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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七十章 武成鼙鼓动地来,四时诸宫各司颜(上) ...

  •   十天后的戌夜时分,更鼓阵阵,夏蓂宫中夜色如幕,点点流萤翩跹其内,飞而复息。文轩阁内,宫人尽退,我闲闲拨弄着琴弦,笑看着眼前翻飞起舞的流萤。
      “主子,您要的东西奴才带来了。”
      四周的青玉缠枝灯将内室照得明亮如昼,但却照不到他进来的角落。
      “呈上来吧。”我按住琴弦,轻轻吩咐他道。
      斛律甘宁犹豫片刻,终是从袖中拿出封印的密折,跪呈到我手上。
      我接过密折,拔下头上的钗环,拨划开密折上面的蜡印,细细读了起来。
      “主子,平南侯此时献上密折,必有大事……”
      “是的,你所料不差,可惜,”我淡淡一笑,将密折放到灯火之上,含笑看着那明黄的绢面在我手中燃烧了起来,对着险些惊叫出声的斛律甘宁缓缓言道,“无论是姑姑还是至尊都见不到了。”
      “主子!”斛律甘宁情急之下扯住我的衣袖,徒劳地想要扯回我手中那半燃的密折。
      “甘宁,看来你师傅还是没有教好你,宫里的奴才一旦认准了自家的主子,主子要做什么便不是奴才该多管的。本宫烧的是司马邦彦的谢罪表,他身为靖亲王王傅,督导不严,遗失铜纹虎符,拓跋昱反意已现,他难辞其咎,只盼朝廷早做思量。但是,甘宁,有反意的可不止这位王爷一人,还有溧阳侯……”我拈着密折的一角对着他浅浅一笑,似是诱哄,“独孤昶害了你全族,你不恨他吗?眼下可就是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好时机。”
      他闻言蓦地愣住,松开攥着我衣袖的手,颓然看着那封密折在我手中燃成灰烬,年轻而俊秀的脸上却尽是茫然。我明白,他更明白,独孤昶有姑姑赐下的丹书不死之券,恐怕除了谋反这样的大罪,谁也奈何他不得,仅靠司马邦彦这封捕风捉影的奏折,更是奈何独孤家不得,除非姑姑看不到这封密折,给独孤昶时间真正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若我所料不差,独孤家恐怕已经和拓跋昱绑在一处,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回去吧,出来了这许久,莫要让修元殿中人有所觉。”我轻轻挥手将手中燃剩的一角丢入灯盏之中,温和对斛律甘宁言道。
      斛律甘宁眼神茫然依旧,不发一言,施礼踉跄离开。
      我轻踱到寒鸦琴前,拨了拨琴弦,暗叹,司马邦彦,最后选择的还是对拓跋昊的忠诚,可惜我不会让他这份忠诚得见到天日。
      “主子,她来了。”尤嬷嬷缓步进来,恭声说道。
      “这些时日,她可有异常。”手指离开坚韧的琴弦,我淡淡问道。
      “据奴婢看,她这些时日以来颇有些魂不守舍。”灯火下,尤嬷嬷秀眉轻拢,轻声禀告道。
      “唤她进来吧。”我轻叹,走到琴侧累金丝架前,那只鹞子正圆睁着双眼,精神抖擞地站在架子上。我伸手摸了摸它左翼光亮的羽毛,微微一笑,解开它右脚踝上拴着的枷锁。它叫了几声,飞腾到了我侧伸出的手臂上。
      “主子!这是猛禽,您怎可……”晚晴的惊呼从我背后响起。
      “飞吧!若能找到你的旧主,就告诉他,他若是能来晋城,也断是见不到我了,所以我将你提前还归了。”我未回身,只举着鹞子,仿佛它是我和它旧主乙弗胥黎之间的信使一般。打开窗,我将手臂一送,鹞子用微利的爪子在我手臂上一个掐陷、腾挪,便迎着夜色振翅高飞,转瞬不见了踪影。
      “主子……”晚晴的声音苍白响起,我回首,只看她跪倒在我面前,圆圆的眼中唯有清泪汩汩流出。
      “晚晴,你随着本宫这些时日,本宫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轻叹,示意尤嬷嬷将她扶起。
      “主子,清霜剑是奴婢拿的,可是奴婢实在不知那会危及到主子的性命……”晚晴轻推开尤嬷嬷,大声哭泣道。
      “那是什么人能这样得你的信任?又用了什么样的借口?对了,宝剑是武人的性命,令兄也是武人,必然也是如此。会不会就在你每月依宫规,在缙云门得见他时,他嘱托你寻机把宝剑拿去给他欣赏一段时日?可是如此宝物,宫监为何没有盘查?宫中有什么人帮了你和你阿兄?”我喃喃自语,夜色之中,除了飞舞的流萤,我什么也看不到。
      再侧首时,我只看到晚晴仍是哭泣,圆润的肩膀耸动不停。
      “青阳哥哥被人从颍水中救起,一路被秘密押解到崇虚寺,这一路所过十余个州县几乎都有通缉他的榜文,唯一不受盘查的,恐怕也就只有北归的天子之师,若救起他的不是宇文世基的飞熊军或是你阿兄的绝影三卫,再将他藏到军队病患之中一路北来,本宫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有什么其他办法手眼通天,能行此事?可是宇文世基或你阿兄这样做又有什么理由?又是为了什么人?最想要本宫死的是拓跋昱,按理他杀死了你们的母亲,你们是最不可能听命于他的人。可是,本宫偏偏首先就是怀疑到了你的阿兄……”我扶着尤嬷嬷的手轻轻坐定,摇头叹息,“因为你和你阿兄倒也罢了,拓跋昱对你们兄妹的态度太过奇怪。我虽和他接触不多,却也深知他乖戾记仇的个性,如果你们的阿娘得罪了他,他怎么会放任你阿兄在军中高升,从不为难?就是那日在灵鉴庵中,他对你也是处处手下留情,这,太不寻常了……”
      “阿娘是服毒自杀的,当年幽皇后用奴婢阿兄的性命威胁阿娘,让阿娘在废皇后赐下的人参中下毒,毒杀了献昭皇后,换得了阿兄的平安,阿娘为此负疚一生,虽在宫中费尽心机护得了献昭皇后骨血的平安,但……”晚晴止住了哭泣,喃喃抽泣。
      但是最终还是敌不过良心的愧疚,在看到拓跋昱成人,分府成为名符其实的亲王之后,她向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吐露了当年的真相……可能在拓跋昱动怒杖打她之前,这个女人就已经服了毒了吧?
      “阿兄说他赶去靖亲王府时,阿娘已经不行了,只嘱托他立誓效忠……”晚晴断断续续说道。“这些奴婢本是不知的,可是,这些时日主子周围发生了这些事,奴婢隐隐觉得似乎是与奴婢有关,深为不安,就在前日蒙恩得见阿兄时开口质问了他,他就告诉了奴婢这一切……”
      我微合了双目,效忠于她自幼呵护长大的孩子吗?为了弥补她和她深爱的儿子对献昭皇后高氏的亏欠?
      “为人但求无愧天地,信义为先。”我轻轻低语,诉说着魏桑榆曾逼晚晴说出的话。“这是你阿父临终前对你们兄妹的嘱托吧?若你和你阿兄要对得起你阿娘的嘱托,那你阿父的嘱托呢?至尊对你阿兄就没有知遇之恩?你对本宫就没有主仆情意?”
      “主子!奴婢不愿背弃主子!阿兄虽不说,但奴婢知道他也是不愿背弃至尊,只是,母命难违……”晚晴扯住我的衣袍,哭求道,“主子,奴婢求你救救阿兄吧!”
      静默良久,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叹道:“晚晴,太迟了,如今箭在弦上,任谁都劝不了你阿兄。这场局,在现在还不知鹿死谁手。也许到时,要哀求的,是本宫也未可知。”转首望向尤嬷嬷,我吩咐道:“唤人将这丫头看管起来吧!左右也就是这两日,不要为难她。”
      尤嬷嬷应诺,唤来宫婢,只将轻声垂泣的晚晴搀扶了出去。
      “主子,司马怀德今夜亥时入了萱莪宫,子时出来,已经被羽林中郎将带人擒获,现在他被羁押在侧殿。”尤嬷嬷轻声禀告道。
      “如此,明日应该就是他们举事的日子了。”
      我吩咐刘宪陵的计策奏效,司马怀德进宫,是受了他新主子拓跋昱的吩咐,以独孤昶的名义游说姑姑随他出宫。若姑姑真的随他出了宫,落入拓跋昱手中,无疑是为拓跋昱历数他的好兄长不孝的好时机,若他能挟持姑姑,取得她的拥立,他即位也变得更加名正言顺。我叹气,望了望仍是深沉的夜色,姑姑终究如我所料,还是没有任何举动,她不随着司马怀德走,却也未忍心扣押司马怀德,擒拿独孤昶。又或者这份不忍,也有了不要打草惊蛇的原由?若是如此,这草我还是帮着她打了,今日不见司马怀德回去,拓跋昱恐怕明日就会有所动了吧?
      一夜浅眠,再睁眼时,似是卯时未过,窗外夜色将散未散。
      “主子。”尤嬷嬷轻声进来,低眉言道。
      我颔首,挥退刚刚帮我梳洗完毕的宫人。
      “司马怀德,他如何了?”我抿了口茶酥,问尤嬷嬷道。
      “事成了。胆小鼠辈,未待奴婢开口,他就忙着推诿,奴婢稍一诱导,他自然顺着意将他背后的人说成了整个司马家。”尤嬷嬷轻摇螓首,吐气如兰。
      我笑了笑,司马怀德以为凭借司马邦彦和兰陵长公主、凭借整个司马家的势力至少可以换他自己一命,如此甚好。
      “东西你带来了吗?”我抚了抚高隆的肚腹,轻声问她道。
      尤嬷嬷轻拢了秀眉,犹豫看我一阵,方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递给我,叹道:“主子,这附子之毒可轻易动不得啊!”
      我把玩着蜡丸,对她莞尔而笑道:“尤嬷嬷,若是宫城不保,本宫可不想再欲死而不能,这药也许到时对我是一种很好的解脱,只是……”
      我淡笑着抚摸着肚腹,若真到了那么一天,只是可惜了腹中未见天日的孩儿。
      晨光初现时,似乎有兵戈声隐约传来,我扶着红药走到文轩阁外的丹墀上,只看到宫城之南火光升腾而起。
      “备车!”我沉吟片刻,吩咐红药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第七十章 武成鼙鼓动地来,四时诸宫各司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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