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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千钧宝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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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候,奉城边郊的山野还是一派初醒未醒的模样,寂静之中却听得簌簌一阵响动,有几条人影倏然间陆续飞过林子,在清寒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远远地看到了段林剑庄的白墙黑瓦,梁司夜一个纵身起落便倏然稳住了脚步。
感觉到他的停顿,段千秋便从他背上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喂,带着我不嫌麻烦吗?”
“留下你才是麻烦。”梁司夜皱皱眉头,视线却一直落在不远处被晨雾笼罩的剑庄一角。
天微明,山野寂静,雾气稀薄。
就算十夜的人在里面,此刻也应当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候。
停顿不过一会,陆九歌便带着钧奕也落在了两人身侧。
“为何要从这里进去?”陆九歌顺着梁司夜的目光望去不由蹙眉。
因为此刻四人所在的地方正是段林剑庄的后面,前方高墙深院,不知跃入是剑庄何处。
梁司夜微微侧头望望段千秋,若有所思道:“我曾经来过段林剑庄,知道这个口是这庄中戒备唯一的一处空洞。”
“梁大哥,你来过我们剑庄?”钧奕从陆九歌后面缓缓探出头来,望望不远处的墙头又琢磨道:“从这个位置进去,应该是姐姐的秋水院。”
“我的小院?”段千秋默念了一句。
“小孩,知道得还挺清楚。”梁司夜回头淡淡一笑,可即刻又凝神侧耳对段千秋道:“你小院的密室在哪个位置?”
“就在我床下,可是——”段千秋想到什么,又道:“秋水院密室的钥匙是我的剑玉。可现在只有钧奕的剑玉——”
“原来如此。”梁司夜皱皱眉头又回过头道:“小孩,你的密室呢?”
“梁大哥,为什么要——”段钧奕话未说完又被梁司夜冷不防打断。
“也在床下?”
段钧奕怔了一怔,才恍惚着点了点头。
陆九歌静驻良久,这才上前来拍了拍钧奕的肩膀,又望望段千秋道:
“看来段老庄主的确为你们想得很周全,你们两的密室应该就是段林剑庄另外的出口。”
“另外的出口?”段钧奕不解,拉了拉段千秋的裙子,“姐姐,九歌姑姑说的什么意思?”
段千秋却也是摇摇头思虑着。她不知道自家的剑庄究竟还藏了什么她不曾知晓的秘密。
“好了,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梁司夜说罢又背好了段千秋,侧头向陆九歌示意,“陆姑娘,轮到你带着这小孩开路了。”
陆九歌微微颔首,可下一刻便扣住了钧奕的肩膀,带着他一步轻鸿落羽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薄雾尽头。梁司夜左右扫视一眼,便也即刻纵身而起,背着段千秋跟了上去。
待四人一落进段林剑庄才方感受到这偌大的山庄里是空旷得骇人。
深秋,庄内寒雾弥漫,庭院幽静。放眼而去,花草寂寥,空若无人,惟有小径上枯黄的落叶静静凋零。虽然一切都很安静,可却安静得诡异。
即便段千秋看不到,她也感觉得出自家的剑庄从深处隐隐透着些瘆人的寒意,薄雾笼罩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气。她心有不安便推推梁司夜示意他放她下来。
“没有人么?剑庄里那么多的下人和侍卫都去哪了?”段千秋在梁司夜的搀扶下顺着叶落满地的小径往前走。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路的尽头就是钧奕的小院。
段钧奕从后面小跑上来,因为剧烈的运动而使他的额头微微渗出些冷汗。他也焦灼道:“是啊姐姐,一路过来连个人影都没有。山庄里的人怎么都不见了,二叔和风炜哥哥他们呢?”
钧奕喘息片刻便大叫起来:“二!”
可下一刻还未待“叔”字出口,陆九歌已疾步上前来捂住了段钧奕的嘴巴。
“钧奕别叫,他们不在这里。”
“那他们去了哪里?”段钧奕挣脱开陆九歌的手定定地望着她。
望着那对清亮中带着固执的眼睛,陆九歌原本平静的眸光中掠过一丝不忍,可她很快转过头,拉着段钧奕走了上去。
“你也许永远都见不着他们了。”
“永远,什么意思?”钧奕一时还未明白过来。
“这地方已经被处理得很干净了,没有打斗的痕迹,连这些土都被翻新过没有留下血迹。”梁司夜此刻正半蹲着,手中锋利的雷霆正缓缓扫过脚边的寸寸土壤。“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血腥味还没有完全褪去。”
“我刚来的时候是三天前,这里也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陆九歌素颜沉静,握了握段钧奕的手,又道:“来的途中听闻,近来段家因为出产劣质兵器而树敌不少,此次怕是仇家找上门来,一夜之间血洗了段林剑庄——”陆九歌话音一顿,又道:“当然,我知道简单的江湖寻仇绝做不到这么干净。”
“姐——姐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段钧奕颤颤地挣脱开陆九歌的手扑向段千秋道。
段千秋此刻虽然还好好站着,可她的脸已是惨白有些发紫,眼中的蛊虫极有灵性好似懂得她的情绪一般,在她越压抑的时候便越活跃起来。深紫色的血丝几乎是在一瞬间聚集在了眼角,随着她的眨眼而蠢蠢欲动。
“姐姐?!”
“千秋——”梁司夜见此情景也不由有些紧张起来,上前一步扶住她,即刻以纯阳指风护住了她的眼睛。
“别担心,我不会哭。”不过片刻,段千秋深吸一口气便缓缓推开了梁司夜的手,她摸索着弟弟钧奕的脸,将他小心揽进了怀里,低喃道:
“钧奕,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姐姐没能保护好剑庄。”
段钧奕将冰冷的脸颊埋在段千秋怀里,他听着段千秋哽咽的喃语,自己却不发一语。他只是紧抿着唇,想要流泪,却紧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坚持。
“姐、姐姐,为什么不告诉我?怪不得九歌姑姑一直不肯让我回来——姐姐——”段钧奕终于忍不住了,靠着段千秋的肩头就哭了起来,只是他哭得很轻,没有抽泣只是任由泪水淌落打湿了姐弟两的衣襟。
这一刻,梁司夜也只是静静观看,没有打扰。薄雾环绕之下,他环抱着雷霆,一袭黑衣肃杀,落在这萧条的景象中显得愈加孤僻冰冷,但他此刻凝望着段千秋的目光却是充满着淡而伤感的暖意。
“你已经不能再做杀手了。”陆九歌白衣沉静,她望着梁司夜,眸光平静而深邃无澜,仿若她才是此刻最清醒的人。
梁司夜与她对视片刻,却是淡然一笑。
“我知道。”
*——————————*
深秋的天亮悄然无声,正是这宁静的时刻,却有一阵秋风从庄园深处吹拂而来,缓缓揭开淡薄的雾气。湿润的脸颊迎着风冷得格外清醒,段钧奕这才把头从段千秋怀里抬了起来。
“姐姐是我不好,让你独自承受。男子汉大丈夫,我才是,应该保护你的。”
段千秋摇摇头,摸索着弟弟钧奕清秀而分明的眉目,替他擦干眼泪。
“你还小。”
梁司夜向段千秋点了点头便拍拍段钧奕的肩膀,道:
“小孩,哭一哭也好,这次哭过能让你知道只有变强才能保护别人。”
段钧奕却是猛然间跪倒在地拉住梁司夜道:“梁大哥,你教我剑法好不好?”
“钧奕,别这样——”段千秋摸索着想拉住弟弟,却被陆九歌挽住了手。陆九歌拍拍段千秋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小孩,你想拜师可以,但现在不是时候。”梁司夜说着,已将段钧奕扶了起来,他机警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薄雾中的院落,皱起眉头道:“现在你和你姐姐还很危险,带我们去你的小院,那个密室里也许有段老留给你们的密信。”
“钧奕,我们时间有限,当以大局为重。”陆九歌也点头道。
段钧奕望望两人,又望了望姐姐段千秋,便向梁司夜指指小径深处的院落低低道:“梁大哥,跟我来吧——”
四人很快来到东风院,果然就在屋子里的床下发现了一道暗门。
床板下,四面的石壁契合度很高,材质冰寒而纯净,是上等的高山壁石打造而成的,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层石壁中间有一条细细的裂缝。
梁司夜用手轻叩了一声,他贴着在石壁上听这声音清脆而清晰,下面的空间想必很空旷。
段钧奕接回了自己的剑玉,在床靠里面的石壁上缓缓将剑玉嵌入。过不了片刻,只听得“喀拉”一声,剑玉契合进了暗格,从石壁下便缓缓传来了沉闷的机关运作声。
“好了。”段钧奕回头道。
等了一会,随着一阵低沉的隆隆声,这原本紧闭的石壁竟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底下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来。梁司夜扔了一个火折子进去,只见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一级级平整而落满灰尘的石级来。
打量片刻,梁司夜将手中另一只火折子递给了段钧奕。
“小孩,带路。”
段钧奕点点头,便拿着火折子先走了下去,陆九歌紧随其后。梁司夜最后打量了一眼屋子内的陈设,便小心地合上了床板,也拉着段千秋也跟了上去。
“小时候贪玩时常常会和姐姐跑下来,但是后来寒毒一年年加重,姐姐被爹管教得厉害,我也很少下来了。”段钧奕一边走一边回头道,“下面其实是一个书房,但东西很少,每次做错了事,爹还会罚我下来抄书。”
石阶其实不多,走到底也不过二十七级,转过一处弧道便是一处空旷的地下书屋。待段钧奕走过去将石洞各处的烛台点亮,便可见明亮的烛光缓缓照亮了这一间陈列着书架、桌椅和床榻的石室。
摆设陈列粗粗一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梁司夜抱着剑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榻对面的石壁前。
他轻挑剑眉:“画着一把剑?”
“一把剑?”段千秋怔了怔,可随即想了起来,“你是说那幅画?”
陆九歌走到石壁前,对着壁上的画举起了火折子。
“此剑轮廓清奇,剑身精密而流畅,三角截面绘以闪电流纹,刃面光滑而锋利,比一般的剑要长却也比一般的剑要细,看起来像一支笔却又比笔更加灵活。我猜,这画的应当是一柄软剑。”她细细查看了几分,又转向段千秋和段钧奕道:“此剑画在这里有何用意?”
“我家世代铸剑,家里有很多这样的壁画和挂画。”段钧奕说着,指了指段千秋,“姐姐那里也画着一把剑。”
“是,是瑖霞。我那里画的就是我的瑖霞。”段千秋低低道,可转而一想,自己的爱剑早已遗失在了南夷山里,心中便生起一种莫名的遗失感。
知道她低头在想什么,梁司夜淡然一笑,安慰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一转头,神情便又肃穆了起来。
“那么,这画的剑会不会就是你弟弟的佩剑?”
“才不会呢。”段钧奕低低嘟囔了一声,“爹自幼不让我练剑,连碰都不让我碰,怎么会把这画上的剑送给我——”
“那看样子,你这把剑还未出世。”梁司夜沉思道。
“这把剑若被铸成,应当是把好剑。”陆九歌摸摸背上的墨渊剑,又望着石壁上画得栩栩如生的长剑若有所思道。
段千秋微微叹息一声,道:
“可是钧奕说的没错,爹从来没有提过会送剑给他。他也从不和我们讲这把剑的事情,只是我知道爹很喜欢这把剑。每次下来罚钧奕抄书,我都躲在石阶上偷偷看,爹常站在这幅画前不知是在想什么。”
段钧奕也点点头道:“是,小时候爹常站在这幅画前,我问他能不能铸一把送给我,可爹不回答我,只告诉我笔用的好了也能作剑也能御敌。等我好不容易抄完了,爹才点点头叫我出去。”
梁司夜沉默了一会,忽而道:
“小孩,段老让你抄的书还记得放在哪里?”
“记得,大都是些经书,书架上的我差不多都抄过。”段钧奕说着便指了指不远处书桌边的书架。
“那么多书要找起来很麻烦——”陆九歌皱了皱眉,“如果这里还有机关,若是按照我爷爷的想法,他觉得越是习惯越是寻常的地方,往往更能藏得住东西。”
“笔和剑?”梁司夜望望墙壁上的画,又望望段钧奕,不由蹙眉沉思。
“千钧笔?!”段千秋忽而想到什么,脱口道,“我看过一些兵器书,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兵器叫千钧笔,正是化笔为剑,以笔锋作剑刃,据说铸造千钧笔的人用此笔写字便可成为招式御敌——”
段千秋话音刚落,梁司夜便皱眉道:
“小孩,你的笔呢?”
还未待段钧奕开口,梁司夜早已纵身而起,片刻便将搁置在书桌上的毛笔拿了过来。他微微弹指,只听得簌簌一声,笔帽已被强劲的指风弹开,露出中空的笔身。
段钧奕接过一看,不由讶然。
“有纸条?”
原来这小小竹笔之中竟真的藏着一卷纸条,因为封尘了太久,纸条已经黄得发脆,似乎只要轻轻一触便会化为灰烬。
“上面写了什么?”段千秋急急问。
梁司夜指风一推,那纸条便被缓缓推了出来。陆九歌伸手接住,小心展开,轻念道:“天地归元,返璞为真——”只不过寥寥几字,可陆九歌话音刚落,这纸条便倏然间碎为了粉尘,吹散在了空气之中。
陆九歌柳眉微蹙,忽而道:“我在爷爷的机关书里看到过这句话——”
陆九歌话音落定,似是想到了什么,即刻纵身而起飞回了石道,不过一会她便又从上面下来,还将那块嵌在床头的剑玉拿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沉闷的巨石移动声。
“拿走剑玉上面的门不会关了?那我们怎么出去?!”段钧奕不禁追上前一步道。
陆九歌淡淡一笑,便指指头顶,随即举着剑玉跃身而起将它嵌入了转角弧道顶的一处暗格之中。待她落定下来,领着三人来到壁画前,解释道:
“拿走外面的剑玉,这石道上面的暗门的确很快就会关闭。天地归元,返璞为真。只要把这枚剑玉再放回石道顶的圆弧中心,这下面的另一扇门的锁就被打开了。我想应该是这一堵墙——”
“你们先退后点。”梁司夜说罢上前一步,单手划开掌风,凝聚片刻即往前一推。只听得轰然一声闷响,这画着长剑的石壁竟然真的被缓缓推了开来。
“这里竟然还有密室?”段钧奕看得心口一跳。从小到大,他从未知道自己小院的密室里面竟然还藏着别的空间。太过于震惊,他不待石壁被完全打开,便举着火折子从门缝中一钻而入。
“喂小孩!”梁司夜想拉也拉不住。只好把这石壁再推得大点,才牵引着段千秋一起进去了。
门的背后是另一间空旷的石室,被火折子的光缓缓照亮着,只见这石室中间有一座高高的圆台,竟有一把剑稳稳地插在中间,模样竟是同那石壁上画的一模一样!
“这把剑?”
段钧奕早已按捺不住,拿下了那把剑。他摩挲着剑身底部铭刻的标志,对着众人默念道:“千钧?”
可忽而段钧奕恍然大悟,他激动地从圆台上跳了下来冲到段千秋身前来。
“姐姐,它叫千钧!它就是那把千钧剑!这是爹留给我的剑,原来爹一直给我留着这把剑!原来我也是有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