘,您可是来了!师傅命奴才在这里恭候娘娘,”刘恭匆匆施礼,压低声音对我说,“两位小皇子无大碍,只是最近朝政纷扰,至尊火气本就未消……”
      我对他点了点头,抬手下意识地望向殿内,桃符的詈骂之言定是传到了拓跋昊的耳中,此时他应是震怒的吧?
      “刘谒者,可有人去紫宸宫报信?”我扶着红药,敛裾拾阶而上,脑中思绪盘旋,终是回首问刘恭道。
      刘恭皱眉凝思片刻,谨慎回道:“奴才不知,只是奴才方才在殿内看到皇长子身边的奴才随侍似乎都还在。”
      “红药,你速速遣人去皇后娘娘宫中!乘本宫的车马去!”握了握红药的手,我凝眉吩咐她,随即压低声音对她道,“最好能让皇后娘娘亲自过来!”
      红药领命领着宫人急急离去。我收回目光,急急举步而上。
      “母妃!”
      殿内四静,几个孩子都分列跪在拓跋昊和几个面色尴尬的经筵师傅面前,左右侍从宫人以华源儿为首均是长气都不敢舒出半口。猫儿本是和拓跋琛跪在一处,抬首望见了我竟是一跃而起哭着向我跑了过来。他额头上淤青了一大块,本是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红红紫紫的多了四五处擦伤,扑进我怀中放声嚎啕了起来。我搂着他,越过拓跋琛,看到那个我在心中不知勾勒了多少遍的小小身影,心似猛地被人一把攥住一般,比猫儿略高、略壮,模样身形却是酷似面前沉了脸的君王。是桃符。我踏入殿门时他也应声望了过来,浓黑眼中本有希冀,见了是我,只撇了撇嘴,眼神黯然,哼了一声,飞快地别过了小脑袋。我木然笑了笑,他盼的人是宇文绣绾吧?我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只不过是个夺了他母后宠爱、为他父皇生了个与他打架的弟弟的女人吧?观他微黑的小脸上倒是也有些伤痕,可是似乎没有猫儿那样惨烈,这场仗占上风的是这孩子吧?
      “没朕的宣召,你来作甚?”
      拓跋昊的声音冷冷传来。兰台阁不算是后宫殿宇,此时宋慕枫、裴氏父子仍在,我身为后妃确实是不应未经宣召就至此。
      “玙儿,不许哭,去跪好。”我松开猫儿,用帕子小心绕过他脸上的擦伤帮他擦去泪珠,语气却不乏严厉。
      猫儿止住抽泣,怯怯望了望我,终是小步挪回原地,端正跪好。
      “稚子玩劣,臣妾身为其母,疏于管教,请至尊责罚!”我起身垂首亦走到猫儿身侧与他一道在拓跋昊面前郑重跪倒。
      “你起来吧!事情还没查清,怎么就能说是玙儿的错?”
      拓跋昊浓眉微皱,扬声吩咐我道。他今日只穿了件白色的儒服,外面罩着藏青色的纱袍,一眼看来倒是比默立在他身侧的经筵师傅们更像夏族儒生。
      见他不再追究我不请自来之事,我谢恩起身,默默在他身侧站好。心中却在苦笑,他大概忘记了玚儿、玙儿都是我的孩儿,他们之中无论谁对谁错,我都是有罪责的。
      “琛儿,到底为得何事?”拓跋昊开口,没有问玚儿、玙儿,也没有问年长一些的拓跋琎、拓跋琮,而是问向了猫儿的伴读,简亲王世子拓跋琛。与他一道入选进宫的还有拓跋玠,或许是出于对其父的宽免,或许是为了病中的宇文皇后,拓跋昊最终点了身为拓跋昱幼子的他为桃符的伴读。
      “至尊,二皇子本来是要拉臣去花池那边玩的,却看见皇长子一个人躲在树丛后面闷声哭泣,二皇子看着有趣,上前打趣了几句,皇长子就恼了,骂二皇子是、是西寰贱种。”拓跋琛倒也不慌张,扬着白净清秀的小脸儿娓娓道来。
      “玚儿你真的如此詈骂你的手足兄弟?”拓跋昊沉了脸,踱步到桃符身前。
      桃符绷紧了小脸,跪直小身板,死死盯着拓跋昊,却闭口不答他的话。拓跋昊眼神渐冷,一时之间,这父子二人,一大一小,一立一跪竟像是对峙一般。
      “皇后娘娘这些时日都在病中,臣妾想皇长子是忧心皇后娘娘病情才会偷偷哭泣,其心至孝。玙儿这孩子素来生性过于活脱,定是他言语之间不恭兄长,皇长子才会口不择言,童言无忌,至尊还是不要责怪了。”我静静开口,看了看委屈地嘟起小嘴的猫儿,扬声吩咐道,“还不向你阿兄赔礼?”
      “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愿意赔礼。”
      猫儿盯着我,湛蓝色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却还是抽着小鼻子咬唇应了我的吩咐。
      “用不着你做好人!夏族女人生的西寰贱种!”
      拓跋昊脸色渐缓,我方舒了口气,扬头却看见桃符绷着小脸冲着猫儿喊了起来。
      “混账东西!”拓跋昊高声怒喝,对着桃符扬起了手掌。
      “住手!谁敢打本宫的孩儿!”
      宇文绣绾挣脱搀扶着她的宫人,久病的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竟是高声喊叫了出来。数月未见,她越发瘦骨嶙峋,整个面庞唯有那两道乌羽似的剑眉下的秀目亮的出奇,倒是衬得整个面庞更加蜡黄起来。
      “母后!孩儿不疼的……”
      宇文绣绾急步走到桃符身前,半揽他在怀里,瞥到他脸上的伤痕,剑眉扭结。桃符却是松了小脸,扯着笑安慰她道。
      “臣妾自知病重无宠,难道至尊这些时日都不愿意等了吗?索性将臣妾和玚儿一并打死了,好将后位让与你心上之人算了!”宇文绣绾抱住桃符,看到我时微微一愣,搂着桃符的手臂越发收紧,脱口冲着拓跋昊怒吼了起来,话音刚落,却是血气不足,带着桃符斜倒在了地上。
      “母后!”桃符惊叫出口。
      “绣绾。”
      拓跋昊没有计较她的失礼,反是大步上前,俯下身来,似是要扶起她来。
      “不劳至尊费心,臣妾一时半刻还死不了,恐难如了您的意!”宇文绣绾躲过拓跋昊的手,恨恨言语之时,两目望着的人却是我。
      我垂首,她是真的在疼爱桃符,桃符也是真的将她视做自己的母亲,我本应欣慰,可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她这样一闹,桃符更是会讨厌于我了。
      “玚儿和母后回宫!”
      宇文绣绾在随侍宫人的搀扶之下起身,丘穆陵黄花低眉上前抱起了桃符,随着她一道离去。
      淡淡望着宇文绣绾离去的背影,我不由替她惋惜,这个女人骨血里是如此的桀骜不驯,即使是病入膏肓也不肯让旁人有施舍给她怜悯的理由。
      “平身,除了慧妃以外,都跪安吧。”拓跋昊僵立片刻,淡淡开口吩咐道。
      此言一出,不光是几个跪着的小儿郎,就是他们的经筵师傅都是如蒙大赦一般施礼离开。
      一时殿阁之中只余下我和拓跋昊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对玚儿这些年来你可曾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许久,拓跋昊轻叹出声,唇角是挂着苦笑,也不待我答他,幽深的双目定定望着我,竟像是自言自语道,“朕可是后悔了。”
      我抿唇不语,回望着他,心知,玚儿口中西寰贱种四个字,字字如刀一般戳中了他的心肺,他望向我、望向猫儿时愤恨的眼神何尝又不如刀一般扎进了我的肺腑?
      “至尊!秋苓宫遣人来说右夫人新做了曲目,请至尊过去一闻。”华源儿小心入内,垂首禀告道。
      “知道了,回她说朕戌时过去。”拓跋昊扫了华源儿一眼,回首望着我面容平淡至极,唇角微微翻了一翻,似是微笑。旋即负手向殿门走去。
      “你这牡丹髻梳得很好,花中女帝,你做得。”他行了数步,忽地转过身,扫了扫我的发髻,悠然一笑后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我注视着他举步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花中女帝,独傲群芳岂不无趣?王繇才貌出群,恐怕拓跋昊对她也是存了爱怜的吧?她公然遣人到兰台阁,索要他的宠爱到如斯地步,是否是他悉心栽培的结果?王家虽是北地士族之首,拓跋昊扶植王家确实是收拢夏族士人、分散荻族权贵在朝势力的好办法。朝堂之上不会有一家权势独大,后宫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丽妃王氏讳某,肆州王氏嫡长女也,曾祖寄、祖朗、父勋皆位列三公。勋无子,年四十有八唯得妃一女。有卜者见妃而言其当大贵,非常人也。年四岁能书,过目成诵,亲家皆奇之。弘化初,帝闻妃有才色,数以询诸姬傅,及见,雅以为美,礼聘入宫。立为右夫人,妃风容甚盛,性孤傲,帝亦不以为忤,宠幸殊特。
      ——《北史卷十一帝妃夫人公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第八十三章 夏蓂春尽花犹艳,兰台日暮人不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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