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慧太后传》泗水客

127、第七十四章 问君可记当时忆，有情羞作无情死（上）

　　“慧妃娘娘，婢子错了，天下的男子并不是一样。枉婢子自诩聪明，到如今方知，永不会出卖婢子的人竟是侯爷，哪怕他明知婢子有负于他。说来倒也可笑，婢子历过的男子中，唯有侯爷从来未对婢子许下过诺言，却只有他是对婢子最好的。他因婢子入了这局棋，生死存亡之际，婢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慧妃娘娘聪敏，见了独孤承绪，您自然知道如何说动他让他带你去见于栗烈……”
　　腹中坠痛，恍惚间，我脑中闪过的是韩却要最后凄艳的笑，和她渐渐跑远的鹅黄色身影。
　　“主子！”
　　溧阳侯府的正堂之中，江寒奴焦急地用绢帕帮我擦去脸上的汗水。我淡淡一笑，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使尽全身力气在脑中收拢起散乱的神智，生死在此一举，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昏睡了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我将手伸进衣襟，用力扯开中衣衣领的缝隙，取出藏在衣领缝隙里面的那枚蜡丸，将它紧握在手心之中，暗自冷笑，这附子之毒，我究竟受用与否，等下就应有个分教。
　　“却要！”
　　独孤承绪甲胄未除，刀剑未入鞘，风尘仆仆进来，绽放在他满是泥泞血污的脸上的笑容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直直僵住。
　　“溧阳侯如夫人因故不能来见世子大人！世子大人这份孝心可真是让本宫感动。”我扶着江寒奴起身，忍住腹中的疼痛，对独孤承绪挑眉笑道。
　　“慧妃娘娘是不是前日被拓跋昱吓得魂魄失散，连路都认不得，你难道不知本将是哪边儿的人？”独孤承绪打量我一番，哼笑道。
　　我笑了笑，安抚着肚腹内踢腾不休的孩儿，望着他道：“本宫身为天子之妇，深居宫中，见识浅薄，是不太认得这外城之路。不过有一点，即使是我这浅薄妇人也都知道，那就是少侯爷若是再追随你的主子，就只有成为阶下之囚一条路可走！”
　　说完，我只看着独孤承绪紧锁的眉宇冷笑涟涟，他方才既然直呼拓跋昱的姓名，想必心中也未必对独孤家选的这个新主子有多恭敬，又何必在我面前强撑？
　　“至尊不会宽恕我，也不会宽恕独孤家。”独孤承绪两手拄着刀柄，颓然坐到矮榻之上喃喃道。
　　“世子此时若是将本宫交给拓跋昱，至尊不会为了一个妇人而放祖宗江山不顾，拓跋昱杀死本宫，却会招致至尊的盛怒，拓跋昱是至尊手足，至尊或可饶他一命，但独孤家却无疑会被至尊迁怒。”我扶着江寒奴在他对面的矮榻上静静坐定，长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若世子大人保得本宫平安，不再与文昭门的守军相抗，反而与于栗知守一道率军前往正德门助至尊一臂之力，将功折罪，至尊又怎会不宽恕你，宽恕独孤家？”
　　“慧妃娘娘是要我投诚于栗烈？”独孤承绪迟疑问道。
　　“那日城墙之上，本宫清清楚楚听到至尊说，从拓跋昱者若弃暗投明，可既往不咎。”我淡淡一笑回他道。“世子大人是明白人，本宫望你早作决断，正德门的鏖战可等不得您犹豫。战事一解，世子大人将再无任何回旋余地。”
　　独孤承绪瞥我一眼，冷然起身，扬眉问我道：“慧妃娘娘你一介妇人，如何能保证至尊定能兑现承诺？”
　　“本宫能从虎口脱身，多亏了溧阳侯如夫人相助，若是此时世子大人将本宫送与拓跋昱，可能说清其中缘故？”我握着手中的蜡丸，挑眉问他道。事到如今，我能赌的也只有韩却要在他心中的分量。
　　独孤承绪一愣，拧眉盯着我，抿唇不语。
　　我抚摸着肚子淡笑回视着他，暗自握紧手中的蜡丸。
　　“好！我信慧妃娘娘！来人，清点人马，速速随本将前往文昭门！”独孤承绪拍案而起，走到门外，朗声吩咐驻守在门外的部将道。
　　我暗舒了一口气，只扶着江寒奴起身，忍着腹中的坠痛，匆忙随着独孤承绪步出溧阳侯府。
　　坐回轿中的瞬间，我只握紧了手中的毒丸，腹中酸胀直冲肺腑，眼前渐渐混沌开来。

　　“可是，夫君、阿父、阿兄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取他们的平安。”
　　“阿姐，姑洗能有你这个阿姐，真心欢喜。”
　　恍惚中司马姑洗似乎正对我露出怯怯的笑，下一瞬，她的笑忽然凝结，愣愣望着刺穿她自己心口的长箭，唇间动了动，凄凉地对我笑了笑，缓缓倒下。血弥漫了天地，我捂着两耳拼命地逃，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陷落在血污之中，再也动弹不得……
　　“慧妃娘娘，您醒了？”
　　从混沌中醒来，我只看到裴舲裴四娘温婉的笑脸。
　　“这是寒舍。慧妃娘娘动了胎气，有些见红。阿烈和独孤将军已经率部前往正德门，临行前派副将仆阑篾去为娘娘寻卜医了，他去了半日，想是应该快要回来了。” 裴舲小心帮我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温和言道。
　　“阿蕖，你这里有酒吗？”我握了握手中的蜡丸，含笑问她道。时至今日，她既然已经抛弃了过往的一切，我也就随着她一起忘记吧，只称她阿蕖。
　　“有，阿蕖这就去为慧妃娘娘取来。” 裴舲起身，淡淡回我道。看了看在一旁端着铜盆的江寒奴，轻声吩咐道：“这位姑娘，烦劳你照顾好你家主子。”
　　不到一刻，裴舲持着方壶而进，淡笑道：“慧妃娘娘，阿蕖去为娘娘熬些热汤来。”
　　我扶着江寒奴的手，挣扎坐起，望着裴舲掀开门帘而去的身影扯出一丝微笑，生于累世公卿之家，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已使她明白了对上位者的行事不闻不问了吧？
　　我轻轻拧开方壶的盖子，将手中蜡丸捏碎，粉末一般的索命之药只在我手掌的倾斜间融入了酒浆之中。
　　“寒奴，刘宪陵可在门外护卫？”我缓缓拧紧方壶，轻声问江寒奴道。
　　江寒奴点了点头，大眼中却满是迷惑。
　　“寒奴，将这个交给刘宪陵，让他带着手下的人去平南侯府。”我将方壶交到江寒奴手中，吩咐道，“让他转告司马邦彦本宫的话，密折已毁，司马怀德指证他身为靖亲王府王傅，知情不报，擅授虎纹铜符，伙同造反，当诛九族。他若想保全宗族，就如本宫母妃当年一样饮了此酒吧。若是如此，司马怀德会永远闭口，本宫也会劝至尊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不为难他的宗族妻子。这些话你只说与刘宪陵一人听，让他一字不落的转说与平南侯司马邦彦。”
　　江寒奴攥着方壶，应诺而去。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司马姑洗已死，她偷盗虎纹铜符的事司马邦彦便再难说清，无形中倒是助我成事。但射杀她的虽是拓跋昱，其间却也有我的推波助澜。她终归无辜，我终是不忍害了司马无射的性命，如是，便看司马邦彦的抉择吧。

　　“这位夫人的胎息不稳，万幸用了针，止住了红，务需静养，万不可再惊了胎息。”
　　“慧妃娘娘，末将请卜医来时，外城战事似是已平，至尊定会派人来迎接您，南风神护佑，您和您腹中皇子定会平安。”
　　外城战事未平，仆阑篾却终是将卜医请了过来，用了针过后，我腹部坠痛渐趋缓和，只在江寒奴的服侍下喝着汤药。
　　“放肆！你们谁敢拦着本宫？”
　　门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喝叫。
　　我推开陶碗，暗笑，整个大巽是无人敢拦着兰陵长公主，何况她定是带着家兵而来。算算时辰刘宪陵应该已经将鸩酒送入平南侯府，难怪她如此焦急。
　　帘幕翻动，兰陵长公主拓跋伽罗罗裙凌乱，发髻披散，直冲进来，对着我怒目而视。
　　我对着她冷冷一笑，自我初见她之日起就未见她如此形容狼狈过。司马邦彦将死，她可是心痛至极？可如我当年失去母妃那般？
　　“给我起来！跟我走！”拓跋伽罗一把推开护在我身前的江寒奴，拎起我的手腕将我拖起。
　　“慧妃娘娘！”仆阑篾率着一干人等顾不得礼仪，亦冲了进来。
　　“让开！”
　　冰冷的匕首抵在我的颈侧，拓跋伽罗高声喝道。
　　“让开吧。”我两手护住肚腹，对着仆阑篾轻声叹道。
　　仆阑篾看了看我高隆的肚腹，跺了跺脚，一个挥手，令部将让出一条路来。
　　拓跋伽罗不再言语，在家兵的拥护下，一路用匕首抵着我，直行至车辇前，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我两手护住肚腹，侧身倒在车辇之内，只觉得肚腹间刚刚和缓起来的坠痛又忽地发作起来。
　　“是你做的，是不是？你要报复，冲着本宫来就是了！”
　　车辇启动，拓跋伽罗对着我恨恨喝道。
　　“长公主这是要带本宫去哪里？您的话本宫可是听不明白。”我勉力坐好，对她微微一笑，我何尝不知当年母妃的死，主谋是她和徐皇后，可是司马邦彦一死，难道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吗？
　　拓跋伽罗神色一凛，重又将匕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高声喝道：“你以为邦彦他当年胆怯，背弃了那贱人？我告诉你，是我逼他的，是我用无射，用司马一族人的性命逼他的，那一夜，我在他面前，把刀架在无射的脖子上，割出了那么长的一个口子，若不及时医治，无射必死无疑！我在赌，赌他还是在乎无射的，若他不随我走，救治无射，那我就杀了他，再随无射去了！”

作者有话说

　　当年的一切，终于到了真相大揭晓的时刻。大人们在吗？小客热切盼望着大人们的留言O(∩_∩)O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