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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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骆子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少了一人。
他将摊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收到背袋里，隐约听到有什么声音在门外沙沙作响，便起身走出去。
狐抱着半人高的扫帚，正卖力的清扫着地面上的灰尘，乍然看去，骆子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你醒了！”狐回头一笑，向庙的后面努努嘴：“这庙是破了点，但是后面的厢房还不错。”
依着狐的示意，骆子殊绕到庙后，一道拱形门连通着后院。不大的院子里有一口大缸，许是夏日鱼荷嬉戏之所。临廊的几截栏杆低矮，可供倚坐。三间厢房，除了其中一间屋顶漏了，其它两间只略带尘色，正屋的门窗都被推了开来，窗纸已经烂没了，只剩下了棂子。一棵苍劲的柏木挺立在西窗畔，恰好将阳光挡了七七八八，让投入的光线恰到好处。透过那道窗，他看到屋里有一张木质的床，邻窗设着张古韵十足的书案。
拾步那大缸前，探身过去看，原以为会看到枯根泥秽，却是半人高的清水在里面，能够清晰的映出他的脸。淡漠的望着水中的自己，骆子殊不禁失神。
不过是遇天气有变而同在一处庙中落脚，缘何那人对自己这么好？
想起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清秀漂亮的脸，那双牵着自己衣袖因为打雷而发抖的手，骆子殊幽幽的叹息，摸摸被人抱了一夜的胳膊，似乎那人的温度还在。虽说有人是怕打雷的，但是怕到这份儿上的不多，而且……昨天的雷落得莫明其妙，又不见一丝雨星……
“你看，这地方可好？”狐拎着一篮子蔬菜走进后院，热情打着招呼：“把房顶加固一下，装添点衣柜一类的杂物，就可以住了。从这儿向京城的方向走它半刻，就有庄子。我问过了，早市天天有的。柏树后面有道偏门，出去有一片林地，过了就是通向山上的路。我也有打听哦，山上啥珍货都有，就是没有虎狼凶兽，前面庄子的人常常去山上采山菌，打柴火。你看，有清静、也有便利。这地方落脚，很不错吧！”
“你是想尽快安置了我，好去寻你的人？”骆子殊打趣着它，想要接下篮子，狐却闪身让开他。
“君子远庖厨！”边说，边向那间漏了顶的屋子走去：“你若是看得上，下午我把顶子修了，僻成两间。一间用来做饭烧菜，一间开个偏门作洗浴之所。”
“这，你也会？”骆子殊跟到门口，那间本就是准备饭菜的处所，现成的灶台有些破旧，被收拾得还算干净。新刷过的锅架在上面，咕咕的烧着水，偶有几缕白汽冒出来。
“啊？你是说烧菜做饭还是修屋子？”狐揭开锅盖看那水，满意的点点头：“都还好吧。”
为了报恩啊，这些都要学的呀，谁知道恩人会不会需要自己做饭、烧水、修屋、持礼……漫漫的两百年，除了修行就是在学这些东西，成人形后的二十年，没日没夜的实践，到现在都还记得长老吃到它初次做的菜时扭曲的表情。
想着想着，它笑得更欢，把煮锅的水倒掉，又重注了些清水继续烧。
“你不怕我相不中这地方？一大早清理了屋子，买了菜，还给那缸换了水……我不中意，要换地方住的话，你岂不是白忙了？”
狐的手下一顿，笑意将敛未敛，又绽开：“不中意的话……也算是收拾出来，给下一位路人落脚……方便。”
骆子殊听出那话中一丝的失落，浅浅的笑着：“谢谢，我想，不必再辛苦你陪我找别的住处了，这儿，挺好！”
特别是，有你这番心意，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那就好！把你安顿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骆子殊望着狐忙碌的背影，这句话听到耳朵里，顿觉烦乱。
“你找那人……是为什么呢？”明知是多事了，骆子殊的问话还是出了口。
“还债。”
狐挺直了背，笑眯眯的想，这厢也是还债来的，骆子殊能看得上这屋子，它也就算是把债还了吧？若这还不够，那就等它报完了恩，再行报答骆子殊。
“还债也还得如此主动大方，小哥也不失为大丈夫。”
“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的，有恩必报，有债必偿，天经地义的道理！”狐扯了扯衣袖，扭头盯着他：“话说，公子是不是嫌弃我的名字不好听？怎么总是小哥长小哥短的，我是没你有学问的……我知道。”
它是深山修行的狐，眼前的却是三年内必登科甲的才子，它只是跟他戏谑的一语，却让他感到不悦。
“狐……”头一次试着把那称呼说出口，他极力把怪异感撇到脑后：“我当你做兄弟，兄弟间怎生论得学问高低！”
“拿我当兄弟！”狐抓住了他的手，左右摇摇：“我也拿你当兄弟！那，中午就尝尝兄弟的手艺！”
他听了，张嘴想要说留下帮忙，狐却将他推出门去：“君子远庖厨！”
“这句话，你说了两遍！”
“难不成，你还要我说第三遍才肯走？”
故作生气的轻哼、挑眉，骆子殊站在门外，无奈的妥协。
背过身远走了几步，又倏的转身，望着忙得不亦乐乎的身影，眉眼间一层淡淡的忧郁。
——何谓君子远庖厨？不过是教人仁德慈悲，莫近杀生之地，切存良善之心。真真的按狐的意思，那等狐去寻人了，厨不依然也是由他下？又怎么远得了？
此时远的，只是那个人罢了。
他听到自己叹息的声音，掺着一丝宠溺与喜爱。
多年圣贤书所知的道理，他却不想把这番大道理讲给狐听。那个心思单纯、模样可爱的少年，就该是被纵容着、被疼爱着的吧！又不是请他来教书的学生……而且，他并不想看到那张脸减少哪怕一分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