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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你说,大师兄他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上官彩韵抱膝而坐,面对着面前团烧得“噼噼啪啪”的柴火,眼中除了那团火焰,什么都没有。
      古月泓随手扔了一根树枝到火堆中,用一把剑插着一只被剥了皮的兔子,在火上油滋滋的烤着,那兔肉在火光下显得尤为光亮,表皮上滋啦啦的跳跃着油滴,香气四溢。古月泓其实心中有一个答案,可是他一直不愿去触及,就像是陈年旧疤,早已结痂,可是一直未曾脱落。
      古月泓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这个大师兄?”
      上官彩韵抬头看着一片墨色的夜空,眼里流出一丝悠然的神色,她轻声道:“自打我懂事起蓝师兄便在我身边了,他对我,就像现在对你一般,我是他的小师妹,他对我处处照顾,百般爱护。”上官彩韵说这段话时,古月泓又看见了平日里的她,那个柔心弱骨,兰心蕙性的上官彩韵。
      “后来,爹爹要他去杀一个人,那时候,我爹爹还不是天山的掌门人,他不肯,说我们天山都是残忍好杀之辈,我爹爹骂他,他便一怒之下反出天山。后来我求爹爹饶了他,爹爹不依,我要去找他,爹爹不让,我跑出来,爹爹就把我抓进了房里锁起来。后来,后来就一直没有他的音讯了。”上官彩韵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谁想竟是这般见面。”
      古月泓静静的听她说完,只想冲上去保住她不放,只是她那纤弱的身体,在火前宛若一滴水,脆弱柔软,任何一个举动,似都会破坏这一份独特的美,古月泓低头看着一直放在身边的一把剑,若有所思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
      古月泓手里的剑就是蓝一鸣的剑,比古月泓的宽,长,材质是一样的,铸剑的手法也是一样的,这也是天山的剑。剑上有三个字——古月泓。与古月泓的那把一样,这也是一把索命的剑。
      上官彩韵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师兄,他明明已经反出了天山了呀,为什么他还有天山的剑,难道,难道是他,他和爹爹······”她怔怔的看着那燃得正旺的火,她和古月泓心中都有一个答案,只是他们不愿去想。人往往是这样,总是选择相信,有时候,哪怕是有千万个苗头都指向一个事实,可人总希望找出哪怕一丝能让他拒绝相信。
      古月泓轻轻道:“如果不是看到他剑上的字,你当时会如何做,我虽一时杀不得他,可他功夫不及我,百招之后,我自然可以杀他。那时候,你会让我这么做么?”
      上官彩韵舔了舔两瓣花儿一般粉嫩的红唇,贝齿轻咬,道:“我彻夜追你,你可知为何?”
      古月泓茫然摇头。
      上官彩韵淡淡道:“如若不是那剑上的字,我还是会杀他。”
      古月泓皱眉道:“为何?”
      上官彩韵幽幽道:“小泓,蓝师兄说得对,天山不适合你,你不是杀人的人,就算没有那柄剑,我还是要杀他,因为我不愿你的手上沾染无辜的鲜血,我是你师姐,我要保护你。”
      天上的月渐渐暗下,没有了月光的遮蔽,四周的星辰清晰起来,冷冷在空中闪烁,月亮的泪珠,竟是这般好看。
      而此刻,百里以外的天山主峰,立雪堂上,灯光如豆。上官离蘸饱墨,在面前的纸上反复写着几个字:天山劫。他写了一遍,似觉得不满意,撕去了又写一遍,还是不满意,撕了再写,再撕再写······

      一个月后。
      天山,立雪堂。
      上官离聚集了所有天山上的弟子,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至少对于古月泓是个特殊的日子。古月泓在天山呆了十五年,该学的已经学会,此刻的古月泓,已不是十五年前那个只会在雪地里哭泣的古月泓,他是一个能瞬间划开人的咽喉的天山弟子,天山无常。
      “泓儿,你功夫已成,自己去准备准备,明日是你的天山劫,过了这天山劫,你就能下山了。”上官离赞许的看着古月泓,眼中充满了安抚之意,他是偏爱这个弟子的,在古月泓身上,他能看到一些属于自己的曾经。
      往回走的路上,古月泓心中好像绽开了一朵雪莲花,自己可以下山了,山下的世界他是见过的,他是一场艳丽而繁华的故事,而且无头无尾,自己走进去就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色。再也没有这霜花漫天,大雪弥漫,也没有这无尽的黑夜与夜里那蚀骨的寂寥。
      古月泓是想要躲开一些事情的,一些他不愿去想的事。
      古月泓睁眼时,除了那炫目的阳光,还有一双亮得像阳光的眸子。上官彩韵用她那双婉转似月的眼看着古月泓,目不转睛的看,目光像是风筝,线头便在古月泓身上。古月泓吃她看不过,笑道:“怎么了,我有那么好看?”
      上官彩韵双颊一红,好似罩了一层晚霞,扭过头去,一会儿又转过身子,轻声道:“你,你就要走了。”声音像是流水,极细,很是小心,像是生怕吵醒什么。
      古月泓心头一痛,没错,自己走了便是要与她分开了,若是说山上还有什么能让自己留恋的,便是这从小与自己为伴的上官彩韵了,自己是喜欢她的,只是从未开口。古月泓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把这份眷恋一直放在心中,如同许多曾经的梦,就那么留着,可偏偏这梦又是如此真实,触手可及。
      “留着它,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的话,它会告诉你,这世上还有一个挂念你的人。”上官彩韵从怀中掏出一块淡青色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韵”字。
      古月泓把那块玉握在手中,那玉带着丝丝缕缕温暖的暗香,忽然让他有种回到什么地方的感觉,那是一种极强的归属感,像是睡梦中那暖榻上的一丝温存,令人安心。
      “泓儿,想什么呢,这就是天山劫了,渡过它,你就出师了。”上官离的声音远远传来。
      古月泓猛然惊醒,怀里的玉被他的手捂得滚烫。他抬头,面前摆着十八口木箱,每只箱子足有半人高。
      “泓儿,我要你一招便刺穿这十八口箱子。”上官离的声音再次飘来,像是从天边而来,渺茫不可闻。
      这便是天山劫,古月泓有些疑惑,难道传说中的天山劫便是打破这十八口箱子?
      未及细想,古月泓只觉面前气流微微一动,身后好像也有一股气,随即是“突突突”连续的几声机括响动的声音。古月泓面色忽变,整个人飞起,躲开了箱中射出的暗箭,那箭是同时而发,同时而至,力道极大。古月泓在空中惊出一身冷汗,这便是门派中的夺命十八箭,是前人所创,为了曾经的一次强敌来袭。没想到这次竟用来考较自己的功夫。
      上官离所说没错,自己只有同时刺中这十八口箱子方能破了这机关,否则只要有一只箱子漏网,自己便要中箭,这箭力霸道,比之一般暗器好手更多出几分冷酷。而自己唯一的机会便是这机关一击已发,第二击尚未出的间隙。
      要一招刺中三四只箱子尚有先后之分,而这箱子却是同时发箭,况且有十八口之多,古月泓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刚刚那箱子射出的箭就钉在屋梁上,距离自己寸步之遥,只要用这十八支箭反击于这箱子,便可做到一击而破了。
      古月泓深吸一口气,身子在空中又往上提了一段距离,他伸手一抓,将那射出的箭统统拢在手中,然后一用力将那梭箭同时甩出,古月泓的暗器手法本高,这一扔又是专心而发,只见那梭子箭在半空分开,一支箭对着一口箱子,十八口箱子,十八支箭。
      不对!
      古月泓瞳孔骤然一缩,眼前的箭明明白白的飞出,可却只有十七支箭,还有一口箱子没有箭。难道是自己适才大意,少拿了一支箭?
      古月泓不及细想,立时在身侧的立柱上一蹬,手中长剑直直递出,将一身轻功发挥到了极致,竟尔后发先至,与那十七支箭同时到达箱子面前。
      “噗”长剑没箱而入。
      箱内像是塞了一团绵,长剑几乎没受什么阻碍便穿入了寸许。忽然古月泓瞳孔骤然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敛内力,落地便扑到箱子面前,疯了一般一拳砸碎了木板。露出了箱内的情景——
      一个女子静静的躺在箱内,古月泓的剑插在她小腹上,那身淡红且白的罗裙被她殷红的血染得通红,像是落日的余晖,是那离山顶不远的落日。上官彩韵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平日里很得意的那种笑——
      “小泓,你看,你这剑又错了,哈哈。”
      ······
      血还在流,古月泓感觉那是自己心中的血,流得他面无血色。自己杀了她,确确实实的杀了她。古月泓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天山劫什么都不是,就是这再将不见的笑,再将不闻的笑。梦,到底还是梦,再如何真实,也如一团泡影,一触即破。
      此刻,古月泓终于理解到了那日蓝一鸣死去上官彩韵的痛,那是一种自己亲手种下苦果的痛,古月泓不愿去想上官彩韵死前所见到的是什么,是自己的那双嗜血的眼么?古月泓泪如雨下,她是不愿自己杀人的,而可此刻的古月泓却很想杀人,杀那个冷血的旁观者,那个视众生如草芥,视生命于无物的人,那个操控着如自己如上官彩韵如蓝一鸣这些棋子的弈者,可古月泓却难以揣摩出上官离的心,他无法想象,上官离的所做,究竟是为何。
      一日转瞬即逝,毫无征兆。古月泓站在立雪堂外,剑还是那把无鞘的剑,雪还是那场漫天飞雪,人却还是那日的人么?
      上官离在堂内,对着灯,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手里一支笔握着半天未动。屋内屋外,时间似是同时在他二人身上静止了,唯有那飘落的雪花昭示着一去不返的光阴。
      “泓儿,你进来吧。”上官离的声音有些嘶哑。
      古月泓一惊,没想到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他随即凝神,深吸一口气,“静夜思”心法潜运,踏步而入。
      上官离的脸在灯火下显得有些异样,好似在一日内苍老了十载,他缓缓抬头,看了古月泓一眼,又瞄了瞄他手里的剑,淡淡道:“泓儿,你是要杀我吗?”
      古月泓默然。
      上官离接着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引诱你杀彩韵,她是我的女儿,我也伤心,可与你的前程,我更愿意做出选择。这世上有太多的选择,而最好的选择往往是舍弃。泓儿,你若能跨过彩韵这道坎,你便是我天山门这一辈最锋利的一剑了。”
      古月泓剑眉一横,颤声道:“这,这便是所谓的天山劫么?”
      上官离悠然道:“只有真正勘破生死的人,才有资格杀人,这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今天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古月泓大笑,戟指上官离,怒道:“你让我去杀蓝一鸣,我本没有多想,谁知,你竟然是与他勾结,想要让他杀我,若非彩韵师妹及时赶到,你倒是省得现在与我这般虚情假意的说话。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上官离,你这般做究竟是为何?你怕彩韵师妹将你的行径败露,就假借我的手杀她,你好狠毒,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你果真是太有资格杀人了!”
      上官离面色一变,手指巍巍发抖,似是随时要拔出桌旁的剑,他颤声道:“古月泓,彩韵死了,我知你伤心,你方寸已乱,为师不与你计较,你回去好好想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是我派彩韵前去接应你,因为我知道,她是不愿让你动手杀人的,是以杀蓝一鸣的一定是她上官彩韵,而且必须是她。因为那就是她的天山劫,现在你知道什么是天山劫了吧。”
      古月泓怔怔的呆立在原地,喃喃道:“虽至亲,亦可杀,无亲无故,渡劫成仁。”他嘴角忽的一扬,尽是嘲讽意,他冷笑道:“上官离,你又何必说这番话,要杀我古月泓现在便可动手,也是,这天山内能杀我的,便也只你一人耳。”说完古月泓缓缓拿出手中的剑,豆大的灯光照得剑身发着昏暗的光晕,上面“古月泓”三个字清晰可见。
      “哗”上官离坐下的凳子忽然崩裂,上官离面色勃然而变,他指着古月泓手里的剑,嘴角颤动,半晌没说出一句话,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古月泓冷笑道:“你让蓝师兄杀我,这可是天山的索命剑,每杀一人,必铸一剑,上官离,这总是不错的吧。”
      上官离面色颓然,举起一只手,神色间显得极为萧索,他缓缓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嘿嘿,我不怪你,是我犯下的错,自然要我一人承担,你去吧,我累了,想要歇息了。”
      古月泓哈哈笑道:“我去?那些无辜的性命如何算?这一剑我要在你身上找回来!”古月泓面色一动,剑招已然递出。
      “去!”上官离一掌击出,只见他衣衫鼓动,须发尽在掌风的吹动下肆意而舞,那苍老的手掌拍出的一掌,似是秋末冬初的风,充满绝望。古月泓只觉心口一堵,登时气血翻腾,静夜思心法在这岿然一掌面前好似一片树上的枯叶,一触即飞。同时他的身子也如一片枯叶,被那一掌推出不知多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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