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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国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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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本该是瓜果成熟,举国欢庆的丰收时节,可那年的秋天却黄沙迷茫。不寻常的天气,多少该发生一点不寻常的事情。果真,那个秋天,中原的皇帝以大漠王触怒天神,招致沙暴为理由派铁骑将军出兵大漠。不出三日,那些曾经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勇士,都死在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身为王族,便要和国家同生共死,国亡了,王族就该殉国。王室中人,都在大殿中服毒自尽,而大漠的王,在精铁铸就的城门被攻破时,从百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身着素白丧服,如折翼白鹤,疾速坠落。
可出人意料的是,王竟在死前将自己的仇人作为垫背。大漠王到底是一国之主,是大漠的黄沙养成的勇士,他从城墙上跃下时,那把跟随他多年的胡刀也贯穿了铁骑将军的锁甲,刀尖直插心房,鲜血从将军的胸口喷涌而出。王看着必死无疑的铁骑将军,唇角绽开一笑,据说,粗犷的大漠王这一笑,竟是风华绝代,魅人心魄。大漠的王是真正的勇士,是永不屈服的雄鹰。他没能保住自己的国家,没能保护自己的子民,但至少,他让敌人一同为大漠陪葬。所以,即便他是亡国之君,在大漠人的心里,他依旧是不折不扣的英雄。
这场战争里,没有输赢,有的只是两个国家或是两个民族的碰撞。亡国的大漠,从此并入中原的版图。大漠的子民成为中原汉人的附庸,这注定了他们不能享受与汉人平等的地位,从此,胡人甫一出生,便被烙上了奴隶的印记。
任何王室都不会只有明面上的力量,大漠亦然。王室密宗在大漠王殉国后,带走了我还剩一口气的母亲,用禁术维持她的生命,直到生下我。我离开母体后,母亲因为禁术的反噬化为烟尘。
我由密宗的宗主一手带大。他在我出生之时,便收我为今生唯一的弟子。
师父从未教导我王族大义,以致我至今也不懂得王族为何要殉国。所以,我不会殉国。大漠国已经成为史官记载的一段文字,而我,生来不是为一段文字去死的。师傅说,我要复国。
自我出生,师父便用秘药强行改变的我的身体构造,也因此,我拥有比男子更强的力量,比世人更敏捷的身手,乃至,更早拥有记忆。从我三岁起,师父便用最严苛的手段训练我。孤身闯狼群,独自过火场……一次比一次苛刻,每一次都是与死亡并肩。但是,我都做到了。后来,我成为了千金难买的杀手。那年,我十三岁。
师父曾经对我说,只有品性极好的人,才能用剑,因为,剑不是为杀人而铸,真正的剑,是为了救人而生,真正的剑客,是无欲之人,所以也不会有仇恨,而我不是。无论用多么华丽的借口,都掩饰不了复国是需要死亡的事实。我是为了杀人而学武,所以,我的武器是刀,是父亲最珍爱的宝刀,是大漠王族的信物,也是当日斩杀铁骑将军的刀。这把玄铁打制的胡刀,刀柄和刀鞘各镶嵌一颗水滴状的祖母绿,如同无尽黄沙的大漠彼端,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绿洲。师父说,它像我的眼珠一样美。我是大漠的子民,绿眸,是大漠神的恩赐。
我与这把胡刀共存,它便是我的信仰。
我知道我要复国,可是我从不知为何要复国,我时常想,汉人是人,胡人也是人,战争中死的,还是人。人杀野兽,杀的是异族,那人与人互相残杀,为的是什么呢?
直到十四岁那年,师父允许我走出密宗。我从那时起,便常常出去玩耍,混迹于大漠百姓之中,也得以听些新鲜事儿。从他们口中,我得知了大漠的昔日风光。看着奴隶般活着的大漠人,我终于明白,人也有族群之分。没有国家这种强大力量为后盾的族群,最终只能灭亡。也是那时,我才真正有了复国之心。胡刀不再是我的信仰,复国,才是王族该有的信仰。倘若明君当道也罢了,偏偏那中原皇帝视我大漠子民如草芥,如此下去,只有亡族。我不想世上只有我一个孤单的活着,所以,我必须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