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79、生死劫

　　“只是什么？！”秀儿接过话来，眼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皇上此次发病不比前两次，病势来得更加凶险，再加之皇上底子弱，只恐身心承受不住，就此……薨逝……”
　　话尽于此，众人心下皆是一沉。
　　折花眼底一寒，忽然一把揪住洛廷的前领，眸中寒星数点：“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人制住洛廷倒并不恼，沉着而坚决地答道：“便是在下刚才的意思。越过这一关是生，越不过便只是个死。”
　　话音一落，再无人应声。室内的人都秉持着呼吸，空气一瞬间凝绝了，仿佛沉入死寂一般。没有人轻易出声，像是不经意的一个举措都会招致恶事。
　　“生……死……”折花慢慢磨念着这两个字，忽然松了手，背过身去。
　　“哼……”一声几不可闻的轻蔑自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滑出，化作一丝不屑。
　　自他懂事起便一直追随肖怀逸，幼年时家乡遭遇饥荒，若不是他随手赠与的半张饼，如今的折花也不过早已是灾下的饿骨罢了。念起当日的情景，他忽然想起肖怀逸问他的那句话：“你可想倡世太平，路无饿骨？”
　　那时肖怀逸青春年少，却已怀有天下之志，虽然体态羸弱，眼中所怀的自信却令他无法侧目。因为相信着他，才会甘愿以命相随，因为信任着他的“倡世太平，路无饿骨”，只要是他立下的吩咐都会照做。
　　可是如今，你相信自己的判断，却要为此断送年少之志。这便是你所求么？
　　折花合目细思，过去种种如此清晰而又渐渐黯然淡去。
　　凤藻宫内堂。
　　我倒伏在地，胸口的锥心之痛不减反增。心中不安，平白受了这疼痛，绝非一时之疾，胸口似有蚕虫噬肉，叫人如有生不如死之感。
　　“啊……啊！”我抑制不住的哭叫起来，感觉衣衫浸湿，心跳的频率更为强烈。
　　噗通——噗通——
　　突然，那心跳声骤然停止，锥心噬肉之痛也忽的消失。
　　冰冷自地板透过衣衫，寒的彻骨。我僵在原处，心中，不安，恐惧，尤为强烈。
　　“秀儿姑娘，不好了，皇上他……”御前随侍的宫女忽然惊叫起来。
　　秀儿闻声冲到床前：“什么不好了？”
　　那宫女登时便掉下泪来，断断续续的说着：“皇上他……皇上他……没了……”
　　秀儿一愣，随即揪住她的肩臂失声大叫道：“什么没了！皇上他好好的躺在那儿呢，什么叫皇上没了？！你是不是瞎了！”
　　“奴婢没有……奴婢……”那宫女受了惊吓，哭就更止不住了，“奴婢刚才替皇上换头巾，却看见皇上什么生息也没了，奴婢有些害怕……就擅自探了一下鼻息，皇上他……皇上他已经没气了……”
　　虽然百般不信，秀儿却明白那宫女不是个说谎之人。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颤颤巍巍的将食指探向肖怀逸的鼻息间。触到的一刻，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登时便凉了。
　　皇上他……没气了……
　　洛廷仔细的诊了三次，哪怕是一丝最微弱的气息也探不到了，肖怀逸确实已经……死了。
　　“秀儿姑娘请节哀，皇上确实已经……”未说完便再难接下去了。
　　守在屋顶之上的折花，探听到屋中不同寻常的氛围，心下了然已是最坏的结局。然，冷漠如他，饶是他也无法逃过。
　　“你可想倡世太平，路无饿骨？”白衣少年轻佻好看的眉眼，却带了七分笃定。
　　“你真的能让天下的人都不会挨饿么？”他认真的问，没有再去看身边早已发臭的尸体。
　　“当真。”他勾唇一笑，叫世上再无颜色。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不至深冬，却已彻骨。犹然会响起那温润的少年的声音“倡世太平，路无饿骨”。而他，平生第一次茫然，不知再去何处……
　　最后一次痛过之后，我便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还是何处，只见四周飘着云气，烟雾缭绕。仿佛身子变得很轻了，游走在云际间。
　　“阿语。”
　　有人轻轻唤我，我便转身，望见了不远处立着的熟悉的身影。我害怕自己在做梦，奋不顾身的向他冲过去，直至扑到他的怀中：“我究竟有没有在做梦？”
　　他轻笑出声，温柔的顺着我的鬓发：“小傻瓜，你怎会问这样一个笨笨的问题？你当然没有做梦，我现在不是正好好地搂着你么？”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鼻尖一涩，眼泪便夺眶而出。
　　“我的阿语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你不是一直一直都最坚强的吗？”他将我搂得更紧一分，就像在向我肯定。
　　“我并不坚强，我一直都不坚强。如果我坚强，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去，如果我坚强，就不会平生第一次这么害怕。”我死死地搂住他的腰，眼前模糊一片。
　　“不要害怕，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说。
　　我忽然抬起头，仰视着他温柔的目光：“你真的不会离开我，真的会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么？”
　　肖怀逸浅浅一笑：“这个问题你问几次，我就会回答几次。是，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再也不会放开你。”
　　“可是……可是你不怪我了吗？我曾经那样的伤害你。”我小心的问，仔细在眼中刻画他的模样，仿佛永远都看不够。
　　“我从未怪过你，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和你心里记挂的人。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跟我去一个可以忘掉所有烦恼，再也不会有难过的地方？”他问。
　　从前有那么一个人，他会包容我的所有，而我却错过了太多次。
　　“好。”我含笑答道。只希望此生不负，再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