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境》筱爷

6、命中注定

　　什么？！静茈瞪大了双眼，就是卖了他自己也值不了这么些吧，这小子是被驴踢了？！
　　全场死寂，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琴姨也未曾遇见过这种情景。包子见大家都没反应，站到了桌上更大声地重复了一次。
　　琴姨这次石化了，现在她连圆场都打不了，要是开罪了那位爷，就是拆了她的“醉生梦死”也不为过呀！
　　四下寂静，落针可闻。众人都在等着能有人打破僵局。
　　最终，包子受不了了。掐了个诀飞到了那间雅座前，一把拉开了笼纱……
　　玉玲珑的折扇掉了，静茈刚好接手过来遮住了双眼，而凌云的赞叹也成功地进化成了“后生猛于虎也！”
　　包子却一动不动了。掀起的帘角间，隐约可见有一人侧窝在榻上。
　　“噗——”
　　血光一现，包子飞了出去。静茈见势不对，立马腾身去接，看着怀里满脸鲜血的包子，面色瞬间冰寒，身体忽然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他竟敢伤了小包子！
　　空气好像被什么扭曲着，有股强烈的罡气铺天盖地朝着雅间而去。笼纱瞬间被撕裂得粉碎，纱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嘶——”四下里一片抽气声。
　　只见纱内现一位红衣美人，支着右手，斜卧软榻。由于躺着的原因，领口大开，露出一大片蜜色肌肤。美人眼角斜勾，风情无限，竟是比方才的珞岚还要美上三分。任谁也没想到纱帘后竟是这般活色生香的场景。
　　等等，包子喷的不会是鼻血吧？
　　静茈一低头，果然看见有两根红色的“面条”挂在包子的鼻子上……
　　再等等，这人好像见过……
　　战狐少主祈泠……
　　完了。
　　静茈的脑子一瞬间飞速运转起来。神色变化不过眨眼的功夫，最终，面上仍维持着一片冰寒之色，厉声质问道：“这位公子，舍弟年幼无知，不慎冒犯，但阁下也不必下此毒手。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你这般欺人太甚，可还有天理可言？”
　　众人虽顾忌着祈泠的身份，但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儿被打的满脸鲜血，抛飞而出，也实在是于心不忍，再因着先前珞岚的缘故，看着祈泠的目光也多了丝不满。
　　静茈见收效不错，再接再厉，“阁下平日里霸占着珞岚姑娘，我等不是不可相让。今日，不过八岁小儿的一句玩笑话，竟让阁下下此毒手。八岁小儿尚不能容，更别说是我等了。总之，今日阁下若不给个说法，我等是不会让阁下出这‘醉生梦死’半步的。”柳眉倒竖，一脸浩然正气。
　　众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便已上了静茈的“贼船”。事关道义，也不好开口说不，只能默不作声。
　　静茈算准了这些所谓的有头有脸之人一定不会公然说不，同时也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们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静茈这边形势大好。反观祈泠，仍是一派淡然地躺着。眼角斜勾，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祈泠越淡然，众人越心慌。
　　双方默然对峙。
　　“嘭——”
　　倒下一个腿软的。人群里一下炸开了锅，你抬手，我抬脚，中间一个顶着腰。整整一厅的人眨眼间便统统消失了。静茈顺着大流，迅速抱着包子，掐了飞天诀溜了。玉玲珑和凌云也紧随其后。
　　祈泠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深不见底的双眸中只有静茈一人。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重逢了。小姑娘，你以为惹了我之后可以这么简单地溜之大吉吗？”
　　琴姨立在一旁期期艾艾地请了罪，扭捏了会儿道：“珞岚已经在房中等着伺候了，公子您……”
　　祈泠缓缓起了身，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出的慵懒。他径直下了楼，连个眼角都没施舍给琴姨，美如花瓣的双唇中吐出两个字，“回吧……”
　　这时，墙根的阴影处窜出一只小狐狸，祁泠斜了它一眼，“没出息的东西，竟然吓得躲起来了。”
　　抱起耷拉着头的小狐狸，祁泠一双桃花眼中水光荡漾，“人家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你了。”

　　静茈一口气跑了老远，确定了身后没有人才敢停住脚。
　　“静兄弟，这下你可是要一战成名了。”玉玲珑似笑非笑地调侃着。
　　“可不是，看来我以后只能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了……你们怎么不走了？”玉玲珑和凌云忽然顿住脚步，表情怪异地盯着她。
　　凌云试探着问了句，“静师弟，你难道到现在都不知道同房的师兄是谁？”
　　“……谁啊？”有个很不好的猜想在静茈心中无限放大。
　　夜间的小路没有什么行人，一顶缎锦软轿缓缓而行。祈泠正在闭目养神，几日前成衣店的画面和刚刚的那些重合在一起，一个聪颖慧黠，灵动无双的影子不停地在眼前晃荡。
　　“呵……倒是有点意思。”
　　有近侍扣了扣轿壁。“主子，刚收到消息，说有一位新生抽到了‘玉庭春’的房号。”
　　“谁？”
　　“方才见过的……正是帘外的那位……”

　　“方才见过的……正是帘内的那位……”
　　天雷滚滚劈中了静茈的天灵盖。手一软，险些抱不住包子。
　　静茈满心荒凉。

　　轿内。
　　小狐狸体会到了传说中的“狐躯一震”。
　　近侍颔首，“需要属下把他……”
　　“不必……”轿内扬起一声轻笑。“小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命呢？”

　　鹧鸪天
　　没出息的不只小狐狸还有不敢回房的静茈。
　　静茈将包子的小脸擦拭干净，帮他盖好了被子。想着今日种种，自己不禁笑了起来。还真是造化弄人，最不想得罪的人最先得罪了。
　　罢了罢了，谁叫他是她的小包子，除了她，谁也不准欺负！
　　月光如水，玉庭春的后院梨花满园，似初冬时下的一场新雪。祈泠独坐石桌，一点红妆，如雪中傲立的梅精。
　　“你待看到几时才出来？”
　　“啧啧啧，梨花尚比不得你，我又怎敢现身，糟蹋了这良辰美景？”朗声笑语，遍体风流，不是玉玲珑是谁。“我望你午时回来，想着有热闹可瞧，没想到在那儿碰上了，不过，也一样热闹。”
　　祈泠横了他一眼，仰头饮尽了杯中的残酒。玉玲珑给自己都倒了一杯，浅啜一口，“西岭的‘关山月’果然好酒……令尊，可一切都好？”
　　祈泠冷冷一笑，“就那样……”
　　自那女人走后，一直那样。
　　风吹梨树，一地霜雪。
　　浊酒入喉似点燃了祈泠的心中的一把火，烈焰熊熊，带了可以焚毁天地的决绝。
　　玉玲珑也沉默了下来，安静地啜饮。半晌，他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笑，“新来的那个叫静茈的，倒是有点意思。从今日一役来看，你怕是有对手了。”
　　想起那个灵动的身影，祈泠心中的怒火渐退。
　　“她，是个不错的玩具……”
　　“晌午时，她在园子里迷了路，竟然说是去找胤寒师父的。”
　　“胤寒？他不是早就飞升成仙了，不过就是对外宣称云游四方罢了。”
　　“是啊，可是之后，师公又说胤寒师父不日便会归来。我正是因着这事，才留心了他。”
　　“胤寒归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对了，他的书本我给取了，你记得转交给他。”玉玲珑自怀中掏出本《论语》搁在桌上，“夜了，早些歇着吧。”说着，踏着一地落花，潇洒而去。
　　夜风欲浓，吹弄着云雾遮住了月光。
　　抚了抚肩上的落花，祈泠落在《论语》上的目光渐渐幽暗。良久之后，勾唇一笑。
　　静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