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夜歌》北唐清峯

33、【高阁夜谈】（上）

　　山色将晚，天边的霞光也已渐渐褪去，只是这九华兵阁所处的这一方山林却依旧好似亮如白昼。

　　虽然距离稍远，可是衬着那条白石大路明亮的火光，段千秋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领头从九华兵阁里出来的人正是她的二叔——段林剑庄的二庄主段鸿。
　　她一惊之下本就要跃身而出，却被梁司夜快一步扳回了肩膀。

　　“你拦着我作什么，我要去找我二叔问清楚！”段千秋回过头皱着眉头没好气道。
　　梁司夜剑眉微敛，他一手虽按住了她的瑖霞剑，可目光却如梭一般紧紧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白石路上。
　　“别冲动，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段千秋无可奈何地望着他皱了皱眉，随即便也喃喃着把头转了回去。

　　只见不远处那条灯火通明的石路上，正有统一着装的十八楼侍卫队上前来，将那个半人长的红木箱子往里搬了回去。
　　段鸿正凑近那瘦削男子耳畔低低说些什么，待说完了，便吩咐身后人将一只黑锦袋交给了那瘦削男子。
　　不料，后面那胖子却先一步夺了过去，伸手就要拿出里面的东西来看。
　　段千秋见那胖子手中珠光一闪，心知那黑锦带中装的必定是那箱兵器的酬劳。
　　“二叔买下了那箱劣质兵器？！”段千秋有些不解地喃语道。
　　梁司夜却没有回答，只望着不远处蹙起眉道：“他们要走了。”

　　的确，远远的，那胖子检查完了袋子里的东西便将袋子往后一甩背在了肩上，
　　那个瘦削男子拉着他与段鸿叩首作别，两人便一齐向停在树林里的马车走了回去。段鸿也只是微微一笑，便目送着两人离去。

　　“段千秋。”
　　梁司夜忽而松开了手，转过头来望着她，敛眉道：“这一次我们分开行动吧，你先进九华兵阁找你二叔，我去追那两个人。”

　　段千秋望着他怔了怔，才恍然——也是，方才她没有想到，此番她若同梁司夜一起进去恐怕会引起二叔的误会，她也不好解释说这梁司夜就是先前接下十夜令来取她性命的人。
　　于是，她思虑片刻，遂点了点头，可想到什么却又拉住梁司夜道：
　　“那——那我们怎么回合？你也不能随便就闯入这九华兵阁啊？”
　　梁司夜却淡然一笑，握着雷霆站了起来，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今夜子时，你上屋顶来便是。”
　　他这样说完，也不待段千秋反应过来，便先一步掠身而起，轻如鸿羽一般点足没入了渐渐昏暗的山林之中。
　　“诶，哪个屋——”
　　话未说完，见梁司夜早已没了人影，段千秋微微叹息一声，遂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再转头看时，却见段鸿已经携侍卫队往九华兵阁走了回去，白石路上的火光正随着那一队的离去而有次序地一点点熄灭。
　　她心中一急，随即便腾身跃起，只几个起落便也落在了那条白石大路上。
　　“二叔！”她向着段鸿大声喊去，可话音刚落便被驻守楼阁的侍卫队团团围住。
　　段鸿听到这一声呼喊便从前面回过头来，待望见了段千秋，他目光一顿也似惊诧无比，可随即便敛起长眉，挥了挥手对围在段千秋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是我侄女，让她进来吧。”

　　*——————————*
　　九华兵阁坐落在沧州崇城外的碧落山下，乃是十八楼在沧州设下的分部，常年经管沧州边境的兵器交易，在位阁主傅云鹤即十八楼的大宗之一。
　　可这傅前辈与他们段家并未有什么来往，所以段千秋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二叔竟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段鸿便已拍着她的肩膀，道：“大侄女，你不必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倒是你——想必也听说了沧梧边境有人在高价收购段家兵器的事了吧？”
　　当下，段鸿已支走了身后的十八楼侍卫队，领着段千秋穿过重重关卡向九华兵阁内部走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眼前的人正是自家的二叔，可是望着他笑意不明的眼神，她竟觉有些不自在。
　　于是，段千秋秀眉微蹙，遂把在船上遇到那两个人的事告诉了段鸿。
　　段鸿听罢，已然明白了她心中的疑虑，微微一笑道：“大侄女，放心吧，我来沧州也正为此事。”
　　“那二叔是有何打算？这方才在兵阁外面做的又是什么事？”段千秋沉色道。
　　段鸿摇了摇头，一道长眉微微皱起。
　　“这些日子，在傅阁主的帮助下，已经收回了不少非法流通在外的段家兵器——这大量收购段家兵器的人定然和这次的劣质兵器案脱不了干系，就算是百里屠辰想要续剑陷害段家，没有段家亲铸的剑柄，也是伪造不出上面的流通标志的。”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正如你方才在兵阁外面所见的。现在沧州各地的码头关卡，早已设有我们的人手，我们暗中出了更高的价先一步收回那些兵器，这也是为了防止那些劣质兵器再落入不法之人的手中。”
　　“原来是这样——”
　　段千秋有些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可此时见自家二叔领她在这座兵阁里如主人一般自由穿行，又不由地有些疑惑，便转头低低问：“二叔，那傅阁主此刻在哪里？既然小女我进了九华兵阁，是不是应该先向前辈问好才是？”
　　段鸿却笑了，随即挥开衣袖指指不远处的高楼，道：“大侄女，你不必紧张，傅阁主早已知道你进来了——”

　　九华兵阁内部极其开阔极其大气，楼与楼之间相距甚远，过道皆是砖石铺成，显得宽敞而明亮。
　　此番，两人已绕开石雕的扇叶大门缓缓走向中央楼阁。
　　段千秋缓缓抬眼，见此刻天色昏沉，可身前这座十楼高的九华兵阁却好似天塔一般，那块象征着十八楼的金塔状巨大匾牌正映着楼层外明亮的灯火而熠熠闪光。
　　段千秋跟着段鸿缓缓走近去，忽而她望见此刻站在楼阁上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脚步一滞，便不由地停了下来。
　　“二叔，”她以眼神示意段鸿，道：“陆伯伯也来了？”

　　楼阁上的两人只是站在入口，并没有进去。
　　那个一袭素衫高冠、面色寡淡的老者正是这九华兵阁的现任阁主傅云鹤。
　　可是站在傅云鹤身边那个目光冷峻、利如鹰隼的赭衣人却是白陆门的门主——陆先生无疑。

　　“陆先生正是为调查非法流通的段家兵器而来，近来回收这些兵器也是多亏了陆先生的帮忙。快上去吧，别让两位长辈等久了——”段鸿回了回头，便示意段千秋同他上去。
　　既然陆伯伯已经从南都的十八楼总部出来了，那么不知他是否从老楼主那里得到了一些父亲的消息呢？段千秋这样想着，又望望高高站在楼阁上的两位老者，随即躬身执剑叩首，便也跟着段鸿上去了。

　　*——————————*
　　“傅阁主，陆伯伯。”段千秋扣剑向傅云鹤和陆成斐示礼。
　　陆成斐早已注视着她缓缓走近来，目光犀利如鹰隼一般，道：
　　“千秋侄女，听说你前段日子去了无极山庄？”
　　段千秋没想到这先开口的还是陆成斐，更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竟是这样的话，于是她怔了怔，随即便点头道：“正是，钧奕和蓁儿都留在了那里，也不知这样是否叩扰到了陆庄主。”
　　“无碍，不过蓁儿那个小丫头总爱四处乱跑，实在让我头疼得很。”
　　陆成斐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又道，“千秋侄女和鸿兄不必担心钧奕小侄儿，我已派人将他们带回了白陆门，现在很安全。”
　　“如此——也劳烦陆伯伯费心了。”段千秋低了低头，她想——既然最后弟弟还是去了白陆门，也算是了却心中一份忧虑。
　　“这陆先生同段老的交情果然深厚——”
　　傅云鹤一捋长须，目光深思地望了段千秋一眼，缓缓道：“此番虽然段家正遭遇从未有过的危机，可有陆先生的援手，想必你们段家的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哪里，”段鸿抱拳微微一笑道，“真是有劳陆先生和傅阁主了。”
　　段千秋也默默低头致谢，她想起什么，忽而又抬起了头望向陆成斐。
　　“陆伯伯，既然你已经从南都回来了，那么、那么可曾从老楼主那里得到些我父亲的消息？”她话音落下，身边三位长辈的脸色皆阴沉了几分。
　　陆成斐凝眸沉吟半晌，遂微微叹息道：
　　“千秋侄女，先前你给我的那封信是假的。”
　　“假的？！”段千秋不由地讶异。

　　傅云鹤与段鸿相视一眼，也敛眉点头道：
　　“不错，这是老楼主亲自过目，并也经过我们内部大宗会的审查，段老最后出现的地方绝不是十八楼！老楼主也根本没有收到段老要去十八楼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此章很作死么，我知道每次大家都稀饭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