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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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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燎原,四野成荒。
顾尚东远远的就认出那抹皙长的身影,虽然还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知道,他一定还是那样高鼻深目,琉璃气质。许久以前,又仿若昨天,这张脸的主人天天黏着自己要东要西,十里街的糕点,阿姨给的玩具,还有因为偷懒想要赖掉的作业,无数个抱抱和委屈,还有最后的倔强和脆弱……昨日点点,历历在目,来不及整理好纷乱的思绪,那人已经到了眼前。
“哥”顾西南轻轻一叫,随即被温暖的手揉乱了满头细软的发。顾尚东仔仔细细的瞧着他,“西南,怎么又瘦了,难道阿毅那臭小子欺负你,哥一定帮你教训他”顾尚东揽过顾西南的肩,自信满满的保证。“噢,没有”淡淡的语气,藏不住的失落情绪,顾尚东手臂一僵,随即拍拍他的肩道“回家吧。”
顾西南回国,美其名曰想念父母哥哥大家庭,但最重要的原因大概还是和叶浅毅的相处使他身心俱疲。他从没有怀疑过叶浅毅对他的感情,早在两年前他就知道了,明确了,坚定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时间真的会打败感情,打败他们曾经那么努力争取过的幸福。从16岁相遇到22岁分手,这种分道扬镳令人始料未及,又那么顺其自然,顺理成章。他还记得回国前夜叶浅毅抱着他温柔亲吻,重复着对不起一类的话,他觉得好笑,因为毅少从不道歉,不过这不重要了,最后的最后,这些都不重要了。
一份感情若是纠缠太久,分开便无须理由,彼此的爱恨总是相生相克至死方休,七年之痒的这一年,他和他最爱的人,形同陌路。
相遇那年,他和他,分别16岁和19岁,16岁的顾西南是安静美好的顾家三少,19岁的叶浅毅却早早的成为混世恶魔,有着与年龄不符合的冷酷和冰凉,除了学习如何让祖辈事业在自己手中漂白,更要学着时刻保命。所谓遇到对的人,就是他似一道光,能将你救赎于黑暗无涯的莽莽荒野,而叶浅毅第一眼看到顾西南的时候就认定,他就是那个对的人,无关男女。于是,得到,过程艰辛,结局圆满。
顾西南是叶浅毅的恋人,这样的相处在叶浅毅密不透风的保护下安稳且惬意,尽管这样的保护需要比保护自己更多一份的小心,但是叶浅毅甘之如饴。叶浅毅细细呵护温柔对待,将顾西南的安静美好化成绕指温柔。顾西南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开口,叶浅毅就知道,他称这是恋人之间应有的默契,其实是他暗暗下了几倍的功夫,着眼顾西南的生活,只要顾西南在他身边,他的目光就只有两个焦点:顾西南,和顾西南目光的焦点。这样的付出,叶浅毅没有任何不满,他始终认为,顾西南成为自己的恋人这件事值得一辈子骄傲,他甚至不敢强求任何多一点的幸福。爱情面前,从来无所畏惧的□□少主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胆怯。
事实上,顾西南第一次见叶浅毅,那还不能称之为爱情的情绪一下子澎湃的席卷全身,他只觉得全身冰冷,下意识想要逃离。逃离,才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可是顾西南没有,他对面前血染衣襟的人缓缓伸手,轻声问候:你,还好么?叶浅毅抬眸一瞬只觉得刚刚拿掉子弹还在流血的手臂怎么就一下子不痛了,而眼前这个干净的有些过分的人显然是此刻止痛的良药,不知是失血过多视力模糊,还是他背对阳光,叶浅毅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模样,高鼻深目,有颗浅浅的酒窝。他没有问顾西南你怎么不怕之类的问题,而是用受伤的满是鲜血的手向那只干净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深深一握,然后说道:你太瘦了,我好痛,送我回家好吗?顾西南只有一瞬间错愣,然后微笑点头。
顾西南的错愣在于他的那句“你太瘦了”而微笑的原因他至今说不清楚。
叶浅毅在受伤后及时取出子弹,除了发烧连一道浅浅的疤痕也没给留下,叶浅毅有些懊恼的想,应该留下点什么纪念才好,果真老天厚爱,顾西南在把他送回家后因为手上沾了血迹,所以在他卧房的洗浴间清理时,脱下了手上的戒指,叶浅毅试了试,无奈那人的指骨太过纤细,最后只得挂在了脖子上而完全忘记了拾到丢失物要归还的道理。这样的相遇非比寻常,两个人的反应都超乎常人,过程匪夷所思,叶浅毅对顾西南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顾西南和顾尚东回到大宅,顾家二老拉着顾西南左看右看,只是说怎么还是这么瘦,怎么养都养不胖,要是国外住的不习惯就回家来吧,家里养得起的,言语之中有想问不敢问的关切,也有心疼内疚的小心翼翼。顾家父母早不想那么多了,只要他们的儿子现在好好的,他们什么都能接受,想起三年前顾西南浑身是伤的躺在医院里,后来精神崩溃,不言不语不让人靠近,几次三番的割腕自残,明摆着就是不想活,医生诊断为重度抑郁症,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护。因为要对外保密,顾西南外伤基本痊愈后,顾家夫妇就把他接回了家,那间卧房,那间曾经温馨安静的卧房从此成为了不堪回首的地狱。
见过父母,顾尚东和顾西南向楼上走去,二楼左侧倒数第二间,那是顾西南曾经的卧房,隔壁住着大哥顾尚东,再隔壁住着二哥顾尚北。三年的很多个夜晚,顾尚东夜不能眠,静静的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稍有异响变坐立难安的去确认西南是否安好,那时不如现在接手公司这样忙碌,这是唯一值得顾尚东庆幸的事。
推开房门,顾西南有些犹豫,自己两年不曾回来过,离开时又是那样不堪的样子,关于这间房的记忆仿佛一下子断了许久,只记得自己以前喜欢坐在窗前画画,喜欢对着走过来的尚东傻笑,喜欢问他自己接下来要画什么好,而他总是揉揉自己的头发,温柔说道:就画西南喜欢的吧。他总是这样说,西南,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房间显然定期打扫,纤尘不染,连窗前的画板都没有收起,屋内的布置还和以前一样,都是自己喜欢的暖色调。顾西南走到窗前,看到画夹一角因为频繁触摸而微旧,而窗外阳光正好,回眸,人依旧,刹那间,恍若隔世。
这一夜,如此安稳,顾家在静静的一片夜色中有了一个好梦。
旧金山的夜里,叶浅毅静静立在窗前,点着烟,睡不着----这是两年来第一个没有顾西南的夜,又或许从今以后都不再有?不!绝对不会!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狠狠摁灭烟,连同那种唯恐失去的想法。父亲重病,叶氏内部的反动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和几个父亲旧盟之间的争权夺利日益凶险,他们都是势力不俗的元老,自己子承父业后的漂白运动显然已经触动逆鳞,怕是只等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同时就会有无数枪口对准自己,逼权让位,甚至杀人灭口。他有绝对的把握赢得这场战斗,但是他不能让西南和他一起站在风口浪尖,他可以在黑暗中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他的西南不可以。他要让他一直温暖,他的西南曾经因为他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他好不容易才找回那个美好的西南,他不能再接受一次,哪怕只是失去他的可能。所以,让他回国,回到顾家的庇护下,才是最佳选择,等到风波平静,他一定接回他,生无离别,死亦同穴。
他不敢回想三年前他救出西南时,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他见过许多人的血,敌人的、兄弟的、自己的,只有西南的血,仿若噩梦般将他生生缠绕。西南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的嘴唇,了无生气的样子,感觉不到哪怕一点点的呼吸。他视若珍宝的人被人那样狠狠糟蹋,他心痛的无以复加,只能不断亲吻怀里的人,希望暖一暖那冰凉的身体,他能感受的到西南的抗拒和那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他在说:毅,我痛,救我。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恨不得杀了自己。西南的身体渐渐康复,精神却分崩离析。他再不许任何人的靠近,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完全的自我封闭,那种逃离伤害的姿态每日每日揪着叶浅毅的心,他却只能看着不敢触碰,直到西南在自己的腕间留下第一个刀痕,叶浅毅再忍不住,日夜捆绑式的将他禁锢在身边,他出院搬回顾家,他便搬到他的卧房与他同睡,他发狂他便成他的发泄对象,他想要痛苦的撕裂自己他便成为撕裂的对象……无论怎样,他都不要他的西南再受伤害。终于有一天,他的西南安静下来,轻轻触碰他额头的淤青对他说:浅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知道他的西南回来了,战胜痛苦的梦魇之后,选择回到他的身边。他拥他入怀,细细亲吻着他的额头,瞬间失语。他已决心要生生世世爱他,不是一生一世那么久,而是希望在每一个能够轮回的命运里,都能够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