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遗事》十年一客

2、第一章

　　北境苦寒，常年冰天雪地，唯有幽州城得上古一脉灵气，在冰寒之中自成一方天地，其间四时轮换，彷佛塞外江南，令世人啧啧称奇。
　　幽州城卫氏一裔，善通灵之术，世代于此守护灵脉。近日幽州城中骤降大雪，连绵不息，幽州城主卫燎广发英雄帖，邀四海八荒能人异士相助，一时间天下修道之人齐聚幽州城。

　　卫府中，没人注意到一个黄衣小婢从人声鼎沸的大厅溜出来，一路鬼鬼祟祟，拐进了名为时晴阁的小院子。
　　院中一片玉树琼花，迂迂回回的小径尽头是一间暖阁，暖阁之中设有琉璃榻，榻上是白色虎皮毯，一白衣女子半卧其上。
　　“小姐，昭阳上仙去了二小姐那里。”黄衣小丫鬟附耳对榻上的白衣女子道。
　　“嗯，知道了。”被唤作小姐的是卫家长女卫襄，正拈着块鱼干逗弄怀里的白猫。白猫扑扑腾腾，就是抓不到近在眼前的鱼干，最后只得伏在卫襄腿上喵呜一声，好不可怜。
　　幽州城中关于卫襄的传闻颇多，与她的美貌齐名的便是她那众说纷纭的身世之谜了，当初的卫氏长女可是卫灵枢而非卫襄，五年前是天界的昭和上仙带着十一岁的小萝莉卫襄回幽州城认了亲，她才取代了卫灵枢长女的位置。
　　当时这件事可谓是满城风雨，幽州人民也是很寂寞的，修行之余的乐趣便是关注谁家女儿跟谁私奔了，谁家相公找了个小娘子这些坊间秘事了，城主大人多出来一个女儿当然不能逃过他们的八卦。
　　有人说卫襄是城主大人当初始乱终弃玩弄感情留下的，有人说她只是城主故人之子，托孤于城主府上而已，最为受欢迎的版本是城主大人有一相爱多年的恋人，迫于家族压力而分开，分手之时女子已经有了身孕却并未告知城主，独自抚养女儿长大。总而言之城中流言四起，城主不得不出来辟谣。
　　所以卫襄身世的官方版本是这样的：十一年前城主府上曾有过一次异象，当时正值城主夫人生产之际，有异兽盘旋于其上，一连数日，待到城主夫人产子，忽天地变色，黄沙卷尘，竟是异兽召来一阵怪风，混乱之中衔走了刚出生的卫襄。不幸中的万幸是城主夫人这一胎确是双生子，随即夫人又诞下了现在的次女灵枢，城主为免夫人伤心，便宣称只有一女。而长女卫襄也在漂泊十一年之后又回到了幽州城中，城主一家终于得以团聚。
　　对于卫襄的回归这件事，城主府上必定不是人人都十分开心的，至少在卫襄看来卫灵枢定是非常不开心的，自己不光抢了她长女的位置，更抢了人家都到了嘴边的夫婿昭阳上仙。所以关于昭阳和卫灵枢那些事她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甚至希望他们能去求了城主老爹将卫灵枢改配给昭阳。
　　彼时正值十五，月正中天，皎皎若霜，月色下冰雪覆盖的幽都一片银装。
　　“采莲，更衣，我要出门一趟。”卫襄望望窗外，将手中鱼干丢到地上，白猫喵的一声跳下榻去，她起身拍拍衣服，对小婢说到。
　　“小姐您终于想清楚了要去抓小三抢回姑爷了么。”采莲闻言，握拳道，“小姐请放心，采莲一定替您打扮出正室的风采！”
　　卫襄扶额，“以后少看那些奇怪的书。”
　　采莲脑子虽然不太好使，但做事还是十分利索的，不消片刻便将卫襄收拾好了，还兴冲冲地跟在卫襄身后叫着要去捍卫正室的尊严。
　　“你留下看着七宝，别让它又跑出去把人家小姑娘挠了。”临出门卫襄吩咐道。
　　“不行啊，小姐你势单力薄，采莲不去的话你如何斗得过那对狗男女啊。”小丫鬟担忧不已。
　　去了更添乱好么卫襄腹诽到，随即正色喝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哇，小姐。”采莲眼泪汪汪地扯着卫襄的衣角，卫襄面无表情地甩开她自行出去了。
　　见这招不奏效，小丫鬟只好乖乖留在时晴阁跟大白猫七宝大眼瞪小眼了。

　　这厢卫襄出了门之后却并未去卫灵枢那里找她的麻烦，而是拈了个诀化作一青衣小仆，偷偷出了卫府。

　　幽州城外，冰原之上，这里是灵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满地荒芜，寸草不生，亦无人烟，只有一些耐寒的猛兽藏匿其间。
　　此时其上却有一个快速移动的身影，正是卫襄，她已经恢复了本貌，穿着厚厚的白色狐裘，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御风而行，向着北方的雪山而去。
　　“乖徒儿，好久不见了。”旷野之中不知何方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
　　卫襄一惊，停下脚步抬首四顾，没有看到任何活物，回过头却看到眼前立着一青衣道人，腰间别着一个白玉酒葫芦，长身玉立倒是一派仙风道骨，可手上还拿着一柄折扇，摇摇晃晃，颇有几分不伦不类，这正是她那便宜师父昭和上仙。
　　卫襄与昭和说是师徒，实际上却只算得上是认识而已。当年卫襄流落在外，被昭和他爹司命星君捡了回去，本想收了她为徒，但碍于卫襄爹要叫司命一声舅舅，便让自己儿子做了卫襄师父，好让日后卫襄回府有个好说法，这样一来两人便挂个师徒名号。
　　“不知师父找徒儿有何事？”卫襄自认倒霉，垂头道。
　　“掐指一算襄儿跟为师一别已是五载，为师甚是思念啊。”昭和摇着扇子打了个哈哈。
　　“这冰天雪地的师父你还扇扇子，很热么？”卫襄撇撇嘴，她委实不想理会她这个神神叨叨的便宜师父，“师父若是无事徒儿便先走了。”
　　“咳。”昭和被卫襄呛了一下，收起扇子，摸了摸鼻子，“徒儿要去哪儿带上师父一道可好啊。”
　　未待昭和说完，卫襄已经使了术法消失不见，昭和半张着嘴，愣了一会，神色莫名，也不知是喜是悲，只叹道：“乖徒这法术可是精进不少呢。”
　　此时卫襄已经赶到了幽州以北的祁山脚下，她从怀中取出一片金色翎羽，置于掌心，默念咒诀，那翎羽便化作点点金光，飞向天际。不久，空中传来扑翅之声，来的竟是一只人面兽身的异兽，面若凝脂，目似点漆，却长着马蹄虎身，展翼而下，似自九天之上而来。
　　“幽州的灵力已所剩无几了。”异兽之声萧萧肃肃，回荡在空中，它从口中祭出一颗遍体流光的珠子，“此乃灵珠，服下之后可从中吸纳灵力。”
　　卫襄朱唇半张，任那珠子进了自己腹中，闭目运气，一周天之后，方才睁眼，却已不见了那异兽，她苦笑一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