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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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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宫廷内外尽是一片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景象。严凛大军凯旋,周边三个部族的归顺纳贡,举国欢腾,人民仿佛都已经看到一个更为强盛,更加威名远播的国家在眼前。与此事同样为百姓津津乐道的是严凛将军的骁勇矫健,用兵如神,一个严凛就已经胜过千军万马。
有些官员暗暗讨论,严凛极像七年前的陛下。
深知伊萦喜静,黎衍在庆功宴上并未多留,伴在伊萦身边,哪怕只是看看萤莲宫那早已看过数百遍的白莲。
慵懒地靠在黎衍身上,伊萦抬头问道:“衍,你这么早离开,合适吗?”
黎衍微微收紧了圈住伊萦的双臂,轻笑一声,说:“那庆功宴的主角是严凛,他可是打胜仗的大功臣,我也只是一个陪衬。该说的说了,该赏的赏了,我不在,或许他们还能尽兴点。我专心回来陪你不好吗?”
伊萦眯着眼睛,似是在考量,然后说:“好吧,我就允许你拿我当借口,逃掉那些你不喜的场合吧。”
“万分感激你的大方。”黎衍凝视着他身边的女子,七年的时光并未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沉淀了她的脾性,内敛了她的性情。她一如昨日那个他爱之极深的女子,“伊萦,原来你在我身边已经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好像是在昨天,你穿着一身嫣红的嫁衣走到了我的身边。”
“在下一个七年,还会有多一个孩子陪着我们。”眼前的女子言笑晏晏,双手扶着隆起的肚子,眼底尽是欢欣。
黎衍将下巴靠着伊萦的肩膀,这是他珍爱多年的幸福,七年了,这如履薄冰般的幸福深深地折磨着他的每时每刻,却也让他甘之如饴。
“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
“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伊萦双手环在黎衍的腰上,“这阵子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不想我担心,我明白。但你是这个国家的王,你不仅要顾及我,还有你的子民百姓。”
“我知道了。”
但是,我在乎的从来就只有你,这个国家,这里的一切,除了你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在乎。哪怕还只剩这半个月的时间。
区别于周遭欢腾的气氛,受黎衍之命仍留在庆功宴上的宁荇格外的沉郁,看着被众人围在当中,受尽恭维祝贺的严凛,默默地盘算着。
好像只是一夜之间,便风云变色。
蛰伏了三年的叛军终于按捺不住,各个地方相继爆发起义事件,以讨伐奸臣为名,相当一部分百姓也加入讨伐大军之中。局势迅速变得紧张起来,只是几天的光景,讨伐军的势力就已经积累到足以与朝廷军相抗衡的程度。然而,在如此严峻的局势下,面对满朝愁眉紧锁的大臣,黎衍仅仅是抛下一句“平乱之事全权交由宁荇侍卫长与严凛将军”便淡然离去,留下一众惊愕不已的大臣面面相觑,是稳操胜券的成竹在胸,还是听天由命的听之任之,无人敢妄加揣测。
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宁荇迅速有效地调动兵力,一切都有条不紊,朝中个人也稍微松了一口气。镇压行动进行了十天,讨伐军出现了大规模溃败的现象,严凛将军带领主要军力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捣讨伐军核心之地。
然而,就在众大臣都在庆幸叛乱危机终于得到平息之时,严凛将军出乎意料举起起义旗帜,枪头直指当今陛下。万幸的是宁荇侍卫长似乎早就防着严凛将军会有此一着,迅速整顿军队守住了王城,与严凛将军的军队陷入了僵持对峙的局面。
与宫外一触即发的形式不同,萤莲宫里仍是一片安静平和的景象。伊萦陷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哪怕是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昏昏沉沉的,黎衍将整个萤莲宫的人都撤走了,只剩他自己一个照顾伊萦。宁荇每天都会过来报告宫外的战况,然而无论胜败,黎衍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宁荇纵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直到有一天,黎衍喊住了正要离开的他。
“宁荇,三日后,请你帮我完成一件事,最后一件。”
三日后,起义军冲破城门。兵临城下。
守城大军纷纷弃械投降,慌忙出逃。一马当先冲入王城的严凛冷眼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他调转马头,向王城最偏僻的西北门奔去。
宁荇脸上的神情绅士凝重,独立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向宫外驶去。一声急促的马嘶声阻挡了他的前进,匆忙赶来的严凛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以一副睥睨之势俯视着面前一脸忿恨的人。
严凛狠狠地瞪着马车,咬牙说道:“宁荇,你誓死跟随的人就是这样躲在马车里让你带着逃命吗?”
“叛贼,让开!”宁荇的语气纵有愤怒,但更多的竟是绝望。
“叛贼?”严凛嗤笑,“他当年不也是凭这样篡位的吗?他知道因为他这样做害了多少人丧命,毁了多少人的幸福吗?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体验一下我当年所经历的!”
“我不想和你废话,让开!”说完,右手迅速伸向置于旁边的长剑。
“黎衍你给我出来!”察觉到宁荇动作的严凛也瞬间握住了佩剑的剑柄。
两人同时翻身落地,猛地向对方袭去。严凛伸手一把擒住了宁荇的右臂,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制服他,却被宁荇一个低身闪到身后,举起剑对着严凛的背部就是一刺,严凛一个侧身,用剑身挡住奋力刺过来的剑尖。双方都意欲迅速结束这场打斗,每次出手都甚是凌厉,只攻不守。在体格上稍逊一筹的宁荇渐渐力不从心,就趁着这间隙,严凛猛然跳到马车前,掀开了马车前的帘子。
然而,马车里只躺着一个沉睡着的身怀六甲的女子,是伊萦。
严凛愤怒地转过身,冲宁荇吼道:“黎衍呢?他在哪?他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的!”
“他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而同样的,他也会甘愿以生命换取她。”宁荇右手一松,手中的剑掉落地上,也不再阻止严凛,话中尽是凄凉,无可奈何的疲惫。
听罢,严凛脸色一惊,立即上马绝尘而去。他感觉到正在与自己的最重要渐行渐远,想伸手去抓,却只有一片虚空,他只能去找黎衍,这是七年来他所想要做的。
宁荇望着远去的严凛,这个熟悉而陌生得奇怪的人,应该是以后终其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他查看了一下伊萦的状况,放下帘子,驾着马车向宫外缓缓驶去,刚才那一段插曲仿佛从未发生。
宁荇,三日后请你帮我把伊萦从西北门带到宫外去。
宁荇,我注定走不下去了,就让我和过去的七年一起埋葬吧。
宁荇,伊萦醒来后,过去的一切都会忘记,我再自私地请求你,替我照顾她。
宁荇,不要怪严凛,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执着,我当初也是如此,他绝不会伤害你们。
宁荇,别跟伊萦说有关我的事,让她忘得彻底,找个平静的地方,给她讲一个平凡的故事。
宁荇,谢谢你。
宁荇平静地驾着马车,紧握缰绳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内心的不安。他很想回去守护他的王国,哪怕献上自己的性命,但是他答应了他的请求,保护他最重要的女子,那么就算是拼死,他也要护她周全。他的话,他一直遵循。
当严凛赶到萤莲宫时,通向池中央的宫殿的木桥早已悉数被毁。严凛远远望去,只见黎衍一身素衣站在殿内,独立沉思。
就在严凛匆忙令人找船之际,天边闪过一道旱雷,击中了萤莲宫,瞬时燃起了大火,火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蔓延,红光没去了黎衍的身影。
熊熊火焰中,黎衍只想起当年那个调皮的小女孩,不可一世地攀在树干上,仿佛世间一切都在她脚下,雨后碎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纯净而美好,就是那三寸的阳光,将她的身影烙在了他的心头上,从此只此一人。
伊萦,那时初见,你倨傲无畏,小小的个子却掩不住的张扬,污我一身素衣却得意非常。再见你时,你已变得胆怯易惊,我想要守你护你,所以用我的余生去换一个能陪伴你的七年,却刻意去忽略当我自私地只留下你一个的时候,你该怎么办。这七年于我,是一个梦,痛苦并幸福着。明知道我能安享这七年的快乐,又不禁步步为营,逐日逐夜地细数我们还能相守的时间,深怕一个不谨慎就会打破这暗涌丛生的一切。七年终究是到了头,那就让我和这七年一起尽归于此,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拥有这七年的一点一滴,就可以认为你从未忘记我,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