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何处归方

7、圣旨赐婚（二）

　　李珏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跳动的烛火，投下修长的男子的背影，摇摇曳曳，还有窗外狰狞可怖的黑影。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本王想甄太医一定知道。”
　　“是是是，微臣知道，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在地上，旁边是打开的药箱。向上位者磕了头之后恭敬的退下，跳动的烛火中老太医默默地退出寝殿，低垂的面容在李珏的眼里越发的模糊不清。
　　李珏废了些力气才坐起来，身上穿着干净的中衣，衣袖散发着他不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李珏皱眉，他从来不知道他大哥李潘竟然在衣服上熏香，还以为只有老五那个骚包货才会干这种事儿。
　　“醒了？”响动惊动了李潘，他冰凉的手搭上李珏的额头，李珏皱眉，只是碰碰额头他也懒得费力气去躲开了。
　　他疑惑的看着李潘，想着大皇子什么时候会对自己一个太子党伸出援手了？
　　听起来像话本似的，皇家什么时候有过亲情了？
　　莫非李潘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还是他和这件事情有关？
　　李珏心头一跳，心口蓦然一紧，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知道，无论是谁给自己下药，但是李潘救了自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他的所图都不会小。
　　“想什么？”李潘在床边坐下，双手搭在两侧，神情似笑非笑。那副模样，和李赫很相近，气势甚至比太子更甚。
　　李珏的眼眸深深，恐怕太子，都小看了这个大皇兄。
　　“王爷，殿下，请用茶。”大宫女碧翠端着精致的茶杯放在小几上，李珏看了一眼。他的手臂虚软无力，连一杯茶都端不起来，索性不动，免得无端端的在李潘面前落了下乘。
　　“是不是在想怎么报答我？”李潘撑着下颌看李珏，炽热的目光几乎要扒光了李珏的衣服一样。李珏一怔，李潘也太……直白了些，这满宫里处处都是场面话先说的，他倒是直接来问报酬了。
　　李潘的目光太过热烈，到底是十三岁在某方面空白的少年，李珏不自在动了动，微侧着身子避开了李潘的视线。
　　“四弟，本王很好奇，到底是谁和你这个铁杆太子党过不去？”
　　李珏也没有丝毫头绪。
　　他虽说不受皇后的宠爱，但到底是皇后的嫡子，亲生的兄长又是十多年的太子，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未来是定了的亲王爵位，诸位皇子宫妃为难他也不会使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他自己的弘华殿治得跟铁桶一样，在他的宫里下药是难上加难。
　　罗舒砚不算，那是李珏自己放水想要看看罗舒砚可以做到什么地步，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价值。
　　更何况中间还要加上一个无辜的二公主。
　　那可是李珏的亲姐姐。
　　悖德的事儿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
　　一点线索都没有，乱糟糟的一团。
　　李潘好整以暇的喝着贡茶，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珏纠结的小脸。
　　他这个弟弟是长得真好。
　　平日里李珏沉默寡言，读书办事儿规规矩矩，什么事儿都不出头不出彩，永远低着头站在太子的后面恭恭敬敬的没有一点乐趣，也看不出来什么野心。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
　　少年低垂着眼睫，在眼睛下面投下一片小小的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直，没有丝毫瑕疵。嘴唇很薄，却像女子涂了口脂一样颜色殷红。皮肤像细腻的白瓷，李潘不禁回忆起了入手滑腻的感觉。骨架比同龄人较小一些，看起来有些瘦弱。
　　李潘弯了弯唇角，奇异的发现这个弟弟其实是比女子还要美貌的，但是平时就是没有人注意他的容貌。
　　奇怪的弟弟。
　　李珏昏迷的时候，李潘是想过让宫女过来给李珏解药的。
　　但是太医初初一看说四皇子身子弱，第一次是药物激发的不说，下药的人用药也太过猛烈了，恐怕对身子有害，最好强行压制下去。
　　说实话李潘挺惊讶，寻常世家的公子十四岁的时候也是有了通房丫头的，更遑论尊贵的皇子了，老五那宫里美貌的宫女多了去了。偏偏李珏——皇后嫡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甄太医是李潘母妃的心腹，详细的把了脉，更是对李潘道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珏中了毒，甚至是胎里带出来的。他那不是什么弱症，而是毒药毁坏了他的根基，加上幼年身子调养不当，李珏连能不能活到弱冠都是问题。
　　堂堂皇后嫡子，竟然在胎里就中了毒，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要么，皇后是知情人，她是李珏的亲生母亲，皇子头三年是养在母亲身边的，没道理她不知道；要么，就是下毒的人太厉害了连亲生母亲都能瞒过去。
　　皇后强势，聪明，能瞒过她的只有皇帝和当年的太后了。
　　无论是谁，都很可怕，也很有趣。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在一个孩子，自己的亲身骨肉身上下这样的毒？
　　李潘自认不爱王府所出的几个女孩儿，但是也没到了要给她们下毒的地步。
　　而且，关键是，李珏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子？
　　刚才李珏昏迷，李潘派了人去查探了一些消息。
　　李珏今天晚膳吃的东西都没有问题，但是吃食和李静兰身上的香料一混合就出大问题了。
　　查出来的消息倒是让李潘很惊讶。
　　他没有想到，某些人会因为嫉妒心理蠢到自掘坟墓，还在上面填了土爬都爬不出来。李珏哪里的情况也有些出人意料，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弟弟似乎势力不小啊。
　　他期待着李珏查出来幕后主谋的时候惊诧的神情了。
　　李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越发的不后悔刚才一时的心软救了李珏，相信未来，这个弟弟会为他带来一场绝妙的好戏，还能够给他增加更多的筹码。
　　李珏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抛开不想。他抬头看着李潘，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心头一跳。他和李潘不亲近，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深入的交流，这个大哥，他一向看不透。
　　他首先开口：“大哥救了我，弟弟感激不尽。”
　　李潘将茶杯磕在小几上，也懒得和李珏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的道：“四弟，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我救了你，你该怎么报答我？”
　　他救了李珏，除了一时心软以外，肯定是有所图的。
　　不能做了亏本的生意不是？
　　李珏目光坦然：“大哥要什么？只要在弟弟的能力范围之内的，大哥直说吧。”
　　李潘一笑：“四弟虽说和太子是一母同胞，但是大哥和四弟也是亲兄弟不是。大哥不能在皇宫常住，宫里面有些事儿还要劳烦四弟帮忙。”
　　言下之意，帮着太子做事儿的时候也要顾及亲兄弟，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李珏眯起双眼，他是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但是在宫里面从来没有暴露出来过，除了苏昶知道外，就连太子，也不知道他的性子。
　　而苏昶，永远不可能背叛他。
　　李潘的消息渠道倒是厉害。
　　李珏勾起嘴角，道：“大哥说的哪里话，都是父皇的儿子，难道还是外人了。”
　　李潘眼神深邃，嗤笑了一声：“可是有些人，就是拿自个儿兄弟当外人了。”
　　这话，若有所指。
　　李珏直觉李潘的话有什么不对，但是又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索性抛开了这句话，问起别的事情来：“大哥可帮弟弟通知了弘华殿的人来接我？”
　　李潘身子前倾，突兀的将李珏按倒在床上，带着诡异的温柔感给李珏掖好被子：“夜深了，四弟还是好好休息吧，明儿一早，人就来接你。”
　　“父皇……”
　　“放心吧，父皇可没心情管你。”太子就是他的眼珠子，教导太子政务的时间都不够了哪里还会来管李珏这个透明的皇子？
　　李珏默然，乖乖的躺下闭上眼睛。
　　李潘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宫女就来吹熄了灯，独留下不太明亮的，然后在外殿里守夜。
　　李珏从来不会在陌生的地方睡着，闭着眼睛将这件事儿在脑海里理着来龙去脉。直到天明，这事儿也没有丝毫的线索。
　　白露来李潘的寝殿里接人，蒹葭和高于在弘华殿里继续查。
　　李珏直接指着白露对李潘说：“大哥要什么消息，可以找白露。”
　　李潘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白露：“哦？”
　　李珏抬眼，神色平静：“白露管着宫里面的消息，大哥尽管找她就好。”
　　但是也只限于宫里面的消息了。
　　李潘神色莫名，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李珏，半响一笑：“希望四弟记得，咱们几个可是亲兄弟。”
　　李珏淡定的点头：“弟弟知道。”
　　这一句话，李潘强调了几遍。李珏一直以为他要的是他在替太子办事儿的时候漏点消息给李潘，或者是通过他知道太子的一些消息。
　　李珏没有深想这句话的意思，带着白露匆匆的回了弘华殿。
　　苏昶一大早就在了，看见李珏顿了一下才道：“殿下。”
　　少年一身衣物明显大了，穿着有些空荡荡的，袍角有暗色的花纹，明显不是李珏喜欢的风格。
　　这不是李珏的衣服。
　　苏昶抿抿唇，垂下了眼睛。
　　“嗯，来了。”李珏在主位坐下，皱着眉头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茶，“罗舒砚呢？”
　　“大概是又病了吧。”苏昶冷笑一声，“昨儿的事儿查了，罗舒砚的药本来被我们的人掉包了，但是掉包的药也是有问题的，人昨夜审问的时候就死了，是易容的。”
　　李珏握紧茶杯：“原来的人呢？”
　　“死了。”苏昶同样困惑，“被杀后剥掉了整张脸皮所以没有人发现异常。”
　　“其他人呢？”
　　“都没有问题。”
　　李珏盯着茶杯沉默，能杀了他专门培养出来的人，看来这个人的背景和手段都很强大。
　　如果是他的那些兄弟们，谁有那么大的能力？
　　如果是其他人，对皇家不利。
　　无论是谁，对于李珏而言，都是必须除掉的。
　　“父皇那边呢？”李珏突然开口。
　　苏昶一怔，反应过来：“不是。”
　　“……殿下？”
　　李珏微微一笑：“将消息漏给父皇，这样强大的势力，父皇应该比我更着急才对。”
　　苏昶心领神会，领命下去了。
　　“等等。”李珏出声阻止了苏昶出门的脚步，苏昶回头，“南边怎么样了？”
　　“殿下，进程不太顺利，他身边的能手很多。”
　　“嗯，抓紧点，赶在南诏和亲之前。”
　　“是。”
　　南诏和亲，镇南王身死，世子和皇子们的较量，想必很有趣才是。
　　李珏想着，精致的脸上绽放了一个美丽却有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