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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1___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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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是一个海滨城市,海岸线迂回曲折,别有韵味。大街小巷,总是能够看到一对对情侣牵着手漫步、微笑,多情的风吹起了女孩的裙角,耳畔掠过的是单车的铃声。
黎暧拖着行李箱,回想着之前南城告诉她的地址,走在巷子里。临近夏末,槐花落了一地,阳光一点两点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了进来,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
黎暧在南城家门口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等到了他。
当时有两个“美人”朝她走过去,于是,她果断地给了那个长发飘飘的美人一个熊抱,情绪无比激动。足足一分三十秒以后,旁边的“美人”才开口,“北湘?”
在这次的见面上,黎暧把她的天然呆发挥到了极致,然后,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姑娘,在这玩得开心哈。”长发美人“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眼黎暧,掩着嘴角的笑说出了这句不明意味的话。
“先进来吧,我亲爱的才女。”说完这句话后,南城看黎暧仍旧处于风中凌乱的状态,就伸手拿过人家的行李,把她拽进了门。
此刻的黎暧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嘴角抽搐,就差口吐白沫了。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南城极其精辟地评价了黎暧。其实,黎暧也想泪流满面地对南城说一句:“凤姐她妹啊,你和我的想象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宫夏生。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当南城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黎暧的脑里忽然闪现出这么一句话。
我叫黎暧。春光返禁苑,暧日暖源桃的暧。
黎暧就是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傍晚认识了现实中的南城,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一天,还会微笑着说一声,真好。
黎暧刚到S市,黎锐余就受邀参加一个访谈节目。当黎锐余谈到自己的独女时,他便像从前在一众亲戚豪友面前表现得那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黎暧是无意中看到这个血泪控诉的场景的,她没有如愿以偿的呕吐一番,而是在心里感叹道,做个演员真绝代,可怜薄命为商贾。每一个商人都是最好的演员,他们戴着最华美也是最败金的面具,做着最风雅也是最造作的事情。
到此为止,也许,黎暧和黎锐余的父女情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黎暧就拿着那张自己三年未动的卡,带着宫夏生上蹿下跳,胡吃海喝。某天从一个贵死人不偿命的餐厅走出来,宫夏生对黎暧说,富婆,我怎么感觉我像是被你包养了。自从见识了黎暧花钱不手软,刷卡不抽筋的造化后,宫夏生就无比崇拜地称呼她“富婆”了。黎暧听完这充满某种意味的话,挑了挑眉,勾搭上了宫夏生的肩膀,豪气地大笑了几声。
关于那篇稿子背后的秘密,宫夏生始终都没有再提起,就算有好几次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一想到那天黎暧的话,就又不忍心拿这件事去刺激她了。他想,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可是,他忘了,所有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都是拜时光所赐,时光也是最大的小偷。
“真的决定了?”
“是,就让我在F市自生自灭吧。”
黎暧刚结束她这辈子最长的通话,就想到了普希金《往事》里的一句话:也许,往事终会将我遗忘,我此生与爱再也无缘。其实,她应该是明白黎锐余想要“老有所养”的心思的,说到底,她也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与黎锐余大战三百回合,七七四十九天不眠不休,没想到黎锐余这次好说话了不少,她一下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当一个人终于在现实和虚幻之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时,也就意味着他走到了一种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地步。
黎暧彻底脱离黎锐余的低气压的日子过的是有够混沌倒霉的,不必说金灿灿的卡债,惨白白的脸色,也不必说宫夏生端出那一盘盘蔫蔫的菜,逼迫自己改稿的无奈,单是去便利店买姨妈巾的动作,就招来了许多麻烦。那天,黎暧付完钱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就遭到了一个黑衣黑裤黑鞋黑帽一身黑的高级黑的“打劫”。于是,她拿出体育考试时那跑八百米的速度,终于跑到一个极悠长极悠长、极偏僻极偏僻、极窄小极窄小的巷子,仰面大笑三声。以致于宫夏生在接到她的求救电话后,找了整整两个小时零八分钟,又花了七分零四秒才得以把她拉出巷子。当天,滚回宫夏生的“蜗居”,她就好生地宣扬了一番自己是怎样肝颤地度过那惊险的两小时十五分零四秒,反正是比说书先生说得要玄乎。
在S市疯了半个月后,她就友好地和宫夏生say goodbye,滚去F市了。一到F市,她首先找的还是李奶奶,一是因为这个好心的老人收留了Yummy那只懒猫,二是因为在那两年里只有这个老人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Yummy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自家主人了,黎暧拖着行李箱出现的时候,还真让它激动地发狂乱叫。李奶奶边把房子的钥匙递给她边说,小暧啊,房子我早就收拾过了,一路过来你也累了,把行李放好后先好好地睡上一觉,晚上记得过来吃饭,奶奶给你烧糖醋排骨。大概是装了太久的无动于衷,黎暧半晌没有发出一个音来,斟酌了许久,也只说出了“谢谢”二字。
晚饭过后,黎暧打发Yummy泡在水盆里后,自己就冲了杯咖啡窝在沙发里想事情。她会遇到怎样的人,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一切她都不关心,她想要的无非就是得过且过。不是她毫无追求,自甘堕落,而是人一旦到了某种境地,就会觉得连挣扎都是徒劳,倒不如随波逐流。黎锐余辛苦打拼了大半辈子,什么都想要,什么也都不想失去,到最后,不也是闹得妻离子散。黎锐余的确是老了,会不会有一天老到双腿无力走路发颤,老到背驼耳聋双手发抖,老到牙齿松掉说话漏风?想着想着,黎暧就笑了,笑着笑着,她就困了,困着困着,也就睡了。年少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有很多个疯癫的机会,却不想没心没肺终究还是会换来撕心裂肺。
第二天,黎暧就拿着录取通知书去一中报到了,顺便递交了军训请假条。黎暧就是这样一个娇气又现实的人,一则她怕各种特殊情况发生,例如中暑,再来,她也觉得六天军训的时间够她码很多字了。她虽然没有从小就接受黎锐余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唾沫星子式教育,但是,她始终认为,有了后台却不用的人是个十足十的傻子,至少别人还不知道她和她爹闹翻了,至少她和她爹之间的父女关系永远不会终止。
别人都说,栀子花落了,夏天就结束了。很多年后,有人问起黎暧,学生时代的哪个暑假最让你印象深刻,她会不假思索地说,初中升高中的那一个。彼时的她,早已习惯了四季的更替,习惯了人情的冷暖、习惯了生命的无常。她说,因为荒诞。
因为荒诞,才那么早地学会了接受,因为荒诞,才会觉得再也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美。
我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也不想功成名就
早早地把自己束缚在
一个叫做销金的窟窿
后来我选择潇洒地离开
再后来
我的潇洒变为了一辈子的遗憾
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