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成亲》肥鱼鱼鱼鱼鱼

10、小官人情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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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大郎以兄代父，支撑起一个家，应对着方方面面，其中艰辛难以为外人道；而钟源，生为钟氏大族子弟，自也有他难以言说的烦闷在其中。

　　大家族子弟，讲究个子孙兴旺。他这一房，上面一个嫡亲的兄长，下面庶出的弟妹共七个，这是钟源较亲近的；其余三位叔伯嫡出的子女，钟源也能叫出名儿来；而那些庶出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却是连钟源自己都不敢说能全部认得。如此庞大的家庭，居住在诺大的钟府，那是三天两头就得上演一出糟心事。父亲和几位叔伯信奉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家宅里的事儿就只当个甩手掌柜。可那后院里如此之多的女人，那弯弯绕绕的麻烦事又岂是老祖母和大伯母俩个女人管得过来的？钟源在那钟家大宅里住了十六年，可以说是被烦了十六年。他表面是个爱犯混的，其实心里头清明得很；表面花团锦簇内里一包腌臜，心眼不通透的人若是出生在这样的地方，好些的落个被冷落的际遇，差些的，那就成了脚下的台阶人人踩。自他懂事起，这样的事儿就没远离过他。连他那兄长钟宣，娶了个正妻，又抬了俩个通房丫头做妾，那小小的一屋子，也有数不清的烦心事。他天性是不爱受拘束的，又随性，看多了这样的事儿，着实腻味，索性满了十六便出来跟着父亲叔伯做生意，一年难得挨家一次，才算是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也正是因着出身在这样繁杂的环境，钟源对自己的亲事咬得很紧。反正继承家业有大哥在，他迟早是要分出来过的，自然不愿意娶空有大门户出身的女子，而是愿意求个知冷暖、顺心的，踏踏实实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钟源躺在床上想了一阵，愈加认定林大郎的妹子是个好人选。那林大郎的人品德行是没话说的，虽只是粗浅见过几面，也可看出是个好人家教养出来的。有这样的一个兄长，那妹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到得次日，卢恩之照例来钟家别府报道时，钟源就把这个想法与他说了。卢恩之听了这话，愣是呆了半响，才颤着手去摸钟源的额头。

　　“干什么呢！”钟源打掉他手。
　　“没烧着啊。没烧着怎么说胡话呢？”卢恩之嘀咕着说。
　　“我哪儿是在说胡话，别闹了。”钟源气笑道。
　　“那不应该。没烧昏了头，怎能做出把庄六小姐拒之门外，去打个没见过面儿的乡下丫头主意的道理？”卢恩之面色古怪地道。

　　“庸俗！慎独，你有这想法，那便庸俗了。乡下女子自有乡下女子的风味，你怎知比不过那庄六娘？要我说，知冷知热的乡下女子，可比那十指不沾阳春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庄六娘好多了。”钟源翻了个白眼。

　　“噗！”卢恩之喷出一口茶，像是见着了鬼一般指着钟源说道，“仲仁，你莫不是要返璞归真，商家子也不乐意做了，要去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吧？”

　　钟源横了他一眼，却是故意摸摸下巴做出思索模样，道：“如是过些乡间田园生活，倒也不差。生了女儿便教她女红，生了儿子便教他读书。做个耕读传家的家祖，后辈说不得还会出几个宰相。”

　　“哈哈哈……还宰相，宰猪倒有几分可能……”卢恩之笑的前仰后合，全无形象，不住用脚来踢钟源；钟源也起了性子，跳起来和他打闹。俩个公子哥加起来少说也有小四十了，竟是还如半大孩子一般。

　　林大郎可不知道有人记挂上了自家妹子。因着那木屑是烧火的好物，又是近深秋了，街坊邻居便不时过来，花几个铜板买上一大堆去。林大郎见那木屑里有好些成块的木头方子，便挑了出来，累积在一块。等到铺子关门了，他便点起灯，把那些收集起来的小木块儿加工加工，拼制成些小物件，碧如笔架、放香胰子的木盒之类的器具。这些个小物件他得闲就做一些，这段时日以来已经存了有大半箱了。他本就手巧，又是节俭惯了的。开始时做出来还分给大伙儿，后来林有才便劝他留一些，到集市时拿去卖了，也算是给妹子攒嫁妆。

　　林家铺面后院四间房，两间是给学徒住的。原本林大郎住的这屋子还有个学徒，只是那学徒年纪小些，贪玩，见林大郎做事认真，有些怕他，就去和另一个学徒挤一屋，这间让林大郎独个住了。

　　这也难怪，若不是极熟悉的，乍见了林大郎，难免有些发怵。这林大郎的身板是继承自林老爷子，高高大大的，又手长脚长。打小就上山伐木、下地种田，一声筋骨打熬得结结实实，虽算不得极魁梧，但往那儿一站，比大多数人都高出半个头去，无形便给了人压力。

　　林大郎收拾好了那堆木头方子，提桶水烧了擦把汗，也就睡下了。这镇里不比乡下，他也不敢弄出动静吵着了邻居。不然，月色这般明亮，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刨木头，那是相当惬意的。

　　同往日般起了个大早，把老少爷们要用的热水都先烧起来，再到院子里把昨天的下角料清理一下。没一会儿，林小妹就送早点过来了。兄妹俩在院子里说了一会话，林小妹拿了个荷包出来，无论如何要林大郎收着用，林大郎知道自家妹子心疼自己，也就乐呵呵的收下。

　　如是，到了下响，那钟源又来了铺子里，照旧是毫无自觉地占了林有才的椅子，和林大郎闲扯了几句，便直点主题地问道：“林兄，不知你的妹子可有许了人家？”

　　林大郎听了这话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这跳脱公子又在打什么主意，挠了挠头皮道：“却是不曾。”

　　钟源两眼放光，几乎要伸手过去把林大郎的手握住叫大舅哥了，林大郎又说出一句话来：“她还小么，过出年去才十三，说这个早了些……钟小官人？你怎么了？”

　　钟源失魂落魄回了别府，刚进外门，看家的管事便上来报道：“少爷，庄六小姐前时来访，我虽说了少爷不在，可她定要等少爷回来。这不，这会儿还在偏厅里……”

　　钟源咒骂了一句，一扭身又出了门，晃悠到汇文街卢宅，把只穿着小衣躺在牙床上看游记的卢恩之拖了出来，俩个纨绔大白天的，又进了翠红楼。

　　如是，又过了一阵时日。钟源好阵子不来林家铺子了，几位师傅学徒是既安心又有点失落。他若来了，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他若是不来，又难免有些遗憾。林大郎倒是没什么想法，人说无欲则刚，他又没那攀附贵人的心思，和钟源也只算是泛泛之交，自是来也可，不来也可。

　　时光荏苒，林大郎埋头做木工，钟二少爷天天躲着前未婚妻，一转眼的功夫，离年节只剩半个来月了。

　　这太和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出了名富庶的镇子，人口更是有上万户。即便是生活在同个镇子里，若是层次不同，那一年遇不着一次也属于正常。

　　钟源裹着狐皮裘衣缩在马车里，怀里抱了个手炉，还是冻得不住打喷嚏。卢恩之看起来瘦瘦弱弱，却是比他耐寒得多，明明是外面飘着雪的天气，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拿了把折扇，往那手里一敲，说道：“仲仁啊，我这来年一年能不能顺遂，可就看你了，你可得顶住。”

　　钟源斜了他一眼，鄙夷地道：“还不把那破扇子扔了，我看了都觉冷得慌。你就安心回蕲州去吧，没个一年半载，这太和镇我想离也离不了。到时你想出来，尽管用我做借口便是。”

　　卢恩之作势幽幽地望过来，那雪也似的肌肤上俩抹胭脂红，若是不认识的见了，只把把他当做个娇弱娘子。只是这卢娘子，生就一张利嘴，那说出来的话硬生生能把人气死：“说得好像我利用了你一般。若不是我，你早就成了庄家乘龙快婿，为人家庄小娘子做牛做马了。我这一走，真怕庄小娘子把你的魂勾了去，那时，便没有什么钟二少东家，只有个叫钟源的庄家女婿了。”

　　卢恩之这拿腔拿调装腔作势的一通话，还刻意捏着个嗓子，像是个哀怨的女子一般，把钟源气乐了，笑骂道：“你就是个作死的，哪日你爹把你赶出家门，爷捧你唱个青衣，让你假个够。”

　　“那不能够啊，你钟二少爷没有一男半女，还没被赶出家门呢。我可是给我爹添了俩个嫡孙的，怕是你给扫地出门时，还得来求我来着。”卢恩之嬉皮笑脸道。

　　“去去去，爷懒得理你，当初那毛娘子是怎生瞎了眼，嫁了你这卢娘子！”

　　刚下过雪，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马车里俩个纨绔的笑语声传出去老远。车轱辘在铺了一层薄雪的石板街面上发出轻微的碾轧声，不多时便到了镇子正中，十子街路口，一座大气古朴的三层木楼前。

　　不同于别的酒楼，福源号的主体风格走的是大气简朴路线，唯有些精致的细节，才可看出这老字号酒楼内涵所在。

　　这酒楼方方面面的，花了近三个月才竣工。外表看去寻常，里面却是花了不少心思。钟源和卢恩之俩个下了马车，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又细看了后院那些静雅的隔间，皆是没挑出毛病，对那王管事自然大加赞扬。

　　“只等吉日，便可开业了。不瞒少爷，咱们酒楼预定的桌子，都订到正月十五后了。”王管事笑眯眯地说，实干方面他是个人才，人面上的路子还是需要自家少爷去打通的。对于钟源的能干，王管事深感与有荣焉。

　　钟源面色也是有些喜色，开酒楼向来不是有手艺有钱就能开的，人面关系不打通，开门了也是赔得多。他这两个多月的应酬，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到了酒楼开业的日子，镇中有头面的人物都送了礼来。那镇太爷尤其赏脸，由他的大儿子带了一班同窗过来捧场。钟源站在大堂里，和王管事一块笑脸迎人。半日下来，脸皮几乎僵住。只是这开业大事，他这少东家无论如何是要露面的。卢恩之回蕲州过年去了，那庄六娘也好段时日没出现了。他是清静下来，却也是无聊了下来。当然，若让他选择是在外面一个人冷冷清清过年，还是回家去面对那一屋子名字都叫不全的血亲，他还是情愿在外面过，至少没得那许多烦心事。

　　林有才是个人精，这样的大事自然也凑了份礼，带着赵信来捧了个人场。王管事对林家铺子做的木工非常满意，拉着林有才说了一会话。一旁坐下来歇一会喝口茶的钟源听了，才猛然想起好阵子没见过那个林大郎了，便凑过来问道：“不知我那林兄弟如何了？我几次邀约他有空到我府上坐坐，却是一次也没来过呢。”

　　林有才和赵信一时有些哑然，这公子哥的话说得，似乎是林大郎不给他面子似的。林有才便急忙道：“我那侄子来帮我小俩个月，家中田地都扔下了，心焦得紧；是以，赶回乡照看田地去了。”

　　“哦，他回乡下去了啊。”钟源点头道，面上看不出喜怒，却让对面的林有才紧张得要死。这些公子哥的脾性，那是最难琢磨的。如是因此恶了林大郎，那便不妙了。

　　林有才心中想着说点什么来补救，毕竟他还是希望林大郎以后到镇里来开个铺子凭手艺吃饭的，得罪了福源号的少东家自然不妥；谁知他那边还没想出什么话，那钟源便对那王管事道：“横竖近日也没什么事，我去林兄那儿住几日。这阵子忙得头昏脑胀的，也算是休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