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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代号 ...


  •   睡觉的地方似乎不能被叫做宿舍,准确地说,那只是一个大型的仓库——只在地上铺了四十张床垫放了四十个枕头和四十床被子而已。

      白玉堂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乱哄哄的一片,有骂骂咧咧抱怨的,有相熟开玩笑的,也有已经开始脱下汗臭的旧衣换新衣的。他紧皱了眉,虽然已经很多年,却还是很不喜欢一大群男人在一起的吵闹声音和难闻气味,将背包往肩上移了移,目光扫过这长方形的仓库,然后径直走向最里的角落——那里还有两三个床垫没有人。

      因为是贴着墙角放置,所以不可能再有并排的床垫,白玉堂将背包放在地上往上面一坐,四处按了按,暗自撇撇嘴:厚度还行,虽然不软,但也不会咯着身子。

      外边的天已经全黑了,仓库——或者说宿舍开着明晃晃的灯,白玉堂有些烦躁地往里坐了些,在墙壁上一靠,开始打量起这群即将相处一年的同伴,目光转了几圈,眉头就微微地皱了起来——他看到了智化,却没有欧阳春。

      他知道这两人没有分到一组,但他不会认为在任务结束之后他们会分头行动。智化的位置离他不算远,他与欧阳春两人都是看似随和实则骄傲的人,不爱扎推,一般都是两人行动,选的位置也较为偏远,智化占了两个位置,守着两个包,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略一沉吟,白玉堂将背包放了一半到床垫上占住了位置,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欧阳呢?”也不跟他客气,白玉堂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轻轻撞了他一肘。

      “他没回来,应该是去那个地下城了……”见到是他,那点积了半日的心思就再不想掩藏,智化狠狠皱眉,隐约有几分怒意,“这家伙,这当口逞什么强!跟着不熟悉的一起去那什么狗屁地下城!好稀罕那点附加分么,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努力!等他回来看我不——”

      他一通狠话还没说完,宿舍顶上四角的广播就响了起来,依旧是包拯的声音,却带了几分严肃:“丁兆蕙,王朝,张龙,欧阳春,这四个人如有同伴,立刻到医院来。”

      智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医、医院!”

      白玉堂也霍然站起,双眉紧紧皱了起来,欧阳春居然到了医院!他的本事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把他弄到医院去?难道——是那个地下城?

      心念电转间,他一拍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智化肩头:“别愣着了,我陪你去。”

      急匆匆地往外赶,到了门口发现出来的不止一人,白玉堂素来没什么心情搭理陌生人,何况此刻欧阳春还在医院待着,所以他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打算走人,却在看到那人时凝住了目光。

      展昭。

      展昭也是一脸焦急的模样,身边还有两个人,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道:“是了,那个欧阳春是你认识的。”

      傍晚那点别扭劲儿显然还过去,白玉堂只微抿了唇,多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和智化一起凭着来时的记忆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展昭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失笑,但很快便正了心思,和赵虎马汉还有另一个一脸焦急的人一并往医院跑去。

      由于远离城市没法及时送去大医院,且时常会有人员受伤,营区的医院倒是修得不错,科室虽然不齐,但也足够应对这些整日里枪林弹雨的男人们了——毕竟是军营,要那妇科儿科精神科也没用不是么。

      一行人急吼吼地冲到医院里面,还没找到方向该往哪儿走,一个长相颇有文雅气质的男医生已经迎了上来,利落地开口:“欧阳春、王朝在305,丁兆蕙、张龙在306,都没有生命危险,放心,楼梯在那边——除了伤患和医生,别人是不允许用电梯的,”白衣天使露出一个恶魔式的微笑,“就当锻炼了,这几层楼算什么,是吧?”

      白玉堂和智化听了二话没说就往楼梯上冲,紧跟着也马汉等三人也拔腿就跑,展昭停了一下,看看那笑得一脸无辜的医生,顺便瞄了一眼他的胸牌——主任医师:沈仲元。

      以后一定要离这人远点——展昭暗暗提醒自己。

      一口气冲上楼,眼看着305、306就在眼前,鬼使神差的对前面两人喊了一声:“你们去张龙那,我去看王朝。”然后跟着一头就拐进了305。

      病床上的欧阳春看着精神还算好,就是脸色白了些,贴了个创口贴,左臂上缠着绷带,隐约还透着些血迹,腰上也缠了一圈纱布。另一个正睡着,左腿和右肩都缠了厚厚一层,额头似乎也有擦伤,包着纱布,正是王朝。

      智化和白玉堂冲到欧阳春面前,一看他这模样愤怒值噌噌往上蹿,若不是顾着他身上有伤估计立刻就一拳头招呼过去了。

      欧阳春自知理亏,看着智化咬牙切齿紧紧握拳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我这都是皮肉伤,不算什么,真的,最多一个星期就全好了……”

      白玉堂望天翻了个白眼:你敢不敢笑得再花痴一点……

      智化死瞪着他,目光有如X射线把他全身扫了一遍,然后重重“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旁边凳子上,腿一翘,撩起眼皮瞄着他,一副□□老大的架势:“说吧。”

      白玉堂退了两步,靠着墙,双手环抱开始看戏。

      而展昭一进门就看到个陷入昏睡的王朝,说不惊是假的,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见他全身已经包扎停当,便试了试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烧,略放了些心下来,细细看他面色,估计是疲劳过度导致虚弱昏睡,便不扰他,转身看向欧阳春这边。

      那边的大戏正巧开场。

      欧阳春被智化眼神弄得汗毛倒竖,吞了吞口水,“那个……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四个是一组的,本来任务差不多了准备回去,结果听到说什么地下城的……”

      “所以你就去了?”尾音上扬,狐狸眼吊起——有杀气。

      “呃,你知道我的,我是没那么多事……但是,那个……”

      “有人怂恿着想去,你拗不过,索性就一起了?正好也见识见识那地下城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那么玄乎是吧!”

      “……都知道了还问……”小小声。

      “你好意思说!”声音陡然拔高,却在看见对面王朝的时候静了一瞬,然后又是重重一哼,狐狸眼眯起,似笑非笑,声音尖尖的,不阴不阳,“欧阳春,你好本事呐。”

      欧阳春果断打了一个冷颤,全身一抖,内心默默泪奔,战战兢兢地望向后面想笑又不敢笑的白玉堂——见死不救,非英雄所为啊亲……

      白玉堂只当没看见,低垂着长睫悄悄笑得正开心,却听对面有人颇为尴尬地咳了一声,“那地下城……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抬头看去,就见展昭站在两张床之间,静静地看着欧阳春,双眉微蹙,眼底流露出几分凝重的意味来,“能把你们都伤成这样,究竟是什么?”

      欧阳春想起下午在操场上的一面之缘,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他身上有一种干净又安静的气质,带着宁定人心的力量。他看了智化一眼,见智化也终于收了那又是愤怒又是担心的模样,透出几分严肃神色来,知道重点来了,定了定神,想了想,答道:“那是一个迷宫,准确的说,是一个神话故事里,布满机关和怪兽的多层迷宫。”

      智化表情僵了一下,展昭嘴角抽了一下,白玉堂眼睛眨了一下,目光从欧阳春身上挪到智化身上转到展昭身上最后回到欧阳春身上,然后——

      “噗……”喷了。

      他身子一松往墙上一靠,捂着肚子笑得快哭了出来,“哈哈……欧阳你看小说看多了是吧,还、还机关……下一句是不是那迷宫是按奇门八卦设置的?还有怪兽是吧?你怎么不给揍一顿——哦我忘了,你不是奥特曼……”

      智化本来还有些惊讶,一听这话也回过神来,一脸鄙视地瞅着欧阳春,一副“别说你认识我”的嫌恶表情,“说清楚。”

      欧阳春无比忧伤地看了一眼一点不给自己面子兀自笑得灿烂的某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首先,那的确是个迷宫,反正我们进到里面之后就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岔路很多,又没有什么指示牌,而且在地底下,一片黑,只隔一段会有很暗的灯照明。其次,那里面的确有机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触动了,而且……什么样的都有,陷坑都是温柔的,我们掉过一次,掉下去之后还是迷宫,还是找不到路。这还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那里面……是实弹啊。”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惭愧的神色,指了指自己的腰,“这里,被子弹擦过的,还有这儿,”他抬抬手臂,“是个微型炸弹,闪得慢了点,被弹片击中了。”

      智化默然,展昭低着头沉思,白玉堂忍不住,追问道:“那怪兽又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欧阳春很不客气地一个白眼朝他翻了过去,“当然是人在搞鬼,难不成还真有怪兽,你就那么想当奥特曼?”

      白玉堂眨眨眼,有些无辜有些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还了得!

      “欧阳春你这大笨熊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果然跟这死狐狸混久了也沾了骚气!”

      欧阳春扭头无视,智化斜斜瞟他一眼,“小白啊,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看到教官呢。”

      白玉堂怒:“骚狐狸你居然过河拆桥!亏我还大老远的陪你过来!”

      智化笑:“辛苦了。”

      展昭看看身后睡得正沉的王朝,又看了看那三人,便开口道:“那个……小白,我们一起去找教官吧。”

      白玉堂抬头瞪了他一眼,怒火转移,“谁要你多事!”说罢转身便出了门。

      展昭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智化嘻嘻笑,摆手道:“诶小展——你是姓展的吧?”得到对方肯定点头之后便道:“我跟你说,别管小五,他这人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是闹着玩,过了就没事了,这任性的脾气都是家里宠出来的,你多让让他,别往心里去。”

      ——这怎么是一副交托自家骄纵女儿的口气?展昭默默黑线,心想他那是赤子之心纯净纯粹真实坦荡好不好哪里任性了哪里骄纵了你这死狐狸不要冤枉人家啊喂!

      包拯懒懒地坐在办公室里,对面公孙策翻着四人的病历,一面翻一面摇头,顺便对毫无罪魁祸首自觉的某人进行毫不留情的鄙视,“包黑子啊包黑子,看你这回怎么收场,那两个轻的休息两天就可以参加训练,另两个么……至少得躺两个星期。”

      “他们自己学艺不精,我有什么办法,”包拯打了个哈欠,“走了吧,还得回去看录像,听D组来的人说,除了脑子差点之外,他们身手还凑合——不知道下面损失怎么样,明天派技术组去看看,该修的赶紧修好,以后还要用呢。”

      “今晚来不及看了,得先看这批学生的综合能力分析报告,明天就要开始训练了啊。”公孙策将病历往桌上一扔,扶了扶眼睛,“还是6点集合?”

      包拯看看表,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吧,这都11点了,由他们睡,正好看看他们的习惯怎么样,把训练移到下午,让这四个也参加,一点皮肉伤罢了,没那么娇贵!”

      公孙策想了想,“那明天的训练内容就要减半了。”

      “别啊!”包拯手一挥,“照旧!”

      他这个很有毛爷爷“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气质的pose理所当然地招来了自家助手大人的一顿白眼,还没摆多久,身后就响起了轻轻的两声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一个十分温和有礼的声音:“请问有人吗?”

      “进来。”

      包拯回头看去,就见两个同样高挑英俊的青年推门而入,一进屋就立刻站的笔直,标标准准地行礼,如劲松修竹,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风华绝代。

      细细打量着这两人,手臂劲瘦,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那脸蛋儿就更不用说,简直就是用来祸害人间的!包拯越看越满意,非常满意——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在对面那两人看来,分明就是人贩子看货的表情啊喂!

      两人心中暗自问候这黑脸教官的各位亲友,却也不敢造次:好歹是上级教官啊,作为军人,以下犯上这种事可是做不得的……

      “咳咳,”公孙策适时出声,看向两人,“有事吗?”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答道:“我们是想问问,他们的伤是否要紧,以及我们今晚是留在这里守夜还是回宿舍?”

      包拯轻轻扣了扣桌子,瞟了两人一眼,“基本的医疗常识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看他们那样子需要守夜么?”他这话并不客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他俩一人微微僵住另一人狠狠皱眉,心情大好,语气却突然一转,斥道:“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明天正式开始训练!”

      白玉堂薄唇一抿,眸色一厉,“是!”说罢利落地一个军礼,转身就走。展昭的“是”就要温和得多,认认真真地行礼,然后小心地后退,轻轻关上门。

      然后毫不意外地对上那一双冷冰冰的眸子。

      于是展昭不得不再次感慨上天的不公,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怎么能生得这样好看呢?无论是喜是怒是急是嗔是顽皮是沉静,都能比常人多出十二万分的意蕴来,潋滟流转间,顾盼生辉,总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沦陷。

      但是此刻他显然没有沦陷的时间。

      白玉堂的第一句话是:“我走了。”

      白玉堂的第二句话是:“你去说一声。”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

      展昭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心里模模糊糊冒出的念头居然是——我这是第几次看他这般转身就走了?他始终这样独自一人,用冷漠与骄傲在身边筑起城墙,也不知究竟是保护,还是禁锢……

      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展昭仰头望了望天花板上亮得刺眼的灯,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想着王朝还在睡着,欧阳春和智化在一处肯定有话要说,展昭犹豫了一下,走进了隔壁的屋子。

      这屋里的两人伤得更重些,脸色苍白地躺着,张龙正一脸苦逼地跟马汉赵虎说着什么,一见他推门进来,便哭丧了脸,道:“展昭啊,哥哥我这回可是栽大发了……”

      展昭瞄了他一眼,“还有精神哭,说明伤得不重嘛。”

      “谁说的!老子实打实的中了一枪啊!”

      展昭翻个白眼不理他,目光转向对面两人——模样还算俊俏,只是比白玉堂差得远了。咦咦咦?怎么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似是看出他的惊讶,没伤的那个站起来朝他伸出手:“丁兆兰,这是我弟弟,丁兆蕙。”

      “你好,展昭。”露出标准的15°微笑,展昭看向床上那人,“看着精神还好,我刚刚去找了教官了,他说让我们回去,不必在这里守着,明天正式开始训练。”

      丁兆兰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有些为难地看向弟弟。丁兆蕙则哼了一声,一脸的愤怒和不甘:“什么破训练,根本就是拿来折磨人的!这次我不过是一时大意……”

      “得了吧二丁,”旁边的张龙凉凉地瞥了一眼过来,“若不是欧阳哥他及时发现那炸弹,我们都得死在那里面!看你这毛毛躁躁的……”

      他话未说完,丁兆蕙就涨红了脸,抢道:“是!那炸弹是我触发的!可、可、可我那不是听到有声音,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可以出去么……”话到后面声音渐小,他似乎也自知理亏,目光四处游离,看到旁边的哥哥,心中一急,声音又高了起来,“我只是不小心罢了,下次、下次绝对不会了!”

      张龙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争,马汉赵虎嘿嘿偷笑,丁兆蕙又急又气又羞又愧,丁兆兰无奈叹了口气,上前给他掖了掖被子,拍拍他脑袋,“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气?认个错儿有那么难,本来也是你吵着要去那地下城才害得大伙儿这样的……”

      “哥我……”

      “好了好了,不说了,折腾了一天还是早点歇着了吧,”他看看表,转头看向展昭,“我们得回宿舍了。”

      丁兆蕙又嘀咕了两句,丁兆兰耐着性子哄着,展昭心里笑笑,转头看向张龙,“你怎么样,一个人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张龙笑得很是精神,“当初在沙漠做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不也撑下来了。”

      展昭点头:“那行,我们先回去,你安心养着吧,有时间就来看你。”

      几人又说了几句,方才散了,展昭又去叫了智化,回去的路上几人交换着得来的信息,最后智化挑着狐狸眼哼哼:“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跟着一群毛小子胡闹,欧阳春那混蛋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众人被这教导主任欺负——啊不,是训斥不良少年的口气弄得齐刷刷打了个冷颤,面面相觑之后得出结论:今后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惹到这个家伙!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漆黑,灯已经关了,大多数人已经睡了,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呼声震天,此起彼伏,展昭心里哀嚎一声,瞬间就不想进去了……

      但再怎么泪流满面也不能不睡觉,借着手表上的微型照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睡得七横八竖的人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脱力一般地把自己摔到床垫上面,展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天,真实折腾得够了……而且,抽抽鼻子,他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肚子,似乎、好像、大概、应该、可能……他饿了……

      好怀念傍晚的烤蛇,还有那人扔来的巧克力啊……

      “啪!”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胸口。

      “啪!”又落了一个下来。

      展昭眨眨眼,坐起身子将东西拿起来,借着手表的微光一看,然后愣住——这是!

      霍然抬头,带着胸腔里猛烈跳动的惊喜和希冀,往那东西扔来的方向看去,然后定住,光线很暗,那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默默地坐在那里,看到自己看了过来,又别别扭扭地转了过去,轻轻嘀咕了一声“看什么看,不吃算了”,便往床上一趟,停了一下,又将一个东西朝他扔了过来,随即将被子拉起来一卷,面朝着墙,自顾自地睡下了。

      抬手接住扔来的东西,握着掌心的三块巧克力,唇角勾起一个轻缓的弧度,展昭笑得温柔而满足,再抬头看时,眉头却微微挑了挑——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两个位置呢。

      不过……王朝和张龙,今晚,是回不来的。

      展昭眯了眯眼,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展昭的生活习惯向来很好,就算没有训练,通常睡到八九点也就醒了,但是在部队里睡到八九点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当展昭舒舒服服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还很是惊讶了一下,往外看去,却见一群男人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偶尔有几个早起的,也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再看看窗外,天早已亮了。

      ——这是什么情况?

      展昭额角跳了跳,难道那变态教官昨晚斗地主去了这会儿补觉中忘了拉起床铃?

      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再清醒一点,往右看去,隔着两个空位睡着马汉还有赵虎,两个人睡得昏天黑地;往左,隔着半米左右的窄窄过道,有人侧身背对着他,睡得正香。

      他许是怕冷,被子裹得严实,却顾了前面顾不了后面,脖颈后面一小片露在空气里,不同于那些人的黝黑粗糙,看起来竟是分外的白皙和……柔嫩。

      展昭移开目光,心里暗暗叹气,生得这般模样,真不知是好是坏。莫说军营里,就算是在外边,也难免总有人打他主意吧?他这心高气傲的性子,心里必然是恨极了——脑海里突然闪现昨日下午那一丝丝暗含屈辱的眼神,心里钝钝地疼了起来,目光不禁又回到他的身上——却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

      他微侧了身,仰起头看着他,眼睛里空空淡淡什么也没有,眉梢带出些微的不满,却没有什么怒意和戾气,只是漠然看着他,看着他温和而不带任何企图的眸子,心里有些莫名的柔软,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展昭没想到他居然会醒,一时有些无措,还有一些心虚和焦急——他、他不会把自己也给当成那等登徒子了吧……

      心里暗暗哀叹流年不利,展昭尽量睁大眼,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些,同时做好了迎接对方任何反应的准备,相处一下午,那几场架打下来,已经足够让他了解到眼前这人完美外表之下的完美身手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小眼对望了半晌,谁都在等着对方的反应,但谁都没等到。终是白玉堂耐不住性子,一挺腰坐了起来,桃花眼一挑,“看够了没?”

      “没……啊不是,那个,”顺口答了不该答的,展昭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冲,目光慌忙移开四下游离,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匆忙道:“你怎么醒了?”展昭说完就想咬掉自己舌头——你还想让他多睡会儿给你慢慢看么!

      “不醒怎的,你跟猫似的盯着我我也得睡得着才是!”白玉堂看着他脸颊通红手忙脚乱的样子,本来还有些不满的心情顿时大好,正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注意到他身处的位置,往他身后瞧了瞧,看着那两个空位眨眨眼睛,“你怎么睡这儿来了?”

      “呃——他们太吵了,我挪过来些,清净。”理由这种东西,编编就有了嘛。

      白玉堂朝外面瞟了一眼,撇撇嘴,面上掠过一丝不耐的神色,挠了挠头,“今儿怎么……没人叫起床么?”

      展昭点点头,“我也刚醒,正纳闷儿呢,不知道教官又在打什么主意。”

      白玉堂略一皱眉,垂眸想了想,忽地冷笑,“随他打什么主意,还怕了不成!”说着,掀开被子从旁边拿了水杯毛巾站起身来,低头瞅着还傻傻坐在床上的展昭,“不去?”

      “啊,不了,我待会儿再去。”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放轻了脚步,越过地上无数障碍往外走去。

      展昭坐在原处愣了半天,脑子里弯弯绕绕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那游离的目光落到身旁的床位上,这才猛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我干嘛不去啊啊啊啊!

      后悔药是没的吃的,所以展昭也只能认命地起身,拿了自己的东西出门洗漱,路过马汉赵虎身边的时候不知怎的一阵气闷,一人一脚踹在他们腿上,“还睡,快点起来!”

      张牙舞爪睡意正酣的两只完全没有反应,连哼哼都没给他一声。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过去训练一听见声儿就跳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这会儿睡得比猪还死?待要吼两声把他们叫起来,却顾及着其他人不想当了那人民公敌,只好发狠又踢了几脚,“快点起来,再不起早饭没的吃了!”

      ——对猪来说,吃和睡,同等重要。

      于是两个人揉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蠕动着,再伸胳膊蹬腿地坐起来,“这才几点呢,今儿教官没叫起啊……”

      “没叫起就不起了?那还没叫吃饭呢你也别吃了!”

      “嘶……我说展昭这一大早上的你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你这又?”

      “没谁惹我。”展昭扭头暗骂,是我自己脑子缺根弦干了白痴事儿……

      赵虎愣头愣脑一根筋没看出什么问题来,马汉却是心下纳罕,根据一个优秀特种兵的直觉和与这人多年同袍的熟悉度,这从来谦和有礼好脾气到没脾气的人今儿个……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只是想归想,展昭却没有半分为他解答疑惑的意思,于是只好利落地把被子一叠东西一拿,洗漱去也。

      时间胡乱地混过几个小时,直到无处不在的扬声器里传来教官那怎么听怎么恶作剧的声音通知全员整齐着装,于十二点半在操场集合,而此时的手表显示——还有十分钟。

      但是从宿舍到操场走路的话至少得二十分钟啊无数男人瞬间泪流满面……然后换衣服的换衣服撒腿跑的撒腿跑,换完衣服的立刻也撒腿跑,乌拉拉一群人到操场的时候毫无例外的又是一身臭汗——所以说,那所谓的“整齐着装”就是用来整人的吧?

      包拯和公孙策倒是一身笔挺迷彩——只是一个略胖一个略瘦,看起来不那么英姿飒爽罢了——两人并肩站在台上,包拯看着手表玩着哨子计时,公孙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默默观察着台下的一切。

      虽然没有正式编队,但多年从军的素养也不是摆设,陆续到达的士兵们很自觉地按高矮顺序站成了四排,整整齐齐地列在主席台前,咋眼一看,军容整肃英气勃勃,充满了军人的血性与骄傲。

      随着一声尖锐哨响,包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台下这群士兵们,终于敛去了那一贯以来调戏良家的笑脸,正了颜色,衬着他黝黑的面容,看起来分外威严:“你们都是来自各部队的精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要做什么,你们自己应该清楚,我只有一句话——要么完全服从,要么收拾走人,没有中间项,明白么!”

      “明白!”

      “很好!根据你们从军以来的各项成绩,还有昨天的表现,综合考虑之后基地将你们分成了三组,分别确定代号。三组人数是不平均的,代表着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每个月会有一次小考,小考之后也许会有调整,这就要看今后你们自己的表现。现在,由公孙教官来宣布。”

      公孙策上前一步,朝后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抬出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三个盒子——展昭站在第二排,一看那东西就觉得头疼——难道又是抽签?

      “欧阳春、展昭、白玉堂、智化,出列!”

      随着四声利落的应答,四人应声而出,众人掩不住好奇心,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一看就再挪不开眼,这四人,一个虎背熊腰,一个眉眼狡黠,一个温润如玉又挺立如竹,一个精致如画却冰冷淡漠,怎么看怎么都当得起那四个字——人中龙凤。

      公孙策神情依旧淡淡,嘴角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看着这四人在面前站成一列,伸手指了指第一个盒子:“抽吧,这组是食肉动物。”

      欧阳春和智化对望一眼,欧阳春很老实地伸手到那盒子里摸出一张条儿来,智化狐狸眼眯着往台上的公孙策瞧,公孙策一脸淡定地回望,智化抽抽嘴角,败下阵来,认命地抽了一张。

      展昭转头看向白玉堂,朝盒子一努嘴,那意思:你先?

      白玉堂素来不知谦让为何物,见他这么主动也不客气,桃花眼一眯,灿灿光华一转,在他脸上悠悠一过,白皙的手便伸向了盒子,两根指头拈出一张纸条来。

      展昭晕乎乎地也抽了一张,虽然没再敢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却还是忍不住不断地用余光瞥着他,看着他将那纸条展开一看,那面容立刻就沉了下来,染了霜也似,清亮眸子如刀,嗖嗖地就往台上两人身上招呼去了。

      然后被无视。

      看着他一腔怒火却没处发的模样,展昭心情莫名大好,悄悄地凑过去了些,往他那纸条上一瞄,然后——“噗……”

      白氏眼刀立刻转移目标,展昭敢肯定若不是此刻还是很严肃的全体集合,这人的拳头绝对会落到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十分力道半点不留情的那种。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笑啊——那纸条上只有两个字:雪貂。

      展昭其实很喜欢这种聪明灵巧的小动物,个头虽然不大,但脑子十分好用,身手也是极为敏捷,虽然和大型食肉动物相比实在有些袖珍,但,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浓缩才是精华嘛!

      所以他这一笑完全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只是在看到这俩字儿的时候脑子不受控制地将它和白玉堂拿来做了一个对比,发现二者竟然是极度地切合,白玉堂那模样那身手,分明就是个雪白可爱的机灵小貂儿嘛!

      但这一笑在白玉堂那里显然就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意思,变成了红果果的嘲笑和讽刺,于是那本就沉了下来的脸色更沉了三分,盯着展昭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上十个八个窟窿似的,目光一转看到展昭手里的条儿,眼睛一眨,“哟”了一声,眉头一挑,凉凉道:“你又好得到哪儿去?不过是只小猫儿罢了!”

      展昭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纸条,一看一怔,然后又笑了出来,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得意,“黑豹么,挺好啊,又大又威风,你说是吧?”

      “哼,”一声冷哼,附带眼刀一枚,“不过是只大点的猫罢了,还是三脚的!”

      “那也挺好啊,正好捉鼠,还是那种最名贵的貂鼠。”

      “你!”白玉堂瞪眼,白皙的面庞不知是羞是气地染了几分红晕,映着那阳光,明灿至极,让人挪不开眼,“就算是鼠,那我也是Jerry!不像你是那笨得要死的Tom猫,活该一辈子抓不到耗子!”

      展昭正要答言,台上包拯已经一挥手,“入列!”

      白玉堂狠狠盯了他一眼,转身入列,动作干净利落,半点留恋都没。展昭只好把话给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行礼之后入列,他的位置和智化挨着,看着公孙策已经开始接着点名叫人,便低声问道:“是什么?”

      智化笑笑,“红狐。”顿了顿,又道:“欧阳是棕熊。”

      “啊……”展昭低叹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台上仍旧一脸淡定的公孙策,“太恰当了。”

      “你们呢?”

      “我是黑豹,他是雪貂。”——问得自然,答得坦然,没有人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无意识地将某两只合在一起称呼了……

      两人这边低声说着,前面第二组抽签的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无比,一个个都吃了苍蝇似的,凄惨无比不忍直视。展昭看到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都在,还有昨晚认识的丁家兄弟,齐刷刷的苦逼脸,敢怒不敢言。

      正好智化旁边站的就是这一批的,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于是智化就幸灾乐祸的笑了。

      好奇宝宝凑了个脑袋过去:“怎么?”

      红狐狸奸笑:“他们是吃草的。”

      黑豹子龇牙:“我们的食物?”

      红狐狸点头,黑豹子撇嘴——谁稀罕他们,皮糙肉厚长得丑,一定不可口……

      时间哗啦啦的过去,转眼间第三波人已经开始抽了,展昭大致看了看,第三波大概十个左右,不知道按照这俩教官的恶趣味,会是什么样的代号呢?

      “我猜是植物,蔬菜水果什么的,”智化压低了声音轻笑,“有意思。”

      展昭歪头望天想像了一下,烈日之下训练场上,一群狐狸豹子和一群兔子羚羊再加几个白菜苹果一起蹦达……蓦然一阵恶寒,仿佛有什么东西直刺到了背上……

      ——诶?

      展昭转头向后看去,想找到那冰冷视线的来源,却不想撞上那一双戏谑的眸子,看着他薄唇开阖,无声地叫出三个字:笨、蛋、猫!

      猫?展昭挑挑眉,我是猫,那你是什么,鼠?既然如此,那么——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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