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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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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衍从回忆中醒来,床上的人仍未转醒,不过好在握着的手已经变暖。看着仍在沉睡的伊萦,黎衍不禁有些恍惚,当初他趁着伊萦遗忘所有的时候便马上与之成婚,因为他在不安,他有勇气面对忘记他的伊萦,却永远没有勇气面对可能会仇视甚至漠视他的伊萦。对于她,他永远都只是一个胆小慎微的人。
恍如一梦,原来已经四年的时光。黎衍将伊萦轻轻地紧搂在怀里。
能像这样将你拥在怀中的日子,我是一天一天数着,一天一天无比珍惜地过着,只怕一个大意把你弄丢了,我的心也就活不长了,与你一起的日子,我是如此的感谢上苍的怜悯。
又是一天的清晨。
伴着晨曦,伊萦缓缓睁开眼睛,入眼都是熟悉的摆设,以及熟悉的人,他又守了她一夜。
他消瘦得厉害,双颊都深陷了,眼眶下有着深深的阴影,眉头微皱,像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微笑,她不管要做什么,他也总是微笑地宠着,只是那不时一闪而逝的忧愁,是她无法忽视的。
四年前,这个温润的男子对忘记一切的她说,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她是伊萦,他是黎衍。她兴不起一丝的抗拒,仿佛他和她是注定的。
“陛下,此时该如何处理?”宁荇忽然加重的语气唤醒了出神中的宁荇。
黎衍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随他们去吧。”
这个答复大大出乎了宁荇的预料,他楞了楞,迟疑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黎衍望向宁荇,平缓的眼眸中无半分波澜:“什么都不用做。宁荇,辛苦你了。“
宁荇蓦然有一种眼前这个男人即将远走的感觉,但这个由他一手抢回来的国家,他不是才拥有了四年吗?难道仅仅这样就足够了?近日来各处不断有情况反映,部分前朝余党又开始蠢蠢欲动,明里暗里搞各种动作,百姓中也开始产生不和谐的声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竟然就在这样的时候,黎衍却选择什么都不做。
“那,严凛将军呢?”宁荇艰难地问道。
“严凛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忠臣,他心中有他始终如一的坚持,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目的,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严凛将军与近日来的叛乱活动有联系。”宁荇顿了顿,“请恕树下斗胆,陛下登位前也是手握国家军政大权!”
听罢,黎衍却只是浅笑:“正如你所言,严凛与那时的我很是相似,所以我也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个国家,也不是这个王位。”
宁荇只能摇摇头,说道:“属下不懂,严凛将军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黎衍不作声,许久,才说道:“严凛是一个执着的人,可能是执着于一个人,也可能是执着于一件事。宁荇,也许你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清楚。”
不同于宁荇在黎衍起兵之初就追随左右,严凛是在黎衍登位后才进入庙堂。在斗武场上,严凛技压群雄,无论是实战打斗还是战略论战,都无人能出其右,被黎衍破格封为将军,手中兵权也随着年月逐渐壮大。宁荇与他相交不深,但作为黎衍跟前的心腹,也看得出严凛的另有目的,却没有野心,他只知道严凛在找一个很可能已经不在世上的人。所以宁荇才不懂他,但也下意识地提防着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最重要,伊萦对于黎衍是最重要,严凛有他的最重要,宁荇同样也有,是能够为之舍弃一切的最重要。
退出大殿的宁荇因眼前忽然出现的人愣了一愣。硬朗的玄色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峻的光芒,左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右手则呈现一种蓄势待发的狠劲,脸上挂着一贯孤傲的表情,宁荇微微行了一个礼:“严凛将军。”
严凛显然也没有料想到会突然遇到宁荇,眼中也闪过一刹那的愕然,随即却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每次与严凛将军单独相处总会让宁荇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因为他总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却是迷离,仿佛是在通过他念想他人。
严凛回过神来,向宁荇微微颔首,便大步越过宁荇往前走去。
“严凛将军请留步。”宁荇轻声喊停了正欲离去的严凛。
“侍卫长,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吗?”严凛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宁荇转身大步走到严凛面前,与他对视一瞬便垂眸说道:“严将军,我知道您在公在私都事务繁多,也不敢劳你大驾,只是近段时间各地的情况实在是不平静,民众叛乱四起,还希望将军能在这方面多费心。”
“我自认一直是在其位,谋其事,从未曾懈怠了事。”严凛稍稍往前移了半步,“侍卫长这番说辞,可是在责怪我办事不力。”
“将军言重了,我怎敢质疑将军的办事能力,只是因为此事涉及前朝余党,又有危及国家根基的可能,实在是容不得半点疏忽,所以我才过分上心。”宁荇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严凛腰间的佩剑上,装作不在意地向后挪了挪,“如果因此而在言语上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海涵。”
“侍卫长这话也说重了。”严凛侧身向一旁大跨一步,语气中多了几分刻薄,“朝廷上下谁人不知,侍卫长素来都以陛下之事为重,是一个能够为陛下赴汤蹈火的大忠臣。侍卫长对此事如此执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宁荇不语。
严凛见宁荇的沉默,摩挲着腰间的佩剑,语气中又是强硬了几分,说:“不过,侍卫长,有句话你也许不会喜欢听,过分的遵从也许就会成为愚忠,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侍卫长可要好好掂量一下。”
“多谢将军的提点。但是,我只知道,当我决定追随一个人之后,就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二心,我既然选择了他,就必定会唯他是从,这是我的坚持和执着。”那好像字字带刺的话听在耳里,宁荇的脸上也不禁添了冰霜。
“侍卫长所言极是,这也是我的坚持和执着。”严凛回头,直视着宁荇。
宁荇抬头,回视严凛,无一丝退让,说:“严将军,也请你同样记住你刚才所说的一句话,在其位,谋其事。你在谁麾下办事,就请你谨守自己的本分。”话毕,便扬长而去。
严凛望着那远去的高挑背影,他想起了以前。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默默地注视着某个人的背影,一眼便满足。他知道她心中也有一个一直在默默注视着的人,所以他不曾想过去打扰,在一个那人不知道地方,静静地关注着她的所有,陪她喜,与她忧。然而,如果不是四年前,他不会连暗自关注她的机会都失去。
对于宁荇,严凛说不上对他的感觉,他是那人的心腹,他敬那人如神祗。也许可以说是惊喜,他与她的背影极像,瘦削,清清冷冷的,却让他心中有难以名状的悸动。起初见面,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她回来了,可他当然不是她。后来他暗里打听,原来在这世上,宁荇从来只有他自己一人。
他恨,为什么要将他少许的幸福都要剥夺,他心中那个叫颜宁的女子,早已随着那人的执着而不知消失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