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白羽城

1、惊变

　　长安城。

　　花市灯如昼。

　　秦念远策马从夜市的阑珊灯火中冲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三天前，父亲突然给他飞鸽传书，言有宿敌来犯。

　　父亲也有宿敌？

　　其父秦午阳幼年在昆仑山跌入深谷，意外得到百年前名动江湖的大侠张无忌埋藏的《九阳神功》，未满弱冠就在蓬莱岛击败了武林名宿楚暮雪，自此后再无敌手。

　　秦念远本在襄阳追杀近来无恶不作的鄂西六怪，稍有线索时便受到传书。好在他知道那六个恶人绝对逃不掉。

　　因为有楚落风。

　　楚落风，秦念远的好兄弟，也是当世他认为剑法最孤傲高绝的人。

　　剑法孤傲，人也孤傲。

　　但偏偏秦念远就做了他的朋友，也许偌大的江湖，也只有秦念远配做他的朋友。

　　有趣的是，秦念远只在清晨动手，楚落风却只在黄昏。

　　江湖上称他们“朝秦暮楚，奸邪无路。”

　　秦念远听到楚落风说过的最长一句话，不过是：“天晚了，我来。”

　　这一次，若不是秦楚在襄阳先和一群山贼动了手，鄂西六怪早有准备，恐怕早就成了刀剑下的亡魂。

　　秦念远剔了剔眉，马长嘶。

　　秦府朱门紧闭。

　　“小山？”秦念远疑道。

　　门童并没有搭理他，神色木讷。

　　秦念远觉察有异，上前触他鼻息，已然气绝。

　　好诡异的手段，武学渊深的他竟然看不出小山死在何种武功之下！

　　宿敌？！

　　秦念远后心一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兔起鹘落间，纵身跃入。

　　几个门童，丫鬟全都像被冻住了一般，神色恰同小山。

　　“父亲？！”秦念远大呼。

　　门客三千的秦府此刻的一切彷佛都被冻结，唯一的回应只有秦念远自己若有若无的回音罢了。

　　大堂上空无一人。

　　闪身来到后院，眼前的景象太安静！

　　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秦府的数十位好手竟皆呆立庭中，动也不动！

　　“林伯伯！张五叔！李二爷！马大娘！”秦念远只探了这几人的鼻息就知道秦府的门客再无生还可能。

　　秦府四杰的武功当是门客翘首。

　　让秦念远更加瞠目结舌的是他们每个人的额头都有一个隐隐散发金光的蝇头小楷。

　　合起来正是：

　　廿十恩怨，巫山沧海。海上星耀，风至蓬莱。

　　廿十恩怨？

　　“你到底是谁？难道连父亲也打你不过吗？”秦念远怒吼道。

　　“大言不惭，秦午阳算个什么东西？你口气不小，让老夫陪你玩玩儿吧。”一个声音从天空传来。

　　没错，非东非西，不南不北，而是夜空。

　　这声音虽然仍是男声，却柔雅到了极致，不带半分烟火气，俨然有些神明飘然傲物的口吻，亲切却又无法抗逆。

　　这声音，有一股子魔力。

　　秦念远还来不及从魔力中挣脱，后背一阵掌风袭来，轰隆隆如炸雷霹雳。

　　张五叔的劈天掌！

　　这不可能！

　　秦念远被一股强大的气力压迫，再要迫近半分，必然筋骨断碎，五脏受损。

　　劈天掌掌力雄浑，为德川家康打下天下的伊贺流领袖寒山十二郎即便将东瀛的大拍手练到化境，二十三年前来中土挑战活死人未果，偶遇张五叔时也堪堪打成平手，着实让那位东瀛第一高手抱憾终身。

　　用九阳神功自生出的反击之力化解不难，可是秦念远深知自己的修为远没有父亲那么深厚，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

　　生死一瞬，他身体忽地向后一仰，迅捷如电，飘飘然倒退十余丈外，双掌再运力相抗，仍然感到气血翻涌。

　　好歹是化解了。

　　张五叔不是早就气绝？

　　阴冷的月光下，有丝丝银光闪动。

　　张五叔的手脚在淌血，经脉赫然被那一根根银丝牵拉。

　　好毒辣的本事！

　　像提线木偶一般就使出了劈天掌。

　　此法虽精终可破！

　　秦念远挥动长剑，寒光四舞，银丝断而又连！

　　原来那根本非光非线。

　　那是一束束若有若无的以内力凝成的细丝！

　　莫说是手中这把倚天剑，就是所有天下的神兵利器恐怕也斩不断内力！

　　该剑是峨眉派第八代掌门玉苏子在圆寂之时交给天地孤影楚暮雪的，也正是因为这把剑，掀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江湖大浩劫。

　　秦念远只知道，父亲败了楚暮雪，倚天剑是打小就看见的。

　　“小子还有点本事。”天空中的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一眨眼间，林伯伯的缩骨擒拿手，李二爷的金蛇剑，马大娘的风莲指以及各路门客好手的杀招一齐向秦念远攻来。

　　四面八方，退无可退。

　　气力逼迫面门，像刀割的皮肤生疼。

　　他闭上了眼，等待受死！

　　因为对于十余位江湖一流好手的一齐出招，天下是无人可挡的，自己何苦困兽之斗？

　　但秦念远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想报仇！

　　可是........

　　就在间不容发之际，所有被内力提线牵拉的尸体突然凝固。

　　他们停了？

　　“小子，拿海上星来蓬莱岛换你父亲性命！”天空的声音传来。

　　难道真是父亲的宿敌？可是即便是父亲也没有办法在秦府四杰还未出招，即令身亡，而且以内力提线控制死人当真闻所未闻。这个敌人的武功当真莫测高深！

　　廿十恩怨，巫山沧海。海上星耀，风至蓬莱。

　　至于巫山沧海则更是让秦念远骇然，千余年前，江湖上传言“天下武功源出巫山沧海。”可是毕竟这也是他在一本东晋朝的古书上看到的。天底下真的有巫山沧海派？

　　元稹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秦念远悄立中庭，仰天长啸，月光凉得厉害。

　　他修了一封书信给长安的朋友，委托秦府满门的后事。

　　秦府大门的灯笼红得妖冶诡谲，倾泻在他古铜色的脸上，赫然是一股坚毅。

　　白裘迎风，人往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