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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伤离(中) ...

  •   有句老话说的很对:“绝对痴情的背后是绝对的无情。”

      曼菲士在面对凯罗尔的时候是千般宠爱,万种温柔,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为的就是博得心上人一笑;待到换了别人就是哭死、痛死、累死,冤死,他也认为是理所应当,毫不在乎;当然除非你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不然他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就更别说关心了。

      或许我在埃及一众人等眼中还有些利用价值,在报告了凯罗尔平安的消息后,曼菲士居然大方的让我坐上原本为受伤的凯罗尔准备的轿子,接我回宫治病。他则骑马走在轿子的旁边,边走边不时的向我求证凯罗尔平安的消息。好像我每重复一次,他的心里就能多些安慰。就这样来来回回的十几次后,我被他烦的腻了,忍不住道:“不要再问了,我再说最后一次,凯罗尔回家了!被她的家人接回去治伤了!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要是你想知道,自己去尼罗河里问尼罗河女神吧!”

      曼菲士依旧乐呵呵的在哪儿傻笑,“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担心她,她为了救我受了那么重的伤,留了好多的血……”听着他在那儿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每句话都离不开凯罗尔,我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这种赤裸裸的差别对待,真是让人齿冷心寒。此时此刻这个华贵典雅装饰精美的轿子,还不如刚才那个渔夫的小院让我感到温暖,好在离凯罗尔再次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我打定主意等回宫之后就让莉莉亚他们打包行李,我们尽快回瓦伦,要养病也是回瓦伦去养,在德贝城的王宫里,好人一不小心就会变干尸。凯罗尔这边一走,那边爱西丝就要回来了。在她身边‘养病’?不‘要命’就该感谢上帝了。哦!对了,上帝那小子这时还没出世,求他根本没用,还是念阿弥驼佛好。

      精神一松懈,我的脑子就开始混乱,疲惫、乏力、酸痛等等难受的感觉一起涌遍了全身,后来曼菲士说了什么,我听的是迷迷糊糊,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我隐约听到曼菲士好像在说,幸好我没跟着凯罗尔一起回去,不然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随后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围场,回到了那段失去的记忆。

      “艾梅姐姐,幸好你来了!帮我照顾曼菲士……你知道的……他在历史上……很早就……我现在伤的这么重,已经没办法照顾他了……求求你!帮帮我!”

      凯罗尔躺在软轿上,浑身是血的身子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小可怜,带着泪花的温婉面容上洋溢着被爱的幸福,这种被人娇宠的模样在我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凭什么你作为主角,就可以什么都不干的,享受众人的爱宠和甜蜜的爱情,而我这个配角就得鞍前马后的为你排忧解难,四处奔波;

      凭什么你总是好命的在危急的时候得到贵人相助,而我却得拼手砥足的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去抵挡一次次的明枪暗箭;

      凭什么所有的国王王子一看见你就为你神魂颠倒,不择手段哭着喊着要你当他们的王妃,而我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却不得不犹豫再三;

      凭什么……;

      嫉妒之火在我的心中熊熊燃烧,那疯狂的火焰像是受人驱使一样焚尽了我仅剩的理智,由此而生的是一种无可抵御的毁灭的冲动。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一切好处就都将是你的了……”一个神秘的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不断的回响,怂恿着我,操纵着我,

      “杀了她!杀了凯罗尔!她不就是凭借着她的金发碧眼到处挑逗男人为她疯狂的么?那就割掉她的金发,弄瞎她的眼睛,划烂她的脸蛋……看看到时候还有那个男人会喜欢她!……嘻嘻嘻嘻……”那笑声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又尖又细,听得人耳朵发痛。像着了魔一样,我看见自己举起匕首向那个金色的身影狠狠的刺了下去。

      眼看着匕首的锋刃就要划开那个白皙细嫩的脖子,一阵劲风从我的身边猛的拂过,将我带了一个趔趄,匕首‘扑’的一声扎在了软轿雕花的轿沿上,而那个金色的身影被一只棕色的大狮子叼在嘴里,正往河岸的方向逃去。

      “杀了她!杀了凯罗尔!别让她跑了……”的声音又开始在我的耳边响起,驱使着我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此时我的脑子里满满当当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追上前面那个金发女孩,不惜一切代价的将匕首刺进她的胸膛。

      失去理智的我像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以令人惊叹的超常速度狂追前面那个金色的身影。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我,我要把前面那个可恶的金发女人送进地狱,我咬牙切齿的推开挡在我前面的一切物体,凡是阻碍我杀凯罗尔的都——该死!我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头棕色野兽嘴里叼着的猎物。在我眼里它就是阻拦我杀凯罗尔的敌人,是必须除掉的。

      哗哗的水流声越来越响,前面就是悬崖,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我在心里疯狂的大笑着,得意着自己终于追上他们了。那狮子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不安的看着我越走越近。

      “不要躲,来受死吧!”阴恻恻的声音从我的灵魂深处升起,无数张扭曲的面孔聚在一起向我大喊,“杀了凯罗尔!只要她死了,所有的一切就都将结束!”

      仿佛是在做最后的祭奠,我再一次举起匕首刺向那头飘扬在风中的金发红唇……

      一柄投枪和一根利箭又一次使我的目标出现了偏差,凯罗尔却被狮子抛落河中,而我的匕首狠狠的扎进了狮子的颌骨,来不及松手下,我被那头丑陋的野兽带下了悬崖,呼呼的风声箭一般的从我脸旁划过,四周的景物在我的视线中被拉成长长的色条,令人恐惧的失重感使我不得不尖叫出声……

      “啊——————”

      我猛的坐起来,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身边既没有丑陋的狮子,也没有扭曲的面孔,只有一个满身药香的男子,正用怜惜的目光凝视着我,清秀平和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驱散了一切荆棘阴霾。

      “哈山!”我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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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任我发泄。淡淡的药香顺着他的手如醍醐灌顶将我从头到脚冲刷了一遍,奇异的安抚了我心中的焦灼和慌乱,可是我的泪还是打湿了他的肩头。我拉着他的手正要告诉他,我可能中了爱西丝的诅咒。在这这个世界里,能让我放心的坦露心绪的人,除了他,也就只有莉莉亚勉强还可以算做一个。可是这件事我却只能和他商量。

      还没等我开口,就听见门有不少人正往我的房间来,哈山立刻递了一条温热的手巾给我,悄声在我耳边说:“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说完,立刻起身,躬立在我的床后。

      我听他的话,抬起红肿的眼睛对他歉然一笑。然后赶忙用手巾擦掉脸上的泪痕,随后拿起身旁妆台上的一柄象牙把手的铜镜,草草的理了理头发和散乱的衣襟。

      当我刚刚把自己打理的勉强能见人时,房间的大门被人重重的推开了,当先进来的竟然是西奴耶,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沉着脸指挥着一队士兵将我的房间围了个严实。我不由得心下一惊,难道是伊兹密被抓了,然后供出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哈山,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伊兹密’,他立刻就看懂了,并冲我摇摇头,并回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看来是我过分敏感,想来就算伊兹密被抓,他也不可能会供出是我把他从下埃及救出来的,因为以他的聪明一定知道,我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等待救援要比同归于尽对他更为有利。不能怪我对他起疑心,狮子身上的那一枪一箭,再次证明了历史不可改变,我实在不敢对身为主角之一的他抱太大的信心。

      既然已经这样了,事到临头我反而定下心来,挺直了背,微微扬起下巴,用冷漠和高傲,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我还真要看看这帮古董能在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网虫面前耍出什么花活。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先进来的是加布达这个一身肥肉的秃驴,只见他用两只鼓鼓的肉泡眼,仿佛抓到什么重大把柄似的将我浑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在他身后是十几位服色各异的神官祭祀,在里面我竟然看到了跟我有一面之缘的兰斯特的身影。这家伙曾在我逃离下埃及时出过大力,不知道这次来是敌是友。他只是用他那邪媚的眸子瞟了我身后的哈山一眼,然后毫无表情的走到加布达的身后站定。

      在他们的后面是一大批我熟悉的埃及贵族和官员,伊姆霍得布反常的走在后面,他神色平静,无喜无怒,只是看我的目光中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最后进来的是曼菲士,路卡和乌纳斯分列他是身后。

      也幸好我现在所处的宫室足够大,即使拥进这一屋子人也不见得有多么拥挤。看这架势到有些三堂会审的意思,我怒气陡生,面上却越发镇定自若。

      曼菲士自进来以后就一言不发,两道好看的剑眉跟结仇似的紧紧的纠结在一起,他只在腰间围着一条褶裙,裸着扎满绷带的上身,就那么大咧咧的坐在我床边的一张软塌上,看上去好像没打算跟我较真的样子。

      最先开口的是伊姆霍得布那老狐狸,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一脸虚伪的对我道:“……嗯!听说艾梅小姐的病有了起色,王就带着我们一起过来探望探望……咳咳咳……顺便趁机将有些事和艾梅小姐澄清一下……咳咳咳……我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请艾梅小姐不要误会……呵呵……”

      不要误会,呵呵!我看是误会大了,不然也不会来这么一堆人,瞧一个个脸上那颜色,怎么看也不像来探望病人的,说是来落井下石的,我到相信。

      他在这边跟我客气,一边的加布达忍不住跳出来,对我大声道:“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巫女,假冒尼罗河使者之名,四处招摇撞骗,见了王竟然不起身迎接行礼,……来人哪,把她给我拉下来,今天要是不招出你的幕后主使,你就等着享受大牢里刑具的滋味吧……”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更何况这么一个跳梁小丑,我环视了周围一遍,见众人对他的话都一致保持沉默的态度。沉默就是默认,虽然没有士兵真的上来对我动粗,可也没有人为我说一句圆场的话,这就很成问题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怀疑起我的身份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漏洞。

      来不及细想,我只好见招拆招:“有何证据?”

      没想到这句话正问到加布达的心坎上,他立刻滔滔不绝的指着我的鼻子,数落起我的破绽来。总结起来也就那么几条:

      一,是我身为尼罗河女神哈比是侍女竟然在瓦伦被俘的时候,穿着比泰多依秀塔尔女神神殿祭司的衣服招摇过市,这对于一个神职人员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都是伊兹密害的我);

      二,在我为瓦伦城主时期,只知大肆的聚敛钱财,连先给尼罗河女神哈比的神庙,都没有正式的修建出一座,这不是渎神的行为是什么?尼罗河女神身边怎么可能有我这样不虔诚信仰她的侍女呢?

      三,身为尼罗河女神哈比的侍女却在曼菲士王和尼罗河女儿婚礼上故意迟到,导致尼罗河女儿遭受疯狮的袭击;试问尼罗河女神怎么会派我这样无能的使者来保护尼罗河女儿呢?

      如果说以上几条的还不能证明我的假冒身份的话,那么最后一条可算是最为直接有力的证据。那就是,为什么尼罗河女儿回到了尼罗河母神的身边,而我这个尼罗河女神的侍女却留了下来,而且在被人从河中救起的时候还直喊‘救命!不会游泳’等语,尼罗河女神的侍女不会游泳,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会游泳的尼罗河使者,不是假冒的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尼罗河女儿在的时候没有揭穿我的假冒身份,加布达眼睛都不眨的信口胡诌,因为我利用尼罗河女儿善良的性格,花言巧语的欺骗她云云……说实话,也就最后这句有点靠谱。

      我听完这些罪状,忍不住苦笑出声,没想到凯罗尔刚离开,我就立刻遭遇信任危机,看来我和她之间的牵扯不是轻易可以断的了的。加布达指正我的那些罪名,看似荒诞可笑,但是以这个时代人的思维逻辑,细想之下却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虽然他们今日突然来兴师问罪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我思绪(某舍:找借口圆谎吧!)。所以我冷笑着对一直不置一词的曼菲士道:“对于加布达大人的指责,艾梅当然有义务澄清里面的误会,不过还请法老允许艾梅起身梳洗一下,正如加布达大人所说,在伟大的法老王面前,即便是重病在身,也不能因此失礼的。”

      曼菲士听了我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示意几个侍女过来服侍我起来,我转头看了哈山一眼,就由那些侍女们扶进房子里的一个小隔间,同时嘱咐吉蒂将我从瓦伦带来的衣箱和首饰盒拿来。

      看着艾梅离去的孱弱身影,曼菲士心里其实也是很不好过。对于加布达指责艾梅是假冒的尼罗河使者,曼菲士根本就不相信。他跟凯罗尔接触了那么长的时间,艾梅的底细,他早就从凯罗尔那里打听的差不多了,虽然凯罗尔没有明说,可是由她的话里,曼菲士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艾梅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尼罗河女神哈比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女,她在神界的身份几乎可以跟凯罗尔等同,所以凯罗尔从来不把她当下人看待,还叫她‘姐姐’。

      他还曾经私下里和伊姆霍得布、西奴耶等几个心腹大臣专门讨论过艾梅这个尼罗河天使的来历问题,就连拥有‘埃及第一智者’之称的伊姆霍得布也承认,艾梅在为人处事上的手腕和能力都比凯罗尔要成熟许多;她对于武器的认识和改造,以及在瓦伦之战中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智计,都说明她不可能是普通人。她偶然说出来的话,一开始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是若是回头细细思考,却能从中品味出智慧的光芒。

      所以在加布达力主要找艾梅问罪的时候,他是不想理他的。可是他和凯罗尔在围场双双遇到疯狮的袭击,最后虽然抓到了几个人,证明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的结果,但是市井中谣言四起,都说这次婚礼是因为不受天神的祝福的。虽然后来由艾梅这个尼罗河使者传出,凯罗尔是被尼罗河女神哈比接回神界疗伤去了,可是谣言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逐渐演变成指称艾梅的身份可疑,是个假冒神使的骗徒,她的话根本不能取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就是根扎在心里的刺。虽然曼菲士等一众跟艾梅打过交道的人都不相信那些对她的中伤,可是架不住那些相信的人在耳朵边喋喋不休的轰炸,再加上曼菲士心系凯罗尔的伤势和近况,有意借此机会逼一逼艾梅,想从她那里榨取更多的有关凯罗尔的消息。所以就默许了以加布达为首的神殿势力对艾梅的质疑。而宰相伊姆霍得布则是想借此机会缓解一下神殿势力对法老和贵族官僚势力积聚多时的不满,毕竟在这次婚礼前后,神殿势力遭受的损失最大,所以身处这三方中心的瓦伦女城主就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哈山虽然表面上保持着一个普通侍从的谦恭,但是心里却是恨极了眼前这帮忘恩负义蛮横不讲理的埃及贵族,当他接到莉莉亚传讯问他是否接到城主的命令时,就预感到一定是艾梅出了事,他马上放下手边的所有事务,马不停蹄的一路向埃及赶去。说也奇怪在赶路的途中,却听到有人传言在瓦伦西北边境的一个小村子看到一个黑发白肤很像瓦伦城主的女子。因为众所周知瓦伦城主喜欢微服出行,实地的了解百姓生活,体察百姓的疾苦,所以有不少人认为,那位爱民如子的女城主这次一定又像通常的那样,去帮助她的子民解决困难,降神恩赐福给他们。

      哈山一听就知道这是谣传,艾梅此次前去埃及是去参加尼罗河女儿的婚礼,怎么可能在婚礼的前夕,千里迢迢的赶回瓦伦,并且在不通知任何一个瓦伦官员和将领的情况下,前往边境的一个小村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不然莉莉亚不会传回那样的一封信来,所以哈山一边赶往埃及,一边传信给斯巴达克、希姆拉和腓尼,说埃及方面传来消息,要他们提高警惕,注意瓦伦一切可疑的动向。

      等他赶到德贝城见到因为服用特殊药粉,过量的激发身体潜力,已经陷入昏迷的艾梅时,心痛的差点吐血,在从莉莉亚那里得知了整个绑架事件的经过后,更是恨不得亲手掐死埃及宫廷的一众人等,见过卑鄙无耻的,没见过像他们这样卑鄙无耻的;见过忘恩负义的,没见过他们这样忘恩负义的……那样一个坚强自信的女子,才几天不见就给这吃人的宫廷折磨的形销骨立。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人才刚刚清醒,这些冷酷无情的贵族官员们不体谅她刚刚大病出愈,就忙不迭的来对她威逼恐吓,大兴问罪之实。尤其是那位加布达大神官,根本就是借此报复……

      正在众人都在偷偷地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时,忽然内室的们开了,一阵淡淡清香传来,众人俱是抬头一望,忽觉得眼前一亮,一时间因为人多而充斥整个房间的闷热,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在一瞬间似乎被一阵清风吹散,只余下满身的清凉和润爽。

      如烟般柔软细密的秀发被一层层细致的盘成云朵的形状,两根紫色水晶雕就的花枝一左一右,对称的由绿云中斜斜生出,映着那垂在雪白额头的红宝石泪滴,清艳绮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几缕垂至脸颊的发丝如流泉般,托出两颗明月般的珍珠,在浅浅水波中摇曳出道道异彩,将那张原本平凡无奇的清水面容衬托的妩媚异常。

      一袭湖水绿长裙被一层半透明泛着点点银光的轻纱覆着,宛如清晨飘摇在尼罗河上的白雾,随着主人的一举一动,摇曳生姿,清雅异常。宽大的纱袖如蝶翼般随着窗外吹进来的熏风缓缓舒展,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这是一种完全不容于世间的美丽,曼菲士等一众古埃及人见惯了那种轮廓立体分明,如刀刻斧凿般的雕塑美;那里见过东方女子那种柔腻婉约,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精致到骨子里的含蓄。
      瓦伦女城主在换上了来自东方古老民族宽袍大袖的唐风服饰后,立刻就将她那种东方女性的温柔婉约的魅力发挥了个百分百。在相对封闭的古埃及时代中,即使是走遍大绿海诸国见多识广的哈山,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别于这个地域和时代的异样风致。

      “天使!”这时此时哈山脑中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词。不光是他,周围在场的人中,有不少人在不知不觉中甚至将这个词喊出了口。

      裙如碧涛,袖似蝶舞,肤如凝脂,唇若含樱,袅袅亭亭,如神祗般踏波穿雾,伴着清风明月,翩然而来。这不是天使是什么,除了‘天使’,又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面前这种遗世出尘的美丽。
      这才是艾梅!这才是真正适合艾梅的装扮。以前哈山也见过艾梅试穿过大绿海诸国的各色衣饰,可是每每都给他一种怪异别扭的感觉,不是那些衣服不美丽,也不是那些首饰不华贵,可是那种属于黑皮肤的张扬激荡的喧嚣色调,就是和艾梅那清冷如风的气质格格不入。莉莉亚曾经开玩笑的说艾梅虽然和尼罗河女儿一样来自神界,可是除了一身雪白的皮肤外,平淡的毫无特色的小巧眉眼,根本无法和尼罗河女儿那令人惊艳的金发碧眼相比,这主仆两个真的是相差的太多。

      其实不只是莉莉亚,就连曼菲士、西奴耶、伊姆霍得布他们也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今天见到艾梅这一换装,他们才明白,天使就是天使,即便是神界的一个侍女也有着凡人不可企及的魅力,当然还有她那有别于常人的智慧。

      “相信各位看了我这身装扮,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在瓦伦会穿着比泰多神殿的祭司服饰。在神界,各个神殿祭司和神官的服饰打扮,都和你们凡间完全不一样。刚来的时候,我连你们的语言都是现学的,当然不可能认分辨出各个神殿的服饰样子。更何况——”瓦伦女城主轻轻皱了皱小巧细腻的鼻子,一脸不屑的,轻蔑道,“你们这里的服装颜色单调,质料简陋,花纹更是粗糙难看,就我这身从极远的东方花重金才买来的衣服料子,在神界不过是下品质料;你说那些随处可见的一般的货色有什么资格值得让我多看它一眼的。”

      众人皆是一脸土色,在场的有钱的贵族官员不少,只有极少数几代显贵的人物,才勉强认出瓦伦女城主身上的那层泛着银光轻薄如雾般的莎丽,是极少见的名贵的‘蛟绡’。这种传说只有东方深海中的美人鱼用眼泪织出来的布料,在人家神界只不过是下等料子,那也无怪乎人家会穿错衣服。在享受过极品的人眼中,次品和废品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根本不需要为此费神。
      清冷沉稳的声音在此时有一瞬的停顿,而后,瓦伦女城主抬起头来,双眸清澈如水,深沉如夜,透着凛冽的寒意,“至于没有为尼罗河女神兴建新神殿一事就更简单了,我是神界中人,怎么可能自贬身份去和凡人一样叩拜女神的塑像呢?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此语一出,在场的那些埃及有名的贵族和官员,头一次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羞耻,古老传承让无数人羡慕和尊敬的世袭贵族头衔怎么样?拥有一言断人生死的权势又怎么样?在那些高贵的神面前,他们一向引以为豪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连神的侍女都可以将他们鄙视到连地上的粉尘也不如。

      ……真是让人太没面子了。众人皆愤怒的看向加布达大神官,都是你出的幺蛾子,不然我们也不会傻瓜一样站在这儿埃一个女人奚落。

      加布达大神官见众人皆向他投来谴责的目光,心里不由得也开始着急,瓦伦女城主那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装扮和气质,已经让大多数人在心里相信她就是‘尼罗河天使’,除非他能拿出瓦伦女城主不是神使的证明,否则今天可不好收场。他伸出肥胖的猪爪摸了摸那油亮的光头,眼珠一转,回头对随侍在身边的一个执事嘀咕了两句后,走上前来,对曼菲士躬身一礼,请示道:“曼菲士王,我有证人,可以证明这个女人是假冒的神使,可否允许他进宫来作证。”他看曼菲士明显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又连忙道,“不然,光凭艾梅一面之词,难以让众人心服。”

      其实大家早就被艾梅的气势折服,除了神使,还有哪个女人能有这样一付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冷漠和那与众不同的美丽。可是加布达一心要跟瓦伦女城主作对,众人也乐的看他的笑话。尤其是兰斯特,他原本站在加布达的身后,现在却退到了一旁,心道:

      “加布达这个笨蛋,怕是被金子冲昏了头脑,明明已经输了这一局,却偏偏还要在这里死撑。尼罗河天使岂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即便如你所说,这个艾梅是假冒的神使,可是她能假冒到取信尼罗河女儿,并让尼罗河女儿亲自为她作证,这样的高明而又有实力的骗徒又岂是你可以轻易拆穿的。据潜伏在宫廷内部的眼线得来的消息,这个黑发女人可是有真材实料的,连伊姆霍得布那个老狐狸都对她礼敬三分,这样就可以推断,除非有一个隐秘的势力在背后支持她,否则她就是真正的‘尼罗河天使’。不管如何,艾梅的存在对于我夺得埃及的王权是有好处的。就今天的情况来看,她只忠于尼罗河女儿,连曼菲士王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埃及了。或许就像传言中说的那样‘得到尼罗河女儿的人将成为埃及的王者……’”

      兰斯特邪媚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到真希望艾梅就是尼罗河天使,这样我艾伊一族的复国大业就指日可待了。现在让我再帮她一个小忙吧。”

      他转头向站在门旁边的一个长相普通,放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不一会儿传来那个证人暴毙的消息,加布达气的暴跳如雷,坚持是瓦伦女城主用巫术杀死了证人,因为那个证人是将她从尼罗河里救上来的渔夫之一,曾亲耳听到她承认自己不会游泳。谁能相信尼罗河女神的侍女竟然不会游泳?她不是假冒的是什么?证人虽然没有了,但是证实真假的方法还是有一个,就是把这个巫女扔进尼罗河,会不会游泳一眼就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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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滴神呐!我忍不住在心里对天翻了个白眼,居然有人能将是不是神仙和会不会游泳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真是佩服古埃及人的想象力。不过这事也给我提了个醒,以后能多学种技能,就多学种技能,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即便有时候用到它的理由很可笑。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打断了加布达喋喋不休的指责,心里到真是为那名救了我的渔夫感到难过,更不会感激那个将他杀害的凶手,因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在我被从尼罗河里救起来的时候,确实说过‘我不会游泳’这句话!”

      我冷冷的盯视着加布达大神官,不等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继续道,“我之所以会说这句话的原因,其实是由你们的法老曼菲士王造成的。”

      这句话一出口,就如大石头掉进了粪坑里——激起了公愤,一大堆人跑出来指责我胡诌八扯,为了掩饰身份而胡乱攀诬。就连伊姆霍得布也向我投来不悦的眼光,在他们看来法老王和中国的统治者一样,是那种至高无上,永远不会犯错的怪物。就算犯了错那也是不是他的错,而是底下办事人的错。所以我居然敢将曼菲士牵扯进来,那是对王大大的不敬,是不可原谅的。

      曼菲士就更是将他的暴躁脾气发挥到极点,大吼着叫来侍卫们,用剑将我团团围了起来,把绿眼圈瞪到最大,像一只抓狂的小狮子一样,挥舞着爪子对我道:“要是你不把话给说清楚,本王立刻就叫人把你扔回尼罗河。”

      既然‘我会不会游泳’和‘我是不是神使’扯上了关系,那么‘法老王是否有错’和‘我会不会游泳’扯上关系又有什么出奇的呢?我微笑着看着眼前那一幕以古埃及为背景的宫廷闹剧,恍惚中以为自己正坐在家中的电视机前,笑着和爸妈一起比赛看谁挑出的穿帮镜头最多。

      “都给我住嘴!”曼菲士一下狮子吼,声盖全场,原本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房间里,一下子静的可闻针落地。曼菲士在喝止了众人后,转过头来,冷冷的对我道,“艾梅!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的道理不能让我信服,我将下令以假冒神使的罪名将你处死。”

      不知怎么的,我听了这话,竟然一点也不害怕,环视了屋内众人一眼,只有在哈山的眼中,找到了支持我的温柔。我向他展颜一笑,朗声道:“在我说明原因之前,我想请问曼菲士王,您还记不记得,在瓦伦之战前您曾经和我达成过的约定,您还记不记得那个约定有一个附加条件?您不会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吧!您不想在见到凯罗尔了?”

      曼菲士脸色陡然一变,他肯定已经想起来,在那个附加条件中他曾经向我许诺:将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他埃及最至高无上的法老——曼菲士王,不许对我再有任何无礼的言辞和举动,否则他将会丧失成为凯罗尔丈夫的资格,永远的失去凯罗尔!

      暴躁的小狮子被我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说的萎缩成病猫,当即宣布:“艾梅确实是尼罗河女神哈比派来人间的使者,以后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和借口质疑她的身份。传我的命令,凡是埃及的臣民,上至宰相最高神官,下至贫民百姓,不许对神使不敬。”

      说完,曼菲士垂头丧气的摆了摆手,示意西奴耶撤去那些围着我的士兵,走到我身边小声道:“可是你刚才那么说,也太不给我留面子了,现在让我怎么下台?”

      看着眼前这个率直鲁莽,痴心绝对的纯真少年,我不禁有些感动,不管曼菲士对我怎么样,他是真的很爱凯罗尔的,不敢冒一点失去她的风险,哪怕知道我说的其实是谎言。

      “曼菲士,我不是真的想为难你,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是上下埃及之王,拥有全天下最富庶的国家,最强大的军队,最尊贵的地位。除了你,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保护凯罗尔不受伤害……的话吗?”我柔声问道,不再摆出一副针锋相对的姿态。

      “当然!我还在结婚的典礼上,在阿曼-拉神前发过誓,爱她,保护她,和她永不分离。”曼菲士回答的是斩钉截铁。

      “那你做到了吗?”我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将他拉进我的逻辑圈子里来,“凯罗尔今天在围场,可是为了救你,身陷狮口,差点连命都没了。”

      “我——!”曼菲士辩无可辩,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长长的黑发从脸颊的两边垂下,让他头上的那只金色的荷鲁斯飞鹰,像一只为了躲避危险而将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一旁的伊姆霍得布连忙过来为他圆场,“那些狮子是被人喂了药,而且训练得只攻击尼罗河女儿,那不是法老王的错。”

      “哦?”他那看似无意的话刺的我心中一痛,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和狮子论辈份儿的时候,故意挑眉问道,“那是谁的错,你不会告诉我,那训练好的狮子是自己摸进的围场,而且恰巧出现在凯罗尔的身边。”我其实是挺感激那狮子的,不是它老兄半途杀出来,我就会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说到底还是它救了凯罗尔一命。

      “是我的错!”西奴耶突然冲出来,手捧佩剑跪地请罪,“是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到,这才令王和王妃遇险。请王处罚我吧!”

      “不,其实你也尽了力了。”曼菲士不忍心处罚这个从小就跟着他的心腹爱将,“更何况在猎场上,他也是拼了命的在保护自己和凯罗尔,只不过谁都没想到那只狮子居然是被人用药物训练过的,凶猛的异乎寻常。”

      “按照埃及的法律,西奴耶将军身为法老的护从官,确实有亏职责,导致王和王妃遇险,按理应当惩处。”加布达这混蛋见扳不到我,就将枪口又对准了西奴耶。伊姆霍得布作为管理的百官的宰相,不能当众为西奴耶开脱,只能想办法为西奴耶减罪。经过几番拉锯,曼菲士终于裁定降西奴耶一级职务,并罚他一年的薪水。原本这件事就可以这样不痛不痒的揭过去了,可是我还要教育曼菲士呢,所以故意拍手笑道,“曼菲士王,像西奴耶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因为失职还要受罚;您说尼罗河女神哈比看见她的女儿重伤流血,第一个想惩罚的人是谁?”

      曼菲士闻言愕然,半响才恍然大悟的指着我道,“你!”

      我无奈的点点头,用孺子可教的神态,继续解释道:“你现在知道了,我为什么突然不会游泳了吧!尼罗河女神为了惩罚我保护她的爱女不力,收回了我身上的一部分神力,让我无法回家,你们不但不体量我,还冤枉我……”

      我越说越气,对人性的失望,对诅咒的恐惧,对家的想念,对未来的迷茫,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使得情绪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不受控制的突然爆发出来:

      “都是因为你们,”我浑身颤抖的,指着眼前已经模糊成一堆影子的人们,歇斯底里的喊道,“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害的我不能回家,如果今天婚礼上没有出事,如果凯罗尔没有受伤,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废物在那里碍手碍脚,我就能回家了……”

      怒气如岩浆一般灼烫着我的五脏六腑,痛的我又急又燥,什么都不想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就向前面那扭曲成一团团的模糊面孔砸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发泄出我心中淤积多时的愤怒和委屈。
      一个不够再来一个,每砸出去一件东西,我就喊一句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碰!”的一声,只听得有人大叫,“西奴耶将军!小心!”然后是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和一些倒霉鬼被碎片溅到了哀嚎声……

      我要回家!……“哐啷!”这回是人的惨叫,“哎呦!我的头被香精油瓶给砸破了!”。随后,“加布达大人,快用布巾止血。”

      我要回家!……“扑”这回的声音很低,难道没砸到人?不一会儿就有人咋呼道,“伊姆霍得布大人,您的胡子……您的胡子……您的胡子上挂着艾梅小姐的象牙梳子……”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听上去好像还有些拥挤。

      我要回家!……“不——!”这次的叫声惨烈中还带着羞愤,没多久就听乌纳斯道“王!干脆您先用我的腰带吧……”
      ……

      我要回家!”这会什么都没摸着,整个人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哈山那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不要再摸了,他们都已经被你砸跑了。”我趴在哈山的肩头哭的声嘶力竭,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只是宠你的搂着我,一手还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他在我耳边一直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我渐渐的感到疲惫,不一会儿就那么安心的睡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伤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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