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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高阁夜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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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千秋紧抿着双唇,她一颗被悬起的心又重新跌回了谷底。
那这么说来,是穆白祈在骗她不成?她心中五味交集,忧虑不已,便又抬头向陆成斐道:“陆伯伯,那那封信呢?”
“信就留在老楼主手里了。”
陆成斐沉吟片刻,又望着她缓缓道:“千秋侄女,既然这信是从泯光宫里带出来的,那想必段老失踪一事与泯光宫绝脱不了干系,老楼主已在十八楼里下达了对泯光宫的警戒令。”
身边,段鸿的脸色也极不好看,正严肃着脸转向她道:
“大侄女,现在看泯光宫的嫌疑确实不少,听说前段时间三潭庙顶发生了暴动,陆先生这边收到消息说是庙顶发生了刺杀,此事可同泯光宫有关?!”
“二叔,这——让穆宫主与我同行,不也是你的主意吗?怎么现在反倒——”
段千秋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眸光一紧,脑海中想到梁司夜说的冥夜令,她凝眉思虑片刻,遂也只好缓缓点头:“是——是有些关系吧,可是——”
可是,那时候却是穆白祈救了她啊。
“泯光宫本来就一直想涉足南双武林的兵器交易,只是碍于十八楼的势力,不敢有所行动。现在想想,距离十八楼楼主新选也不过两个月了,原本段老可是最佳人选啊——”傅云鹤冷淡肃穆的眼中忽有了一丝叹息,不过片刻,他捋着长须的手一顿,又冷然决断道:“这段老很有可能就被囚禁在泯光宫里!”
段鸿也微微敛眉,缓缓对陆成斐思虑道:
“陆先生,现在这么想想,泯光宫的人或许一直都埋伏在段林剑庄附近,穆宫主上次出现恰是段家兵机阁遭人暗算之时。那些闯入的人也极有可能正是泯光宫派来的人!”
“二叔——”
段千秋怔怔地望向了段鸿,见自家二叔的眼中竟是一片怨艾和决断,她想起前些日子在剑庄,心中不由地冒出一股寒意。
只觉半月不见,自家二叔竟好似变了一个人。可她望望双手负背站在对面的陆成斐,却也是面色深沉地向段鸿微微点了点头,并看不出有一丝怀疑之色。
“陆伯伯,你也觉得家父真的有可能在泯光宫吗?”
段千秋望向陆成斐定定道,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心中却是存着一丝狐疑。
不知为何,先前倒是她怀疑过泯光宫,可现在当身边这些长辈齐齐将矛头指向了泯光宫时,她却又觉得事实或许并不止此。
“傻侄女,难道你忘记了先前穆宫主上段家提亲的事了?”
段鸿忽而沉着脸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一动,像是想起些什么,又喃喃起来:“平白无故,泯光宫的人找段家联姻做什么,这当中牵扯,直到音讯全无,大哥都不肯说出真正的原因。”
段千秋沉默了一会,低低敛眸道。“可是,二叔,那件事情大约已经过去半年了吧——”
段鸿唇上的胡须微动,似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成斐抬手阻止了。
“鸿兄,多说无益。既然千秋侄女不请自来,那么我们明日便启程去风涯镇,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人在捣鬼,若是泯光宫暗中与百里屠辰有勾结,定然也会埋伏在那里。”
“陆先生说的是,咱们还是得眼见为实呐。”傅云鹤冷冷一笑,随即转向了段千秋和段鸿,道:“自然,傅某人今夜便会打点好一切,就照陆先生先前提的,明日便从兵阁里派出一队人伪装成运送段家兵器前去风涯镇进行交易。”
段千秋眉心一动,随即脱口道:“难道二叔和陆伯伯是想借此引蛇出洞?”
陆成斐微微一笑,遂点了点头,又转向傅云鹤低低道:
“那么,明后路上的兵器关检就劳烦傅阁主通关了。”两人如此相视一颔首,便双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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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后,夜色渐深,月光皎洁。
短暂地作别陆成斐和傅云鹤后,段鸿便领着段千秋前去夜宿的小院休息。
路上,段千秋向他打听了一些剑庄的事情,听闻剑庄正接下了几笔重铸兵器的单子,她心中稍稍有些宽慰,便将近来遇到的事大致告诉了段鸿,只是有些事情她始终决定埋在心里。
快到的时候,段鸿指了指不远处的客舍,便停下来,他见四处无人,便凑近来低低道:“大侄女,你们姐弟俩从小不离身的剑玉此刻在哪里?”
“这——二叔,你问这个作甚么?”段千秋心中奇怪,握着瑖霞的手便不由地一紧。她顿了顿,想起什么,随即又道:“怎么,二叔,那两块剑玉怎么了?”
可段鸿却是微微叹息一声,遂沉色道:
“是这样,我是听陆先生说,钧奕小侄儿的剑玉不见了,这剑玉对你们来说极其珍贵,所以我想钧奕小侄儿怎会把那么贵重的东西——”
段鸿还未说完,便忽的被段千秋打断。
“在我这里!”段千秋双眸若有所思,可口气却是出了奇的笃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反应。
可她微微敛眸,沉默半晌,却又抬起头来,认真道:“二叔,那两块玉石都在我这里。”
“如此——”
段鸿怔了怔,望着她有几分哑然,不过片刻回过神来,便挥挥手示意近处的那栋客舍。
“好了,快去休息吧,明日早起便同我和陆先生一起上路吧。”
段鸿这样说罢,竟也不再多问,匆匆一笑便转身没入了楼阁的阴影之中。
倒是段千秋有些怅然不知所措,她总觉得今天所听到的事让她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站了一会,便握着剑转身面向那二楼高的客舍,可见四处屋顶上并未有人影,倒是客舍外的树林昏昏暗暗似有风声,她心中微微黯然遂迈步缓缓走去。
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要先去风涯镇,而且还是和自家二叔和陆先生一起。
也不知道梁司夜追查那两个人是否有了什么结果,他今夜又可否进的了这戒备森严的九华兵阁?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却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将听到的事情和纠缠的心结一一告诉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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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千秋在客舍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烛灯,等到子夜,却未觉里外有什么动静。她犹豫了一会遂弹指拂灭了桌上的烛灯,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会,毫无睡意,她遂握剑起身准备再去屋顶看看。
这客舍后面正依靠着一棵巨大的古树,她推开后窗正欲点足跃出,可待双手攀在树梢上却忽的怔住。只见窗外昏暗浓密的树梢间正稳然倚坐着一道清冷的黑影。不知是坐了多久,静默得如同雕塑一般。
段千秋望着梁司夜回过头来心中一喜,遂低低脱口道:“不是说去屋顶吗?”她说罢,正要从窗户跃出,却被梁司夜一语止住。
“别出来了,有人在外监视这栋客舍。”
段千秋眸光一凛,但见梁司夜一脸严肃,遂也只好缓缓将手放了下来,就站在窗边望着他。
还未等她问,梁司夜便已淡淡开口道:
“那两个人中毒死了。”
“什么,中毒?!怎么会这样?”段千秋压低了嗓音轻声惊呼起来。
“想必是你二叔在那个黑锦袋子里做了什么手脚,那两个人毒发很快,浑身发黑,起了血疹子,是一种由东蜀传入的极易传染的腐毒。”
梁司夜说罢微微蹙眉,沉吟片刻便转头过来,低低道:“如果仅仅是想买入这些兵器,十八楼的人何必要做到杀人灭口,所以这当中必有蹊跷。”
东蜀腐毒?杀人灭口?!她二叔还是陆先生?
段千秋睁大了眼睛望着梁司夜,一时间,她心中的惊诧难以言喻。
梁司夜早已料到她的反应,遂不由地蹙眉摇了摇头,便问:
“你那边怎么样?可发生了什么事情?十八楼的这些人当中可有古怪?”
段千秋沉默了一会,遂低低道:“陆先生和我二叔都觉得我父亲的失踪和泯光宫有关,说我父亲或许就被囚禁在泯光宫。”
“泯光宫——”梁司夜低声默念,眸光之间微有寒意,他顿了顿,竟微微颔首说出了让段千秋意想不到的话来。
“也许,段老庄主真的就在泯光宫里。”
“梁司夜,你为何也会这么说——”段千秋一手紧紧扣在窗栏上,望着梁司夜定定道。
梁司夜微蹙剑眉,面色沉静,直视着她,又点了点头,冷笑道:
“你忘了十夜的本事有多大,这冥夜令既是为你父亲而出,又为何要去招惹泯光宫的人,甚至不惜要取穆白祈的性命,想必夫人已经查到了些什么。”
“这——父亲真的会在泯光宫吗?”
梁司夜望着她紧纠的眉心,眸中微有叹息,遂道:
“你打算怎么做——去泯光宫?”
段千秋却摇了摇头,低低道:
“明日,我要同二叔和陆伯伯赶去风涯镇。”
梁司夜听此,眸光微敛,他沉默片刻,随即道:
“这里离剑都不远,我替你去泯光宫走一趟。”
梁司夜说完,转身欲走,可沿着树梢轻落几步,却又缓缓停了下来。
“你别去。”身后传来段千秋微微沙哑而沉闷的声音,她低着头,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梁司夜回过头,但见隔着稀稀疏疏的树梢阴影,段千秋站在窗边,她蹙着眉紧抿着唇,一张脸映着月光有几分惨淡之色,可那双似水流淌的眼眸却定定地注视着他,带着几分执拗。
段千秋紧紧注视着他,眸光微动,忽就脱口而出,道:
“梁司夜,你怎么也这么多管闲事起来?!你你若是再碰到十夜的人怎么办?我——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就连我二叔也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与我非亲非故,你——”
可还未等她说完,身前人踩着树梢,几个滑步便已落在了她眼前。
真是没办法了,他本不想回头的。
隔了半身的窗栏,梁司夜从树梢上俯身而下,伸手将她轻轻揽在了怀中。
夜色清寒,树荫深深,段千秋束在脑后的乌黑长发上却隐隐发亮,好似有月光流淌。他扣剑的手指无意间穿过她脑后的长发,隐约间,闻得到此刻怀中人的发香。
段千秋一时怔住,只被梁司夜以这般奇怪的姿势抱着,一动不动。
“此行非去不可。”
背对着她,梁司夜的眸光深沉,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抱着她沉默半晌后,他遂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微微敛眸,道:“这几天也许我无法在你身边,可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不要冲动,也不要打草惊蛇。我未回来之前,好好注意你二叔和十八楼的人,要懂得如何去分清是非黑白。”
“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
可这些话待真正传入段千秋耳中的时候,梁司夜却早已不知不觉松开了怀抱,只几个纵身起落便似风一般消失在了昏暗的山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