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无边》夕心

50、五十

　　我把耳朵竖起来。
　　阳明有个特点，他讲重点之前总要搞点前奏，但一旦讲到了重点上，就会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因此我要把耳朵竖起，调整到最佳状态。
　　果然，阳明的滔滔之水奔涌而来：“楚剑歌是个聪明人，这样明显的破绽他本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他之所以一直不用帝王称谓，原因就在于楚晟。楚晟应该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不允许其他人对他的王权提出挑衅，因此即使是他安排楚剑歌假扮自己，楚剑歌也不会去触碰泞华国君这根敏感的神经。”
　　我顺着阳明的话细细回忆当时的情景，楚晟举手投足间的君王神气，楚剑歌的淡泊闲散中的小心翼翼似乎都在证明着阳明的推断。
　　“既然楚晟是这样自大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成为另一个国家的君下之臣呢？”我提出了心中的质疑。
　　“楚晟的自大一方面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的个性使然，一方面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阳明仔细的分析道，“一个孩子如果想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而父母又不给，他要么会哭闹不休，直到父母无可奈何把东西给他为止，要么就表现的格外乖巧，赢得父母欢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前一种方法很直接，但是也容易引起反效果，要是父母狠下心来不给，不但东西弄不到手还给父母留下一个娇纵的印象，而后一种方法就要聪明许多，父母大多会欣慰于孩子的乖巧而把东西给他，即使这一次没得到，父母也会寻其他机会给他别的奖励。现在我们不妨将楚晟想象成那个想要到东西的孩子，只是他把‘乖巧’换成了‘高傲’。”
　　“你的意思是说楚晟其实还是有归顺之心的？”
　　阳明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形势比人强。东鹏和西戎就在泞华不远处开战，楚晟不可能无动于衷，没有半点紧张感。”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
　　我几乎被阳明的结论搞到无力：“怎么又是静观其变？我们要静观到什么时候。”
　　阳明坐下来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也许你还是可以有所动作的。”
　　“恩？”
　　阳明微微一笑：“楚剑歌。”
　　要见楚晟也许不容易，要见楚剑歌总还是可以有些办法的。
　　接下来的几天，楚晟一直没再召见我们，似乎有意要把我们凉在一边，好让人猜不着他的想法而心慌意乱。
　　楚晟虽然是有意冷落，阳明这两天却没闲着。楚晟并没有下令我们一行人只得呆在皇宫里，阳明就每天一大清早跑出去，不到晚饭时间绝对看不到他身影。
　　我终于忍不住了，决定今天晚上向阳明问个清楚。否则他老这样像个特务似的四处活动，楚晟还不得把我们看成可疑份子。
　　晚饭时分，阳明悠哉悠哉的出现在我面前，手里还抱着个大家伙。
　　“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阳明揭开遮在上面的布，一张乌黑色的古琴跃然眼前：“这是焦尾琴。”
　　观其尾部，果然有一块焦黑印记，仿若被火烧过一般。
　　阳明说别看这琴瞧着不起眼，甚至还有点难看，却是一张难得的好琴。
　　这样一张好琴自然是为琴技高超之人准备。
　　这个人就是楚剑歌。
　　这一日天朗气清，我和阳明带着琴来到楚剑歌的府邸。
　　门人问：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答曰：东鹏使者，以琴会友。
　　虽然我对弹琴是七窍通了六窍，正宗的一窍不通。
　　前去通传的人腿脚很利索，不一会儿就气喘嘘嘘的跑了一个来回，看来对我们很是重视：“小候爷请欧阳小姐进去。”
　　我跨进门槛，阳明却被拦在外面。
　　“对不住，小侯爷只交代了见欧阳小姐一个人。”
　　这下好，真正懂琴的人被挡在了门外，到是我这个大外行被请进了门里。
　　抱着阳明特意准备的敲门砖——焦尾琴，我随着门人穿梭在回廊里。
　　少了阳明这个主力，我感到很吃力——抱琴抱的很吃力。因为琴的贵重，也因为在懂琴的行家面前要显出自己也是个爱琴之人，这张琴自然就只能由我亲自抱着，不能假手他人。
　　看阳明抱的很轻松的嘛，搁我这儿显得无比的沉重。别看这焦尾看着不起眼，用的木料却是出奇的沉，无奈我只得表面上装出步履轻盈的样子，其实心里是叫苦不跌。
　　门人把我带到一个花园里，很客气的微微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小姐请。”
　　我向四周张望，没发现楚剑歌的人影，待回身要问门人，他却已经转身，我唤了他一声，他却丝毫不做停留，快步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
　　我一个人抱着张重的要命的琴，满园子找楚剑歌。
　　满园的宜人景色我也无心观赏，只想快点把人找到。
　　就在我找的失去耐心，准备不顾形象大喊一嗓子“小侯爷”时，终于在花园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楚剑歌。
　　他的面前有一个石制的琴台，琴台上理所当然的放着一张琴，而他正静静的趴在琴上，似乎在小寐。
　　好个抱琴眠的风雅公子，我找他找的腿都酸了，他却在这里睡觉！
　　我绕到他面前，他没动静，叫了他两声“小侯爷”，他也没反应。我那个气啊，楚剑歌叫我进来见他却让我找了半天不说，现在还在这里会周公，这不是明摆着调戏人么。
　　我又大声喊：“小候爷。”
　　不理我。
　　“楚剑歌！”
　　继续睡。
　　“姓楚的！”
　　他居然还是动也不动。
　　“失火啦！！！”
　　这个分贝和气势已经不同凡响，还是没能将楚剑歌的睡意撼动半分。
　　不用说，这家伙百分之两百是在装睡。
　　我忍住上去给他两拳的冲动，站到一边冷眼看着他，想看看他能在我灼人的视线下睡到什么时候。
　　楚剑歌好梦正酣。大有睡到天长地久的意思。
　　难道就这样干耗下去？我虽然生气，脑子还没有失灵，望一眼被我丢在一边的焦尾，突然有了个想法。
　　一把抱起琴，我准备席地坐下去，转念想想，今天穿的衣服颜色浅，坐下去倒没什么，只是弄的脏兮兮的，站起来的时候难免不太雅观。于是我将琴倒竖，一头立在地上，一头被我的手支着。姿势摆好，拉开架势，将琴弦使劲一拨，一声堪比杀鸡的声音瞬间划破了花园的宁静。
　　我用弹吉他的手法弹古琴，随着我的动作，一串串涛喧浪闹，飞沙走石，惊天地泣鬼神的音符流泻而出，在花园中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终于我看到了一对轻轻颤动的肩膀。
　　我继续更用力的弹拨。
　　楚剑歌猛的抬起头来，一见我的造型，顿时朗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