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白露秋分夜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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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数月，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一场秋雨一场凉，夏生看着窗外淋漓而至的雨，不过十月夏生就翻出了箱笼里的厚衣，先生受刑落下的病根可不能受了凉。
要说这风湿症，真是缠人的疼，难怪老人家总是苦等同伴喋喋不休地说完昨夜风湿痛，自己又开始说自己的风湿症。其实，二人谈话，不必总谈自己，多谈谈别人话题才能活跃。有些抱怨，让最亲密的人知道就好。说多成怨妇，更落下话柄让人看了笑话多不好。不过，也有一些风月场中谈笑风生的人，能跟人侃侃而谈，大至天下时事，小至闺中趣事，慢慢引到自己身上来引人注意，这是为高，年娘便是此中好手。
夏生这般胡思乱想着，没注意苏释已经走到她的身边看着秋雨，淅沥淅沥，空阶滴响，花落一地。他却没看这些，只看着天空，认真思索，手背在身后，颇有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之感。夏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却从来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干脆不想，先生是神通广大的，不妨留着这些惊喜。
“这才十月。”他低头，她可以看见他的青玉簪。“是液雨。”
“夏生你备些蓑衣箬笠，多备些。”苏释拂袖而去，夏生只能依言行事。
那之后，每日苏释都夜归，倒下便睡，夏生好多次帮他脱了靴子，服侍他洗漱。
夏生出门买菜，连平日跟她交好的冬婶看见都神色闪烁，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周围，众人碰到视线都转过头去。当是先生又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夏生心中略有草稿，扬脸不打笑脸人，笑着递过十个铜板，问清婶好。
“瞧这俊丫头，跟足了你家先生，叫人生不起气来。”冬婶到底是个老实人，沉不住气。
“婶婶莫气，且告诉我听来。”夏生盈盈笑着，又拿出新作好的桃脯塞到她档后的布袋。
“哟，谢谢夏生丫头了。这桃脯真是可口，我家顺来最喜欢吃了，婶婶手拙做不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真偷偷试过。”冬婶一下活络起来，“要说你家先生，不知最近发了什么狂，抽了城中壮丁去挖什么水渠，我家那口子一回家就泛冷，这大雨天的真寒瘆人，我们杭州城还从来没被暴雨堵过，连钱塘大潮，也漫不过这阳春街，也太杞人忧天了。”
“先生总有他的道理。今年的雨怪得不寻常，平日的秋雨也不似这么冻人。我想该是要涨洪了，还请多担待些，尽一份力，也好保住这桑梓地。”夏生挽着菜篮，尽量以柔和的语气说服她。
“怨也没用了。唉，总好过他上东柳巷胡寡妇那。”冬婶愤愤道。
夏生眉头一动，喔，冬叔那样的人，眼前想起一张麻子脸，佝偻着背在担菜。年娘说得没错，男人都是花心的，别以为苦出身就朴实，相貌丑就不偷腥。她不敢接话，呵呵一笑而过。
淫雨已过，俗语道：“久雨必有久晴。”岂知普天之下，又大旱一年整整的。莫说是禾苗槁死，南方一年三造，这下是苦了佃户，怨声载道。
诗曰：
旱魃为殃似火加，炎蒸郁郁实堪嗟。
郊原到处枯禾黍，田野何曾熟稻麻。
稚子悲号皆绝粒，黎民逃散已无家。
纷纷四海皆如此，纵是行军亦唱沙。
水旱相仍，可怜那一时的百姓，吃早膳，先愁晚膳。缝夏衣，便作冬衣。家有父母者，恓恓惶惶号寒。家有妻子者，悲悲切切啼饥。地无荒草树无皮。壮者皆散于四方，老者尽死于沟渠。
可奇怪是杭州城内一片祥和，百姓安乐，米市居稳。
夏生不由想知道先生每天干些什么，死乞白赖要跟着苏释到任上，打伞送水，服务周到。
原是先生接连数月疏水道，通沟渠，起堤堰，为水陆之利。
夏生从未见过先生这么振奋人心的演说，“大地为母，母子连心为一体。花卉为姊妹，鹿、马、大鹰皆为兄弟，山岩峭壁、朝露夕霜、皆为我们栖身之所，湖中清水里的每一种映象，都代表一种灵，映出无数的古迹，各式的仪式，吾辈生活。河流的声音不大，但它说的话，是我们祖先的声音。生命走到了尽头，是偷生的开始。今日挖渠，费心费力，诸位尽己所力，实为后代千万子孙萌福利，苏某在此谢过，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堤坝上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只要不遭了旱，我们又有什么怨言，苏大人实乃父母官！”
“父母官！！”
“父母官！”
先生作揖回谢笑着，要夏生一一派水下去。两边草木青青，连山水也和颜悦色起来。
甫一回到家中，夏生便恼他，“先生这半句不透风给我，要我怎么行事。”
他饮水动作一顿，轻轻放下杯盏解释：“夏生，并非事事要有言在先，此事工程浩大，成败未定，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我绝不跟你说。我这一生，最恨别人放狂语，成事不说，遂事不谏。”先生眉宇有愤愤之意，夏生知他怕做不成在她面前拂了面子。
“我哪是这般重要人物，先生抬举了。成不过功名大响，败最惨三木加身，若成，当浮一大白，若败，卉卉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夏生看向先生，他定是极疲倦的，她再不懂事也不能此时触他逆鳞。忽然有点后悔，思索一二，才说，“人最蠢的是以为自己受的多大委屈，其实不过是看不透名与利。先生说得对，成事不说，遂事不谏。堕甑不顾，才是先生所激赏的。”
“卉卉。”他好久没有这样叫过她，眼神浮起一片温柔，像飞云阁下的潭水，碧水波心，与刚才铮铮辩驳的神态迥然不同。“王萱有个种兰花的癖好，我有次做客，赞叹于兰之清秀脱俗，高雅凌人，她却说不为生气种兰花。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活得快乐，连周围人也被她渲染。我也想做无欲无求之人，可惜……”先生闭上眼。
夏生忽然有些索然，转过头去不理他。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白露秋分夜凉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