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七十 ...
-
张胥孺深吸一口气,那架势就像是豁出去了。
“即是如此,臣就据实说了。军中库存治瘟疫需用到的的几味主药都空了,其他药材也告急,在支援未到的情况下,想光靠药治病是不可行的。现在唯一办法就是把所有患病者和未患病的人隔绝起来,才能暂时防止疫病的进一步扩散。”
金劲闻言道:“西营不是已经腾出来了吗。”
孙达也道:“是啊,那么大个西营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挪出一个营来。”
“不是不够,是不行!”张胥孺的语气很坚决,“到今天为止,因病死亡的人数已经达到六百三十八人,只要病患还在军营里,就不可能阻止疾病的扩散。”
金劲一听就来气了,闷声道:“不在军营里,难道还把他们都赶出去不成。”
“这个法子并不是要把病患弃之不顾,只是换个远离军营的地方治疗。”
“在军营里治不是一样的,有什么不同!”金劲是个火爆脾气,直接吼了起来。
“这怎么能一样,只有远离大军,才能保证剩下数万人的安全。”张胥孺也坚持道。
“张大夫的意思是我们都是些为了自己性命抛弃兄弟的贪生怕死之辈了。”鲁承明也恼怒的沉声道。
“老夫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将军说的这种意思。”再看那张胥孺,一句句的反驳着,哪里还有半点昨天表现出来惜命的样子。
双方争执不下,张胥孺更是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金劲气的几乎要拔剑相向,硬是被身边的人拦下来了。
而我身边的萧启烈始终沉默的看着,既没有表态,也没有制止他们的争吵。
我则在揣测着萧启烈的想法。
但不管萧启烈的想法是什么,在我心里,这件事只能按张胥孺的主意办。
张胥孺一张脸已争的通红,只听得一人道:“凭什么要按你的意思办。”
张胥孺扫了一眼讲话的人,不卑不亢的说:“就凭我是大夫,你不是。”
讲话的是金劲,被张胥孺这句话堵的青筋暴跳,偏又一时找不出话反驳。
张胥孺转身向萧启烈跪下:“人命关天,半点不能拖延,还望太子殿下早做决定。”
“殿下!”金劲也慌了。
“这是弃将士们于不顾,是要让大家伙寒心的,殿下万万不能答应啊!”
“李将军和周将军也病了,难道太子连他们也不管了吗?”
众将士纷纷跪下请求,只有一个人还站着——萧启烈的副将,凌平。
皮球终于还是踢到了萧启烈这里。
他皱着眉,沉吟不语。
我拉拉他衣袖,他回身看我。
我冲他递了个眼色,萧启烈想了想,对我点了点头。
我走到跪着的众人面前,道:“大家莫要如此,都快请起吧。”
张胥孺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我,我对他略一点头,他了然,随后站了起来。
众将见他站起来,也跟着起身。
“不知大家可否听我一言?”
我环顾四周,最后的目光落在金劲的身上。
金劲看我正笑着看他,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太子妃有话请讲。”
我微微一笑,道:“诸位都是马上的好汉,战场上的英雄,但我想,诸位中还没有哪一位坐过远洋船吧。”
金劲问道:“‘远洋船’是何物?”
鲁承明没计较什么叫‘远洋船’,直接道:“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笑着继续道:“‘远洋船’就是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路线长,耗时长,加之海上阴晴不定,风浪暴虐难测,驾驶远洋船出海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我看看金劲,别瞧他人平时脾气火爆,此刻听的却还算认真,再看鲁承明,虽然还是有些不耐烦,到也没多说什么,想是耐着性子。
“但是对于船上的水手们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风浪,而是疾病。在船上,常常是一个人生病,传染给一船人,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全船的人就会全部葬身大海。所以,遇到有人得了传染病无法医治,船长都会下令为生病的船员准备一艘装了生存必须的淡水和食物的小船,让他们到最近的海岛上去。如果生病的船员侥幸生还,等大船回来途径此处时,会将他们再接上船带回来,或者其他经过的船只也会搭载他们,这已经成为远洋船只不成文的规定。”
听到这里,金劲一拍大腿道:“这是什么狗屁船长,生病了就把人丢到岛上去不管了,还有没有义气,是不是男人!”
我问金劲:“如果金将军你现在是船长,你又会怎么做?”
“我就是死也不做抛弃生死弟兄的事!”
“金将军的义气令人佩服,不过,恕我问一句,你对生病的兄弟是讲义气了,那其他没生病的兄弟呢,你对他们的义气又摆在哪里?”
“呃……”金劲顿时哑口。
“身为船长,不仅要对生病的船员负责,更要对所有人负责。我知道这在情感上是有些难以接受,可这也是现实情况下的唯一的选择。”
“原以为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提着头刀口舔血的人心就够狠了,没想到太子妃的心比我们更狠,真是最毒不过……”鲁承明的话故意没讲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这些弟兄一直跟着我们出生入死,你问问太子,谁身上没有几道致命的伤口,谁不是对东鹏忠心耿耿的功臣,就算没有功劳也又苦劳,现在生病了就要被一脚踢开,这叫什么道理,今后谁还愿意卖命!”孙达附和着鲁承明,越说越是激愤,完全是不顾身份逾越的指责着我。
萧启烈从帅座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慢慢的踱到孙达面前。
孙达对上萧启烈的眼神,突然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刚才还很嚣张的气势一下子被压的没有了,只能生闷气。
“大家都是一直跟着我打天下的好兄弟,平时我也不愿过多约束你们,但这绝不代表就可以什么规矩都不讲。”萧启烈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几乎听不到情绪,但偏偏又给人不容忽视的威慑力,孙达更是把头都低了下去。
自拿定主意那一刻开始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我最怕的就是萧启烈会因为维护我而和手下发生冲突,好在他这几句话虽然严厉,仍然是顾及到了孙达和鲁承明的面子,我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不过是意见不合,孙将军也没有恶意的。”
萧启烈毕竟是懂我的,见我如此说,便不再做声,还是把发言权交给了我。
我对孙达道:“孙将军可能是对我的话有些误会,我并不是要将病人丢到外面不管,而是进行隔离治疗,仍旧是全力施救,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这样既可以给病人相对宽松的治疗环境,也可以保证其他人不会继续被感染。”
孙达抬头看着我,还是满脸的不相信。
旁边的金劲和鲁承明看我的样子也还是冷冷的。
张胥孺突然开口道:“众位将军也许还不清楚这个病传播的有多快,哪怕只是和病人讲句话都很可能马上就会染病,让人防不胜防,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金劲立刻接口道:“那你怎么没得病。”
张胥孺被金劲的这句话猛的一下子堵的说不出话来。
我有些生气了:“金将军不该这样说,张大夫这么大的年纪了,熬了几天几夜没合眼,冒着被传染的危险,为的就是能多救几个病人,难道他病倒了对将军有什么好处?”
金劲自知理亏,不再做声。
局面有些僵持,双方仍旧是各持己见。
坐在帅位上的萧启烈轻轻敲了敲桌面,“咚咚”的声音有些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