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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晨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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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之事?”烟萝慢慢的收起拳头,抬眼看着邬思贤镇定的问道。她依旧静坐在窗口旁,似乎方才茶碗的打翻只是他人的一场错觉般。
然而她知道,她在紧张,心微微扯痛,悸动的如此厉害,仿佛瞬间便要跳出喉咙般。在得知罗文杰出事的那一天,她硬生生的扯破了两条丝绢,吃食是味同嚼蜡,入眠则是闭着双眸昏昏沉沉地等待天明。只是,她相信,罗文杰一定还坚强的活在某个地方。当年他可以闯过两层生死关,没道理就这么轻易的丧生于战火中,再说不是还未找到他的尸身么。既然没找到他的尸身,那他就一定还活着。所以烟萝微微安心了下来。只是如今,若华妃真有个好歹,烟萝不知她自己又能承受多少。
她想守护罗文杰,因为他是她心中的那抹唯一的暖色,是她唯一能真正为之展颜一笑的暖色。她想守护华妃,只因她是她幼时心中的关怀,是她心中的感恩。她想守护之人,本来就只有这两人,或许再加上露曦。然而于今,似乎不只了。她该去守护之人,从那日密室中殷念远的解释的话语开始,从邬思贤用自己的性命将那枚索心丸吃下开始,她知道该去守护之人早已不知觉中便增多了。他们用他们本该有的幸福成就了她与母亲的生命。而如今,她似乎也只有用生命来做偿还了。
烟萝的镇定无疑给了邬思贤一记强心剂,正色道:“八日之前!”
八日前,烟萝脑中迅速的盘算了起来。
“老夫人要我们最晚何时将米粮运入京都?”烟萝蓦然如此问道。转换速度之快,另他邬思贤瞠目结舌。华妃之事与这有关么?
不过他还是正色的回答道:“五月中旬之前。”
烟萝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也就说我们尚有二十多日时可用了。但是三叔可知老夫人要如此多粮食做什么?”
邬思贤摇了摇头,看着烟萝,问道:“难道二小姐知道?”
烟萝没有回答,依旧问道:“三叔,战火时期,将米粮贱价运卖敌国,是不是算通敌之罪?若被逮到,是不是要遭灭族之灾?”
邬思贤点头,满是震惊于烟萝突然的话语:“你说这米粮……”
烟萝并未颔首,只是平诉道:“若我告知三叔,其实早已有人向我们布好了所有的圈套,就等着我们往里跳去时,三叔会如何做想?到时无论老夫人是不是真要将米粮运入敌国,就单凭这个屯货积奇,我们这个家族通敌之罪也是背定了。”
圈套?通敌之罪?邬思贤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的看着烟萝,思虑万千。良久才微微无奈道:“这个圈套,其实二小姐也有份吧?”要不她怎能如此清楚?
烟萝不否认,静静的看着邬思贤。眸光深沉的宛若一汪深潭,虽见不到底,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冰寒,隐隐间还有几分的清澈。
“那么二小姐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一些呢?”他问。
烟萝愣了下,冷冷一笑道:“我只是想回报你们对我与我母亲的恩德罢了。”是的,也只是如此而已。
邬思贤面露苦笑,道:“二小姐现在是想要救我们吗?既然圈套早已布好,想必那进退之路都已堵死了吧?你又该如何救我们?”
烟萝看着邬思贤良久,方半垂眼,盯着脚下茶碗的碎片,淡淡回道:“其实并未全部堵死。只要三叔肯照我说的去做,侄女敢保证,我们家族绝对不会陷入那火海当中。当然,这当中相应的代价也绝对是少不了。”
“代价?”邬思贤开始细细揣摩着烟萝的话。
“三十万担粮食的代价!”
“二小姐是要毁掉如此多的粮食?”邬思贤更是震惊。这个代价可是相当沉重啊。
烟萝摇了摇头,道:“虽然与之相差不远,但意义却大为不同。侄女是要将这三十万担粮食彻底的送到北方大军,送给那些正以性命保卫着家国门的士兵们手中。”她想与突利相谋利,我便要从中插上一脚,搅她个措手不及。只是有些对不住他殷念远的计谋就是了。
“三叔不同意吗?”见邬思贤紧蹙眉头,烟萝淡淡的追问道。
“二小姐能保证中途不为老夫人所察觉么?”邬思贤不得不忧虑起来。邬老夫人的狠戾手段,他不是不曾见过,而且他还深受其害。她对于背异于她之人,哪怕就是她的亲生儿女,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她绝对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烟萝见邬思贤如此问话,也知道邬思贤对此并不反对。心中也就微微放了下心了,淡淡笑道:“那就要看三叔与四堂兄的能力了。四堂兄掌控漕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他对北方之事及其熟悉……”烟萝倒是信心满满。
只是邬思贤对此却并非极其赞同:“但这仍是个极其冒险之举。”。
“是的,我不否认这是个极为冒险之举。一旦败露,老夫人会如何待我们,我想,我并不比三叔含糊。但我们已无路可退了,不是吗?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不行?!”烟萝抑着声音,冷冷的看着邬思贤,继续道,“三叔为老夫人做了那么久的事,可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既然三叔已答应侄女一同对付老夫人,又何必再担忧此举。事情成功了,老夫人要怪罪你我,我自由开脱之法。但若中途败露,三叔也用不着担忧。侄女我自会承担一切!”
畏首畏尾,永远也成不了大事!邬思贤的顾虑太多,那所有一切便由自己来背吧!天若不亡我,何人又能奈我于何?!
邬思贤一语不发的看着烟萝良久良久,久的似乎觉得烟萝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化作窗外的细雨,一起追随着风,彻底的消逝在了自己眼地。他心中蓦然发慌,空洞洞的。
……
德妃生前并不大喜爱与人接触。因为受宠的原因,反倒遭来了大批妒忌的目光。因为她的死,再加上七皇子的夭折,华妃的一病不起,这后宫竟是莫名的有些喜气了起来。在这样的境况下,要真的想找出背后真凶,着实有些困难。殷念远将与德妃生前有所接触之人逐一过滤下去后,最终将目标对准了泰坤宫的正主儿。
德妃生前与其他嫔妃一样,都会一同前往泰坤宫向皇后请安。就在事发了前一个多月时,皇后突然留住了德妃,与其交谈了许久。据德妃的贴身侍女讲,德妃回来的那日脸色异常苍白。至夜间时,还抱着四皇子生前的衣物哭泣了许久。
当然,这只是引起殷念远注意的其中一点而已。后其又根据那圆凳上不大清晰的脚印,殷念远断定此人是为男子,且身长须有五尺六寸左右(明朝一尺约为31.1厘米)。但宫中身高五尺六寸左右的护卫内监一大堆,少说也有二百来人,要从这一火人中找出疑凶,谈何容易。而后殷念远又于德妃的庆馨殿后花园的一个角落处发现了一双脚印,与圆凳上的一般无二,且更为清晰。经其仔细查探,殷念远发现,这两只脚印的重浅不一。殷念远可以肯定,此人右足必定曾受过重伤,不法灵巧的用力。再加上墙头处那点点不甚起眼的泥迹,经殷念远的仔细分析,发现那泥灰是只有泰坤宫才会有的七彩泥。所以他便将目标移向了泰坤宫。最后利用其独创的脚印跟踪法,不到一日之内,就找了那脚印的主人——泰坤宫的第一护卫雷霆。
但为防打草惊蛇,殷念远并未立即采取行动,而是将此事上传于了帝王。再说此事也并不是他殷念远可以插手干预的。
帝王听的殷念远如此述说,眼中闪过一抹沉重的痛意,但旋即又灰飞烟灭了。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殷念远,许久方道:“爱卿其实很早就疑心到了皇后,对吧?因为你只有在疑心某一人时,才会下意识的处处去寻找与其有关的疑点,而且找寻速度极快。”这是帝王多年的切身体会。
殷念远破此案总共也不过是用了七日光景之时,这么个繁杂的无头案,进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殷念亦未有否认,只是不卑不亢的低着头,淡淡的道:“皇上圣明,对此其实也早有疑心的,是吗?”话语虽淡,却也分外恭谨。
帝王对后宫为了争宠夺势而不折手段之事,尤其是华妃于皇后之间的争夺不是不清楚,只是其本身朝事繁忙,故而也就不愿去多做搭理了。只是后宫毕竟是帝王的一个有力的后盾,若后宫一旦失火,对于朝堂而言,无疑也是一大麻烦。所以帝王不得不决定何人受宠来维持后宫的稳定。这也就决定了华妃与皇后争斗异常激烈的结果。
帝王沉沉的拧着眉,因为殷念远说对了。他是曾怀疑过,但也只是怀疑罢了。华妃娇宠过剩,往往得理不饶人,对他人下手极为阴狠且毫不留情,将其家族的作风一展无余,后宫之中何人不恨其入骨?只是可惜他那乖巧可爱的七皇儿……
“后宫之中,想谋害华妃之人又何其之多,爱卿怎就单单怀疑到了皇后身上?”帝王追问道,或许他还有诸多自己所不知的消息。
殷念远看了看帝王,低首四平八稳回道:“微臣曾说过,姑苏死的怪异。那种死法,宛若种了南滇的巫蛊之术般。”
“巫蛊之术?你就因此而疑心皇后?”帝王不信。
然而殷念远却是点了点头,道:“皇上可还记的数月前华妃难产之事么?因为邬二小姐的突然闯入,让皇后娘娘当初的计划毁于一旦。对于邬二小姐,皇后是恨之入骨。故而皇后娘娘找上了玲珑,要玲珑将‘念情’送于邬二小姐,想因此而操控她。”
“念情?”帝王惊讶,“你怎知那便是念情而非其它之物?”
“邬二小姐对各类毒物颇有研究。更何乎虢国夫人便是丧身于‘念情’之下,她是绝不可能会认错。”殷念远解释,如此的相信着烟萝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皇后与那个家族有关?而那个家族也与南滇的望月教有关?”帝王终于听出了些端倪。
“微臣不敢确定?但皇后于进京都之前,便从未与国丈相见过。且于进京途中遭遇劫匪,所有家奴无一生还。只是巧在那时邬老夫人车马正好经过,皇后娘娘这方免于此难。但皇后当年也因此而惊吓不小,不敢同任何一人接触,只除了邬老夫人一人。故而邬老夫人那时陪同皇后娘娘整整生活了四年之久。”他将自己所得来的情报一一的述说开来。
帝王垂下了眼眸,摩擦着拇指的上扳子,他当然知晓殷念远的言外之意:“若果真如你所言,那么皇后便更不可能向华妃或是那邬二小姐下毒手,不是吗?”
“这也正是微臣不解之处,故而微臣不敢妄下决定。”殷念远恭敬的道,“但微臣也曾说过,或许其最终目标并非是华妃或是其他,而是皇上您。四皇子与七皇子所中之毒,其实是属于同一种阴毒,但其确非是我中原所能见到的,只有北方突利才有。”殷念远道,“再则,望月教二百年前曾发生过内讧,沧澜带着部分下属卷逃关外。而‘念情’与‘紫陌’,当年除了凡月知其配方外,也就只有沧澜知晓了。现如今的望月教,因为凡月的猝然殁去,其花了整整两百的时间,还是无法探究‘念情’与‘紫陌’的配方。但沧澜却不同,照如今‘念情’的出现,可见当年沧澜已将其配方传于了下一代人。而此下一代人似乎又与邬老夫人有着极大的关联。”或许与皇后也有着极大的关联。殷念远淡定的分析着。
“那你怎就断定望月教不知其配方?”帝王冷声道。他知道虽然殷念远一直身在朝廷,但其心却没有永远的远离江湖,总有一日,他也要离自己而去的。连日来的疲乏与悲痛,再加上现如今的感慨,帝王一时说不出自己心中的滋味,只觉的五味杂陈,心中微酸。
只是殷念远似乎未有察觉帝王的异出,淡淡一笑,道:“若他们真有那‘念情’的配方的话,堂堂祭司又怎会甘愿沦为他人面首?”
帝王不再多语,目光投向后宫的某一角处,分外阴沉了起来。许久他才向殷念远挥了挥手,道:“朕明白了,你下去吧。别忘了替朕把上门。”
背过殷念远,缓缓向自己的案牍出走去,只留下了个落寞的身影。真正个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