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之墨清赋》孙且复

7、少年翩跹（1）

　　无视着踏过一片艳艳歌舞，钟会负手顿足于钰阁，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暖暖的光打在钟士季的脸上，晕开刚毅深处的柔情。

　　那个时候的钟士季还只是世人眼中大书法家钟繇的儿子。从小钟会便知自己的天资聪颖、与众不同。 “敏慧夙成，少有才气”，父亲的挚友们时常如此夸他，他自诩自己亦享誉地起这等荣光。
　　于是，自信、自傲的钟士季自小便时常以更为苛刻的要求督促自己。
　　岁月亦没有辜负钟会的辛勤经营。
　　十九岁入仕，拜为秘书郎，二十二岁时又升为尚书郎，二十九岁时就已进封为关内侯。
　　钟士季自信于自己的年少得志。
　　但是，转折总是突如其来。
　　那年，少年郎钟士季撰写完《四本论》，想起名扬洛阳的名士，嵇康，嵇叔夜。敬佩有加，亦有意结识，提升自己的文学才情。
　　那日一早，钟会便起了个大早，又仔细地审阅了一遍《四本论》后，盛装出门了。
　　然而到了嵇府门外，钟会又逡巡不定了。
　　眼见太阳慢慢高挂，钟会奄奄地垂了下头。早就知道，嵇康不善交谈，万一愚钝的自己惹怒了他又该怎办？我既然在此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门，怕是家中没人吧？钟会自我安慰后，正打算拖着身心疲惫的身子归家后。
　　吱呀……
　　嵇府的门扉就这样徐徐地打开了。
　　“咦？门外既有人，为何不敲门询问呀？”刚上嵇学士府上学习没多久的疏香，本正打算偷偷溜出门找同嵇学士外出采风的慕珅去的，没想到一开门便见有位少年郎矗立于门外。
　　钟会见一小小女童头顶两个花苞头，脸上还有墨水，一身粉色的长裙，粉粉嫩嫩，好生可爱，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试问嵇学士可在家中？”
　　“噢。一大早便出门采风去啦。正巧，我也要去寻他，要不，我们一起去？” 疏香小眼珠子溜了几圈，歪了歪小脑袋。
　　正好，刚刚自己还担心自己路痴，到时候没找到慕珅和师傅，还把自己弄丢了，那可就麻烦了，没想到就来了个看上去还算可靠的人来找师傅，那就顺路啦。
　　“好……”

　　一路上，疏香跑跑停停，左瞧瞧右望望，回想上次慕珅带她走过的路。
　　与上次不同的是，今日春暖花开。春燕忙碌地衔泥筑巢，柳枝悄悄地抽出了芽来，脚踩过泥土，软软的，还有芳香从脚底飘来。
　　“你慢点……”别摔了。钟会看着粉粉嫩嫩的女童，欢脱地东跑西撞，总觉得下一秒她便会摔在春泥中，与这春色浑然一体。
　　疏香听到身后那少年郎的呼唤，停下了脚步。撇了撇小嘴，真没想到看上去还算健壮的少年，居然这么体弱。这不，一公里都还没有呢……
　　钟会看着女童对自己的打量，还有一丝丝嫌弃。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怕你摔着，你既然要跑就跑吧……”
　　疏香鼓了鼓腮帮子，头一转，想想少年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万一摔了，新衣服脏了，自己该多心疼呀。于是，渐渐放慢了脚步。
　　钟会三两步便赶上了女童，低头，笑问：“敢问女童唤何名？”
　　疏香急着找到慕珅和师傅，没仔细听少年的问题，也就没回答他。
　　钟会看女童心不在焉，便知她没注意到自己和自己的问题。又笑了笑，缓缓迈步，想：嵇叔夜一切从简，府上没有小厮、仆人，更别说奴婢了。听说倒是有个女儿，看看这女童，年龄倒也是相符。而且，女童既然要找嵇学士。怕就是眼前这粉粉的女童了吧。
　　何为孽缘。对于长大后的疏香来讲，认识钟士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孽缘和噩梦。
　　只是，此时还小小的疏香，自然不知身边的少年郎未来会是何人，会对她和她珍爱的人带来怎样的伤害。
　　夕阳西下，霞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投射到少年郎和女童的身上。归家的牧童吹着哨笛，缓缓而过。
　　“……这算是迷路了吗？”钟会和疏香走了许久，直到旭阳落至山头，钟会皱眉，低头望着小小女童。
　　疏香内心阴影比这树荫可大多了……
　　明明前天才和慕珅去过城西的万山湖畔的，应该是这条路吧。奇了怪了，莫非是万山湖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小的疏香早就有点体力不支了，哗地坐在了路旁的草坪上。
　　“好像……是吧……”疏香无奈地抬头承认。
　　钟会笔直地矗立在疏香身侧，望向路的远方。光线照在他的眉眼间，疏香抬头看这钟会，恍惚间只见眉目清秀的少年郎柔情地看着夕阳。
　　“既然今日无缘见嵇学士，士季便改日再去拜见吧。我们回去吧。”钟会权衡再三，最终作出了决策，把手递了出去，拉起疏香。
　　软软的手，真小。
　　疏香想想也对。这个时辰估计师傅和慕珅都回去了。拍了拍衣服，又跳了跳甩开沾落于衣物上的小草。
　　钟会把疏香送到了嵇府门口，深深地望着疏香疲惫却轻盈的小身子一瞬间消失在了门后。
　　嵇学士的女儿倒是活泼可爱，还有聪慧的嵇学士的女儿是个路痴……
　　钟会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又想起胖胖小小的女童，还有她红彤彤的脸。
　　不过，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吗。
　　钟会转身后又转头深深地看着嵇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