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缘本无解还解去 ...
-
坤宁宫似乎没有昨日的清冷，绯色襦裙的女子伴在一个钗环繁复，衣着华丽的女人身后。
“卢相。来人，赐座。”那女人说道。
“哀家今日请你来，是试试杭州新出的梅茶。专令人带的，听闻卢相曾游历大江南北，这梅茶可曾饮过。“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子，却自称哀家。王嫣那一双柔媚的眼底透着无害，谁都知道里面还蕴藏着什么。她保养得很好，眼角的一丝细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王太后不过四十，还是美得轰轰烈烈的年头，死去的先帝似乎放心她的美，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美。权，对于帝皇，永远比美□□人。可他还是没料到，王家坐大，申明尚小，那个温顺单纯的王嫣只有在他面前才会缚之无力。
“谢太后赏赐，微臣受宠若惊。微臣幼时随父亲游历名山大川，也是闻风情，识花草，口腹之欲总是匆匆。今日可倒是有了口福。“卢潜之回话
“萱儿，给卢相斟茶。”她岿然不动，嘴角含笑，只要发号施令，总有可以办得到的事情。
“是。”身后人就是王萱，文静若梅，让人平生出好感，又不敢靠近。
王萱取出锦袋的梅花，还正娇艳，似乎是刚摘取下来的。那是种在王家花圃的一株古树，好容易初秋先开得了花，父亲颇觉惊喜，以为是祥瑞，就叫她上京带去给姑姑。
梅花落在温水中，脉络似乎要更鲜明起来，浮在水上，花香绽开来
“这是哀家在王家最爱的一株梅树，每每看着它，就觉得心中安宁。那时树太高，只有花瓣落下来，哀家就想，能捧着它们，也是好的，不必折枝拥有。“
卢潜之凤眼低垂，不动声色，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王太后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说这些女闺之事，扶他为相，不过是他力弱势微不足为患。他不拒绝，也不簇拥媚上，倒显得王太后一厢情愿了。可他不能让她太尴尬，虽然二人不对付，但尚有牵扯，实在不太明智。
“可是你不想要，偏偏有人送上门来。”她说。
“太后乃九五之尊，上有所好，下必为甚。更何况天地万物，本为天子所有，太后贵为国母，自当受之无愧。”卢潜之说。
“这梅树，花开九瓣。哀家唤它左九瓣梅。王祁却发现了并非朵朵如此，他与哀家争执不下，怄气一时，可这梅花依然是叫了九瓣梅。”王太后不理他，自顾自说着。
那梅花被烹得快失了颜色，王萱把它们捞起，用滚水沏入白瓷壶。
“萱儿，你父亲执拗得很。”
王萱绯裙一动，赶紧跪下，“太后息颜，家父儿时对太后不敬之处，还望太后海涵。”
“你这孩子，哀家与你说笑呢，赶紧起来，茶老了可不香了。”王嫣笑颜一展，正如花瓣全开。“提出一个想法是好的，提出一个想法却硬要说它是对的就不妥了。因它被公认，那么总有一些有新想法的人取抨击它。哀家不过仗着父亲宠爱，先帝垂怜，其他人，哪敢说三道四。”
“执于对便错，我却并不觉得是错。梅开九瓣，是为此树所生，若非九瓣，也为异数，何妨一唤。是为太后笃定，因此它便得了名，那也是一种造化。世间多少草木无名无姓，兀自遭历风霜日曝，无人所知。”卢潜之火烧近身前，不得不接。
王嫣又笑了，她是那样爱笑，如同那个梅树下拾花的少女。她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王萱。
王萱瘦削的身子挺了很直，不卑不亢，淡淡地说，“花草雨露，何处无离散，对于这个世界，无论再芬芳，再晶莹，都是微不足道的，因为微不足道，所以无论声名大噪还是默默无闻，那都是一样的。”
卢潜之看向她，第一次好好端详，高梳云鬓，系着藕色丝带，像一潭柔柔的春泉，流着温婉的水。
“菌菇的毒液，芒草的锯齿，生在湿寒之地，没于杂丛之中，被人发现，都会斩草除根。”王嫣说。“名声太差，那就是灭族的事了。难道不害怕吗？”
“呵呵”卢潜之干笑了一下， “建功立业，哪能一帆风顺，一切的害怕不过源于无能。”
“好。”王嫣拿起白瓷壶，倒出一杯茶，往前推了推。
卢潜之忙起身，“不敢。”
“罢了，这茶已坏了，过了时候，就是一堆烂叶。”王嫣说，“卢相年轻有为，为何过了二十有五，还不见成婚。”
卢潜之眉头轻轻蹙了蹙，“庙堂之上，不羁縻于儿女之情。大丈夫何患无妻。”
用纯真来形容王嫣的笑似乎不太好，那样地笑里夹杂着妩媚和算计。“不会是卢相眼光太高，寻常人攀不上吧……”
“哪里，微臣……”
“萱儿，”王嫣打断他。“再取一袋花茶，既然旧茶已败，再赠一袋给卢相”
卢潜之看向后位，没有再看王萱，“微臣受宠若惊，多谢太后娘娘。”
王嫣挥手，“无妨，送给卿家，不怕牛嚼牡丹。萱儿，取了茶，送卢相到前庭，哀家有些乏了，你们去吧。”
王萱拿着茶袋，披起披风，轻盈地在前引路。卢潜之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直到宫门，接过礼物道别，转身上马车，闭起眼，全是一片温宁，他乍然又想起一个人来，这人也常穿着绯色的袍。
苏释才走出翰林院，就看到门口恰好等着卢潜之。
“苏学士。”
“卢相？”
“我刚出宫，恰好路过翰林院看江离阁烛影一灭就知你要出来了，不妨让我送你一程。”
苏释猜不透他，只能静观其变。上了马车，两人分坐一侧。
“胡国战乱，林思旻要是舍不得虎符就得舍了弟弟。”
那你能放林思琦？苏释心想，但在心里有所保留。“林家文物全才，是国家栋梁。”
“乱是为合，可我为和。百姓太苦，是社稷之痛。”卢潜之顿了顿，“听闻胡国金凤公主德才兼备，美人自当配英雄。如果嫁入我朝，那是一件大好事啊”
这是皇家事，平常人在家里说嘴还好，朝臣之间杜撰这些，难免招祸，难道不是杜撰？皇帝有招亲的打算，只是这附马？苏释不由觉得变扭，两个大男人谈嫁娶……
“苏学士冠礼行过，为何还未娶妻？”卢潜之那么剔透的一个人，却单刀直入，似乎无视他的尴尬，
“成家立业，下官想先立业后成家。女子如花，不想让她跟了我太委屈而失了娇艳，收了光芒。”苏释笑笑，两手分置在膝上，坦然地说。
“苏学士与王大小姐是旧识？”卢潜之把手背到身后，声调听不出喜怒。
他话题转得太快，苏释斟酌了一下，说，“王家与苏家是世交，下官虽儿时即往寺庙修学，但也过来往。王姑娘，确是个冰雪聪慧的闺秀。”
卢潜之凤目闪了闪，刚想说什么，车外一声“吁……”，马蹄碎步，卢四的声音便响起来，“大人，苏府到了！”
苏释如蒙大赦，对卢潜之说，“卢相，到了。”
卢潜之凤眼含笑，不再说什么，作了个请的手势，苏释对他一笑，下马去也。
年轻的苏顺在中庭看见苏释回来，喜不自胜，“少爷少爷，你的红颜知己来京城啦！”
卢潜之站在十丈之外，望着树上枯枝乱巢，麻雀乱跳。天空上的光像要在上头憋不住了，透过云层漏下来。
喔？
红颜知己，不过是打着知己的名号，流着暧昧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缘本无解还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