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78、信一次

　　小平子替我去请了一尊佛像，刚好能够供奉在窗前的桌案上。自此我便将自己锁在屋中，立下吩咐，不接受任何人的探望，不食不休终日拜在佛像前。
　　说来真是讽刺，活了这二十余年从不信奉鬼神的我，如今却宁愿相信世上真有这类事物。如今我除了惦念鬼神，似乎已无他法了，心中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恐惧过，我畏惧着那个男人的逝世，畏惧着没有他的世界。
　　与他相遇的种种渐渐在脑中被唤醒。初见时涤荡在秋千之上，不染纤尘，恍若谪仙。而我被他的箫声所引，却不敢踏入他所在的仙界。仙乐骤止，他一语道出我的藏身之处，引我至身前，小心呵责替我上药，眉眼间温柔不减。我偷偷瞧他的一眼便惊为天人，世上怎会有生的如他这般好看的人，连泼墨画中仙子也不由得避让三分。他会带我上屋顶摸月亮，会替我布下满楼的星辉，告诉我一个连傻子都能听出来的表白。可我确实动心了。他生作帝王却不尽然威严，时常想着方儿逗弄我一番；然而我却从未见过像他这般脾气好的人，即便我顶撞他，他也总是笑而淡之。他说的每句话都很轻柔，仿若再难的事也不到天塌下的地步，可我却常是畏惧，每句烙在心里都如履薄冰。虽然他有时稍显孩子气，但是更容易包容我的孩子气，我心生不快他总会第一个妥协。他极善敛藏情绪，我似乎未见过他大喜大怒，也是因为他的这份“成熟”，即便我再努力也摸不到他的心。我以为尝试放弃对他的感情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那么轻易就能将我的自信击溃，只是一个冷漠的眼神就足以将我打入冰窖。那时我才明白，也许从我第一眼看见他的那刻起，我就已经被他吸引，陷在泥里无法自拔。
　　一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在膝下打落成一朵水印花。
　　所以就算只这一次，神也好，佛也好，魔也好，鬼也好，只这一次请听听我诚心的祷告，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只要他活过来。你已经剥夺了父母对我的关爱，怎能再剥夺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乾清宫内，肖怀逸躺在床榻上，面色憔悴，气息微弱游丝。却突然深锁眉峰，紧紧抓着被褥，意识不清，但仍用沙哑的声音唤着：“阿语……阿语……”
　　“娘娘？”秀儿贴在他唇边才听清了，却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即便她那样对你，你却还是要留她在身边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情深如此，娘娘为何总不明白？”
　　“秀儿姑娘，需要去凤藻宫问问吗？”在一旁随侍的宫女知悉事情来由，自然熟络皇帝对温妃情深。
　　“不必了。”秀儿轻声呵斥道，“我早前教过你，皇上受伤之事不可被人察觉，如今不过只有宏亲王，洛太医，温妃娘娘，以及乾清宫内里的几个人。你若不晓事去找温妃娘娘被旁人所察，必定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那皇上吩咐的瞒着太后娘娘和前朝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奴婢看着皇上这幅模样于心不忍，只想着娘娘才是解救的法子，所以……”那小宫女说着，眼中噙着的泪便随着低声抽泣而坠。
　　“你这样的心思原本是好的，可即便请来了娘娘，洛太医都束手无策，她又能如何呢？”秀儿偏过头去望着床榻上的皇帝，低声无奈道，“纵使去请，她也不一定来，皇上您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会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
　　凤藻宫内堂。
　　我在佛像前跪了已近两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了，垂暮已近。我一边担心着乾清宫那边的情况，又一边按捺着想要见肖怀逸的心情。
　　无论我怎样哀求，那尊佛像都一样静静地蹲在原地，无动于衷。
　　合在胸前的双手已有些酸涩，腰身直*挺得无法动弹，最难过的还是膝盖，过了酸涩发麻的时候，如今已没了知觉，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腿。
　　“阿语，阿语……”
　　耳边忽然响起肖怀逸呼唤我的声音，是错觉吗？
　　“阿语……阿语……”那声音又响起，即便十分微弱，但我再次确定我听到了肖怀逸，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
　　我沉静下心来，仔细聆听：“阿语，你原谅我好不好？”
　　心脏漏掉了一拍，连呼吸也几近停滞。肖怀逸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要我原谅你么？我鼻尖一酸，努力压制的感情令我快要窒息了。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那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有些感情冲击着心灵的禁锢石，在心底喧腾不止。肖怀逸你就是这样，轻易就能使我崩溃，轻易就能令我败阵，又轻易的原谅这样自私的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怎么忍心狠下心来对你？
　　眼泪像坏掉的龙头，怎么擦都擦不完。有些感情放出去了就再难收复回来，有些人恋上了就是一生，可是有的东西失去了，再怎么求也不会回来了。
　　突然，心口传来一阵锥心之痛，像是要将整个心脏掏空一般。我疼得伏倒在地，眉眼扭捏在一起，那疼痛反增不减，越来越盛。
　　“哈……哈……”肖怀逸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但也更加虚弱，仿佛随时都能消失。
　　我死咬着下唇，无暇顾及身上多痛，只一心追着那越见微弱的气息。这会不会是一种征兆？心下想着愈是不安。
　　乾清宫内。
　　肖怀逸躺在床上冷汗不止，眉头紧锁，脸色因疼痛愈发苍白。
　　洛廷十分仔细地诊脉，额头也是渗了一层密密的汗。
　　“洛太医，皇上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一旁随侍的宫女焦急地问。
　　“在下已说过，皇上生的希望便是熬过今夜这一晚，现下正是发病的征兆。”洛廷停了一会儿，“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