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於半鲜

5、chapter 5

　　明黄色的纱帘今日格外飘渺，好像一缕烟，随时淡开散去。长生殿里平日总是一片莺歌燕舞，丝竹之音，屋子里的脂粉味常年不散。如今只有浓浓的药味和沉重的呼吸。
　　一干妃子跪在地上，偷偷抹着眼泪，有的不过十七八岁，正是花样年华，充满幻想的年纪。如今嫁进宫中，皇上此时又是这般，若没个子嗣或是家室背景，那便是得陪葬了。
　　我的心一沉，纵使再心疼怜爱她们，对此我也是无能为力。心中的仓皇使我不禁加紧步伐，赶紧来到龙榻前。
　　年幼的太子跪在床前，身子单薄瘦小，皇后坐在床榻边缘，见我来了，起身冷淡的对太子说：“承启，随母后出去。”看都不看我的走了出去。哎，真是个难伺候的人。
　　小太子见到我倒是乖巧：“见过皇叔。”
　　我点点头，走到榻前蹲下，在宽大袍子的掩盖下，倒像是跪着。我轻声呼唤：“皇上。”待她们母子二人踏出房门，我才将耳朵靠近皇上嘴边，听着他低缓断续的言语。
　　我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他也不过三十二岁而已，正值青壮年，常年的花天酒地，靡靡之音已让他的身体不再挺拔俊朗，眼睛也黯淡无光，不知是否与纵欲过度有关，眼眶已经凹陷下去，带着一圈黑眼圈，毫无精神，但是他仍然用力抓着我的手，费力的吐着每一个字。他仓皇的睁大眼睛看着我，畏惧死亡，却在临死前把我最后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皇上驾崩了。”
　　我走出寝殿，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沉默几秒，殿外失声痛哭，我走过去，长生殿三院之外，都弥漫着一股悲凉。
　　一连三日，京城阴雨连绵，冷彻透骨。天地白茫茫一片，行号巷哭，所有人为皇帝送终，披麻戴孝。
　　我走到灵堂外，看着堂前跪着的瘦小身影，默默离开。一个小太监低头来到我身边，小声说：“王爷，皇后娘娘有请。”我跟着他来到凤求凰，皇后一脸倦容，眼睛红肿，没了往日的高贵艳丽。
　　她说：“子厚，我知道你一心为国，绝无二心，承启以后还要蒙受你的照顾了。”
　　我受宠若惊，急忙下跪：“臣鄙陋寡闻，无能以受此重任。”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王爷这是有别的用心么？”
　　我低头，敛去表情：“臣…万死不辞。”
　　从凤求凰出来，我心情沉重。本想着新帝即位后就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想到皇后要把我看在眼皮底下，她还真是谨慎。
　　我一脸郁闷的回府，打算到水榭莲院去六根清净，却发现乐伏竟在水池子里。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我使劲揉揉眼睛，幻象没有消失。我颤抖着问：“你是…乐伏？”
　　耳边传来乐伏特有的凉话：“王爷还真是好记性，我才走了三天，竟都认不出了么？”
　　我却莫名的火大：“是认不出了！伺候完别人被甩了，又回我这！我怎么认得你这□□是谁家的！”
　　“你…”他又惊又气，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冷笑：“我这王府太小容不下你这神仙，你还是回你的海里去吧！别污了我的莲池！”
　　我甩袖离去，不管他在我身后气的发抖，咬牙切齿，几欲将我碎尸万段。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去水榭莲院，我虽后悔，但想着以后他定是要回海的，依恋太深，牵扯不清。
　　不过我不理他，他却主动找上了我。手里拿着莲花荷包，别别扭扭的进了我的房。我颇为吃惊，从未想过他会低头。
　　“那日是我说重了，给你。”说罢递给我香囊，语气生硬紧张：“我求王妃教我做的，你…拿着吧。”
　　呵呵，他本不喜人类，却肯拉下面子跟着温璟走，求王妃教他女工。
　　“谢谢。”我把香囊放在鼻尖闻闻：“再过几天我就送你回海。”
　　他却大惊，向后退两步，诧异的问：“你不留我？”
　　留你？然而我又该用什么理由留你呢？
　　“我是个没心的，久了什么都会忘了。”所以才会没有人爱我啊，两年前的事，谁都记得，偏就我忘了。
　　他看着我，好像第一次见我般，随后讥笑：“还真是我多情了。”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出去。尔后大力的关上门，引起一片震动。
　　我揉捏这香囊，闭上眼睛，花香阵阵扑鼻。
　　两年前，我十八岁，入朝参与政事差不多三年了。那时朝中的大将军还叫罗亦，他的故事被传的大街小巷妇孺皆知。后来他上了战场，朝中一干人等去为他饯行，他骑在马背上，阳光模糊了笑容，银色的铠甲刺目耀眼。战事三月，我军大捷，凯旋而归。三月阴雨连绵，天色灰蒙蒙的，我撑着油纸伞，远远地就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人海，肃穆庄重，全城的百姓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两个月后，我迎娶了我的王妃，十里红妆铺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