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成亲》肥鱼鱼鱼鱼鱼

8、贵人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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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是本地的望族，孙寒松虽不成器些，好歹有个秀才功名，幼时又是出了名的神童；别说是常人见了他要叫一声孙小公子，即便是一般商贾，好说也得拱手喊声孙秀才。钟源先前宴请那前御使，便是看在他家门头上给了他次座。

　　如今这孙寒松，在翠红楼两次三番碰壁，因着去处不正，也不敢让家里出头，才把主意打到孙家老夫人给自家五哥打制檀木书柜的钱财上。这当儿，他当街向钟源打招呼行礼，礼节上别说是挑出毛病来，那态度几可说是谄媚；可钟源却是全当没看见他一般，离得老远和他错身而过，那双手搭起来行礼，喊的却是别个的名字。

　　孙寒松直起腰，不敢置信地看着钟源与那粗莽木匠说说笑笑，没几句便走进了铺面里去，却是对他这孙小公子置若无睹。那真是千般恼怒，万般不信，只觉得是自己眼神不好使了一般。

　　忽地，那方才劝架的杂货铺老板噗地一声，又怕被孙寒松看见了迁怒，连忙掩了口跑回自家铺子；旁观的路人也有忍不住的，却是没杂货铺老板那般小心，当下哄笑出来，冲着孙寒松指指点点。

　　孙寒松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那路人的哄笑和窃窃私语他是听得一清二楚，无不是嘲笑他拍人马屁反被嫌弃、丢人败兴之类；这孙寒松年岁虽有二十三，却是何时丢过这样大的脸，当下连进铺子去等着拿钱也忘记了，抱头往家的方向跑去。路上自然是一口钢牙咬碎，恨极了钟源和那姓林的木匠。

　　钟源一个钟家的少爷，和个木匠称兄道弟，把那林大郎的同乡学徒看得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卢恩之却是习惯了他这友人的跳脱本性，全不觉得奇怪。跟着进了林家的铺子，便东挑挑西看看，不时在那摆出来做样品的家具上摸一下，品评一下匠人的手艺。

　　钟源是个最即性的，方才狠狠煞了一把那孙寒松的脸，让他心中舒爽得像是三伏天里喝了一大碗绿豆汤，现下自然是最有兴头的时候。三言两语间问到林大郎所在的这家店原来是王管事安排的活计的地儿，兴致便上来了，要林大郎带他去看看做木匠活儿的地方。

　　卢恩之在旁边听了便想阻止，他是钟源叫来去翠红楼听曲的，没兴趣看那工人满身臭汗、到处灰尘木屑的地方；却没想到林大郎一听，半点犹豫没有便带着钟二少爷往后院去了。

　　卢恩之简直掉了一地的眼珠子，能让钟源记住名字的人，至少是个知情识趣的；和层次低的人偶尔打打交道并不为过，只要这些人懂得小意讨好便行。只是，这木匠居然带钟二少爷去看那等腌臜地，莫不是太蠢了些？

　　卢恩之见钟源的几个小厮追着主人跑过去了，他自个很是纠结犹豫了一阵，才一咬牙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厮以上战场的决心跟了过去。在过了两道门，看见了一个宽敞的院子和一院子乱七八糟堆得满地的东西后，他只能在走廊上站住了——实在没地儿下脚。

　　漫天的木头怪味就不说了，那木屑和碎木头方子铺了厚厚一层，卢恩之这样的公子哥，要拿那鹿皮软底靴踩上去，还真需要很大勇气。由此也可看出钟源此人的独特，那日在大口子村林家老屋，他踩在满地鸡屎的院子里，可是一点异样也没露出来。

　　此刻钟源就泰然自若地站在木屑堆里，听着林大郎给他解说：那一边的是某户人家结婚打的，那一边的是哪家饭馆拿来翻新的，那一边的是给车马店新造的马车；末了还补了几句，说是今天才去量福源号的门窗尺寸，得先把手头的活儿收尾了才能开始动工福源号的东西……

　　卢恩之站在老远处听得牙疼，哪家接了福源号生意的不是巴结奉承都来不及、恨不能马上推了手头的活计来赶工的，偏这林木匠要反着来；反着来也就罢了，你还当着人家福源号的少东家说出来，真个是傻到家了。

　　可也是破锅陪烂盖，林大郎愈是这般说，那钟源听了便愈是舒服。这钟家那是在一州里都数得着的人家，战战兢兢小意讨好的钟二公子见得多了，林大郎这样爽快直接的他反而觉得受用，看那林大郎便更觉顺眼。

　　林大郎平日是个话不多的，也是钟源愿意听他说木工上的事儿才说多了些。再则，这钟源全无半分高门大户人家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淡气息，除去那身华丽衣裳，跟他说话同跟村子里的年轻人说话没甚区别；再加上他那跳脱豁达的性子，林大郎愿意与他交好些，也不出奇。

　　一般的富贵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便怎么绷着怎么来，恨不能写张“吾与众不同”的纸条贴在脸上；而那些已经攀到一定地位的，便不需要摆这种俗气排场。钟家这俩代转了商人，往上却是有着十几代官宦人家的底气。若不是先皇时钟家先祖站错了位置，吃了些挂落，这钟姓一族也不会迁到这西南地区的蕲州来，安心当这富家商。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把子孙教养成小门户子弟那种要不得的目中无人习气。

　　钟源很是在林家铺子里逗留了一阵，直到卢恩之再三催促才将离去。临别时钟源叮嘱林大郎有空到钟家别府做客，林大郎笑着应了。

　　待这两位公子哥走了好一阵，那学徒才醒过神来，抓着林大郎的袖子激动地道：“大郎哥，你真要去那大官人府上做客啊？你和那大官人怎么会这么熟？”

　　林大郎敲了下这学徒的额头，笑骂道：“人家那是客气，我要真是上门去，那就是没得眼色不知进退了。说什么熟，我跟那钟小官人连这次算上也就见了两面。”

　　那学徒失望地长“咦——”了一声，又道：“多认识个贵人，遇事也好有人相助。我若是你啊，定然和那大官人攀个交情，说出去多有脸面，那福源号在咱们整个州可都是数得上的呢。”

　　林大郎笑着摇了摇头，自行走到柜台里去翻看账本。他是识字的，林有才也有意教了他一些账面上的事。林有才这是想让他也凭自己的手艺开间门面，只是林大郎放不下田地里的事儿，也就一直拖着。

　　钟源和卢恩之进了翠红楼，开了包间叫了两个清倌人。喝着酒听着小曲儿，卢恩之忽道：“仲仁，那个木匠就是你之前说的，你迷路时遇到的那个？”

　　“正是。那林兄弟出身差些，人却是不错的。若是生在有数的门第，难保不是个人物。”钟源正把酒盏往唇边送，闻言停顿了下，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哪有那跳脱耍混的样子。

　　都是出身世家大族，卢恩之的眼光也不会差到哪去，当即笑道：“难怪仲仁能看得上眼。不卑不亢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要做到，那腹中也得是有大胸襟才行。攀上你钟二少爷，那木匠也算遇着贵人了。”

　　钟源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是看差了。上次我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事后那林大郎却是一次也没有找上门来。即便是那家铺子接了福源的生意，也没见透露出半点风声来。那林大郎，不是寻常庸人。”

　　卢恩之嗤之以鼻，斜着眼睛道：“你倒真看得起他。以我看那才是精明之道，挟恩求报怎比得上你欠他一个人情金贵。不信，你就等着瞧罢。他下次若求上你，那必然是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吃个饱。”

　　钟源嘿嘿一笑，眯起眼睛暧昧地在卢恩之身上扫来扫去：“慎独，你是怕那林大郎狮子大开口把我吃了？那便糟糕得很，不若你以身代我？”

　　卢恩之生得白净，与钟源的俊朗不同，有几分女相；钟源气急时骂他作竖子，调侃时却又称他作卢娘子。见钟源拿他相貌做文章，卢恩之又气又乐，抓了个橘瓣砸过去，嗔道：“好你个钟仲仁，我与你说正经的，你却来笑话我。”

　　他若一本正经拿把扇子装潇洒倒还罢了，这一嗔怒起来，却是个十足十的小娘子模样。钟源捂着肚皮哈哈大笑，差点缩到台子下去。连那唱曲的清倌人都不得不停了下来，掩面把头扭到一边。

　　这俩人在此笑闹，却是没想到，因着他二人一起去那林家铺子时卢恩之没怎么说过话，与钟源的关系也表现得较为亲密，给那林大郎留了个误解，之后还闹出个大笑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