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夜歌》北唐清峯

55、【九歌诉秘】（下）

　　“那是七年前，萧欢为寻得上古兵机书的下落而造访无极山庄。可那时阴错阳差，他被人追杀至落鸿崖，掉下来时已身受重伤。我救他的时候，发现了他腰间的十夜令，上面篆刻着我爷爷的名字。我知道他此行不善，可也不能见死不救，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无极山庄。后来我把十夜令交给爷爷，爷爷却故意让我不要戳穿他的身份，还容他在无极山庄接受救治。”
　　陆九歌说到这里微露叹息之意，又继续道：“谁知道萧欢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的时候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我百般反对，可爷爷还是收留了他。萧欢在无极山庄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过得很平静也很快乐，甚至我几乎都快忘了他的身份——”

　　陆九歌的眼中有爱也有恨，可她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让段千秋觉得她在说一个故事，一个离她很远却又很近的故事。
　　可对这一段令人留恋的往事陆九歌却没有多言，只继续道：
　　“但该来的总是逃不过的。调养之下，萧欢的身体和功力也都慢慢恢复了，可是我真的害怕萧欢想起一切，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所以我将那块十夜令藏了起来。我将它挂在湖边的树上，祈祷萧欢永远都不会需要那块令牌。可一直一直到那个雪夜，萧欢不辞而别，没有一点征兆，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我来到树下，挥开白雪，发现那块十夜令已经不在了，才知道他应该已经想起了一切。”
　　“那他没有再回来？”段千秋不禁问。
　　陆九歌淡淡一笑，便又道：“萧欢再回来是在十天后，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变了很多，黑衣肃穆沉默寡言，我冷冷质问他回来是不是要杀我爷爷，是不是忘记了在无极山庄所受的恩情。那时我几欲崩溃，可萧欢却拿起十夜令对我说，如果不是他来还会有别的人来。最后爷爷为了整个山庄人的性命而跟萧欢出山，去破解上古兵机书的机关奥秘。”
　　“萧欢带我爷爷一走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后来叔叔来到无极山庄将我带走，他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只叫我忘记萧欢这个人。在白陆门，我借着蓁儿的关系暗中调查，才得知叔叔在找一卷古籍，据说此卷古籍上记载着上古神兵利器的锻造秘法，得此古卷犹如手握千万军火，对江湖更对朝廷利益尤深。可令我更难以置信的是，我唯一的亲叔叔竟然就是十夜令的买家——”
　　“原来陆成斐与十夜夫人的交易，那么早就开始了——”段千秋不禁觉得有些寒心。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出卖的人，更何况兄弟了。为了一卷上古兵机书，她不知道陆成斐究竟费了多少心思。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趁叔叔不在，偷了地图溜出去找萧欢和爷爷。我找到了萧欢，却没找到我爷爷，那时萧欢被多路人士追杀，当中还包括十夜杀手。萧欢只叫我走，别再跟着他，甚至还告诉我爷爷早已被他杀了。可是，我不相信，我知道他只是不希望拖累我。但后来，我被十夜的人抓走，他们利用我威胁萧欢交出上古兵机书。我才知道，原来萧欢借着我爷爷的力量已经找到了上古兵机书，可他背叛了十夜还重伤我爷爷，只将上古兵机书据为己有。那时，萧欢真是无情，他不顾我的生死将我留在十夜，而自己却毅然带着古籍离开——”

　　“不，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梁司夜不知是何时下来的，抱着已经熟睡的段钧奕缓缓走了过来。
　　陆九歌柳眉微动冷清一笑，可这一笑轻淡如风尘茫然如雪絮，看不出恨意与悲伤，惟有几分无人能懂的孤独与落寞蜷留在眼底。她注视着梁司夜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想知道萧欢最后的下场？”
　　梁司夜剑眉一蹙便将钧奕小心地放在对面的床榻，扣着雷霆走近来冷冷道：
　　“你说。”
　　陆九歌冷然挑眉，望了梁司夜一眼便又道：“最后叔叔将我从十夜夫人手里带了回来，他说顾念血脉之情，却逼着爷爷进了皇宫参与皇陵的修筑，又使我饮下断魂水忘记一切。可我懂医术，每一次都强行以通血之术将断魂水逼出。我一直暗中打听萧欢的下落无果，他的通缉令遍布江湖各处，却无人能真正找得到他。萧欢最后一次来到无极山庄是在一年后。”
　　陆九歌的眸光缓缓扫过桌角那把墨蓝色的剑，又静静道：“那个晚上，他浑身都是伤，却依旧在黑夜里屹立不动，将墨渊剑扔给我，告诉我，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五年后他还活着，就会亲自回来用性命赎回墨渊。”

　　“大哥去了哪里？”此刻就连梁司夜也已经按捺不住想得到答案。
　　陆九歌淡淡摇了摇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口气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后得知他的下落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三个月，据说当时他在剑沦山山巅被高手围困，身中数剑，剑剑穿身，最后以指风点火烧毁了手中的上古兵机书，独身跳下了悬崖。”
　　梁司夜听罢，脸色已是极其难看。他沉默半晌，才冷然摇头道：
　　“不，大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我不知道，只是后来再没有萧欢的下落，就好像他消失在了这个世界，找不到一点线索。”陆九歌说着，低头见段千秋眼中的紫气有所好转，便一指收回了银针。
　　段千秋不知道陆九歌在说这话的时候，竟还记得替她拔针。片刻，她想到什么，便低低插道：“那会不会萧欢跳下了悬崖后最后还活着，他出来，然后变换身份——”
　　“剑沦山的日光崖下深千丈，据说下面的深渊终日寒雪不见天日。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轻者经脉尽断，重者粉身碎骨。更何况萧欢身中数剑——”陆九歌说着微微叹息一声，又道：“据传当日已有人飞下悬崖去找，只看到谷地一滩血肉模糊，再寻不见萧欢的尸首。”
　　梁司夜扣着雷霆的手一紧，定定道：
　　“我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也不相信。”陆九歌注视着梁司夜道，可片刻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把墨渊剑上。“只是到如今都过去六年了，萧欢始终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忘记了对我说的话，还是真的——”
　　梁司夜冷冷打断陆九歌的话道：
　　“大哥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我相信他不会死，他这么做一定是另有隐情。”
　　陆九歌微微阖了阖眼，也站起来道：
　　“不管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再恨他也已经没有意思了。所以这次我想清楚了，不管萧欢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问清楚当年的事。”她望了一眼段千秋，又望了一眼梁司夜道：“其实，爷爷在进宫之前，偷偷将他的一卷机关图纸留给了我。我想对你们要找的东西应该有所帮助。”

　　“至于钧奕——”
　　陆九歌说着拿起床边的毛毯，轻轻走过去盖在了段钧奕身上，又回过头对两人道：“既然我知道了叔叔的目的，那我便知他要利用钧奕做什么，所以此前趁叔叔去长生岭的那时候，我去了白陆门，在蓁儿的帮助下才将钧奕带了出来。之后我找不到你们，也不好带着钧奕乱走，就一直徘徊在澜州奉城，等你们回来。”
　　原来如此。
　　听陆九歌说了这么多，段千秋心中对她的怀疑才倏然消散，可想到钧奕，她又不禁想到失踪的父亲和二叔，便又转向陆九歌问：“九歌姑娘，此事牵扯到我段氏一家，你也知道我爹与陆成斐的关系，我爹失踪已有三个月之久，我二叔至今也下落不明，你可曾想到什么线索？”
　　陆九歌闭着眼思索了一会，点头道：
　　“不错，此事的确与你父亲有关。我忘记提一件事，那也是七年前的事，就在萧欢来之前的几个月。我还记得，某天有三个人造访了无极山庄。那三人气度不凡，我心知来人绝非普通，一时好奇便偷听爷爷和他们的谈话，才知来的是当年名动江湖的泯光宫宫主飞天剑圣欧阳昱和十八楼的两位大宗，一位是当今十八楼楼主江入云而另一位就是段姑娘你的父亲——段南天。”
　　“那是七年前？”段千秋不禁惑然。

　　只听得陆九歌淡淡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你父亲很可能知道上古兵机书的秘密，而此事牵涉到十八楼，这也是为什么叔叔要试图控制住十八楼总部和江府的原因。”
　　“还有一点，我想过，既然连夫人都找不到你父亲，那么他的失踪也许并非他人所为——”梁司夜也低低插道。
　　段千秋不禁缓缓撑坐起来，道：
　　“你是说，我爹也有可能是自己藏了起来？”
　　梁司夜点点头，便走近来在床边坐下，扶着她的肩道：
　　“所以我想，若你爹刻意离开，必定会在什么地方留下讯息给你——这个地方应该是对你来说极其熟悉而对别人来说又极其寻常的地方。”
　　“那什么时候再回段林剑庄看看？”
　　段千秋不由有些紧张，梁司夜却淡然一笑拍了拍她。
　　“等天亮。”
　　“天亮？”段千秋一把扣住梁司夜的手，有些不解。“方才你不是去了。”
　　“去是去了，可被人截住了。”梁司夜说着，淡淡地瞥了一眼陆九歌。
　　“那里有十夜的人在监视，特别是夜里，戒备森严。白日里进去会比较容易些。”陆九歌坐在桌边，凝视着墨渊剑冷冷回道。
　　“有十夜的人在——我差点都忘了和十夜夫人的交易了——”想到剑玉一事，段千秋的脸色不由又沉了下去。梁司夜却摸摸她的头发，淡淡道：“别担心，夫人的事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梁司夜说罢，便又拿起雷霆站了起来，对陆九歌挥剑示意道：
　　“陆姑娘，你过来睡。今夜她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去屋顶守夜。”
　　“你小心点。”段千秋不由叮嘱道。
　　梁司夜淡淡一笑，便也放开了段千秋的手。他向陆九歌微微颔首示意，目光微微扫过桌角的墨渊剑便一跃出了窗户。末了，还不忘轻轻带上一句。
　　“那么墨渊剑也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信息量巨大。。。默哀】
【九歌和阿欢的坑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