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宫闱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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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汤碰到了口腔内的伤口，针扎般疼痛，叶吟落吸了口气，右手抚上嘴角。
“皇后的脸怎么了？”刘太后注视着叶吟落红肿的脸颊和有些发青的嘴角，关切的目光中隐现些须了然。
叶吟落把手慢慢放下来，低声道：“多谢母后挂心。今晨下榻时不慎跌倒，并无大碍。”
刘太后皱了皱眉头，眼神有些复杂，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段俊隆锐利的目光从叶吟落头上那根红梅玉簪上收回来，淡淡地道：“是啊，皇后身体不适，早起后吐得厉害，连药都没喝成。”
他的这句话冲散了刘太后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和不舍。
“既然皇后身体不适，那便留在长乐宫好生休养吧。”刘太后拿起耳杯来，让宫女为自己斟满清茶。
“不劳母后操心。”段俊隆微笑着抓起叶吟落的手，使劲握着不让她挣脱，“频繁搬动不利静养。皇后刚住入未央宫，便由儿臣来照顾，”他手上一用力，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叶吟落，“是吧？”
叶吟落低垂着头，拇指外翻，用已经张长的指甲狠狠地刺进段俊隆手掌中。
段俊隆脸色一变，随即恢复正常，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上叶吟落肿起的脸颊，似乎真的关心情切：“还疼吗？以后要小心。”
叶吟落冷冷地与段俊隆对视，拇指上的力道更大了。
陶杯碎裂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无声的对峙，两人同时转向声音的来源处，却看见了刘太后清冷犀利的目光。
她望着段俊隆，微微地笑：“既然皇上想亲自照顾皇后，便也留在长乐宫吧。”
永寿殿中涌入大队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京城禁卫军。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段玉萱的父亲琅琊王。他大步走到刘太后面前，俯首抱拳行礼。
在民间时，叶吟落常听人谈起宫廷政变，却没想到自己为后的第四天便会亲身经历一场夺宫兵变。
难道琅琊王一家被召入京、段玉萱入宫为妃都是刘太后刻意的安排？
刘太后这样做绝非为了夺权，否则的话她两年前也不会还政于皇上。
皇帝是他的儿子，她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她真的会为了段林风不惜母子反目?
可怕！叶吟落望着刘太后冷峻的面容，脑中只涌出了这两个字。
她的手早已冰冷，拇指也失去力道，软软地收了回来，而段俊隆却依然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琅琊王，”刘太后缓缓下令，“将皇上请入长秋殿。”
“诺。”琅琊王一低首，抽出腰间的长剑。
清晨的阳光下，剑身闪着耀眼的寒芒。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却没有指向段俊隆，而是停在了刘太后咽喉前三寸处，犹自轻颤不停。
“琅琊王，”段俊隆站起身来，沉声道：“将太后请入永寿殿。”
“诺。”琅琊王高声应答，手一挥，身后的将士一拥而上，将刘太后围了起来。
他低头恭声道：“请太后娘娘入宫！”
刘太后脸色苍白，语声微颤：“琅琊王，哀家素来待你不薄，为何阵前倒戈？”
琅琊王的头更低了：“太后对小王恩重如山，本当以死相报。只是……”他抬起头来，眼中的挣扎慢慢被坚定取代，“武朝的江山姓段不姓刘！”
刘太后苦笑了一声：“哀家这么做，正是为了将这江山还给段氏家族。”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段俊隆脸上更是青白不定，握着叶吟落的手力道加重，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握碎。
谁都知道，当今天子段俊隆是刘太后同先帝所生的唯一一个儿子。刘太后的话，暗含什么深意？
“母后想要的不就是朕手中的权力吗，又何必编出如此荒谬的谎言欺骗琅琊王？”一旁的段俊隆突然开口，只是语声有些颤抖。他的手心里渗出一层细细的冷汗，黏黏得让叶吟落难受。
趁段俊隆使劲一攥自己手的瞬间，叶吟落从他湿滑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
刘太后看向段俊隆，目光中爱恨交织，慢慢地就迷离起来。
她遣退了所有的内侍，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琅琊王一定知道，这江山原本是轮不上先帝做的。”她朦胧的语声在清晨通透明澈的阳光里飘响。
琅琊王脸色一暗，握着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半晌才点头道：“若论战功与声望，先帝的确难与已故的镇国王爷段苑曦相比，而高祖皇帝的遗诏上也确实写明要镇国王爷段苑曦继承大统。”
他叹了口气，脸上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只是，不知为何，在登基仪式举行的三天前，镇国王爷段苑曦莫名其妙地要放弃帝位。此事在国中掀起轩然大波，老臣们在镇国王府前跪求三日，也未能使王爷改变心意。最后，由四名辅政大臣合议，决定让当时的安疆王爷登基继位，便是先帝。”
“琅琊王对此事记得竟然如此清楚，”刘太后轻轻一笑，却是那么地虚弱和无力，“那么你可知道段曦苑为何非要放弃皇位？”
琅琊王摇了摇头，目光闪烁地望着刘太后：“他至死都不曾吐露实情，连我这个同一个母妃所生的兄弟都不例外。”
刘太后凄然长叹：“那是因为，他在登基前酒后乱性，奸污了他的兄嫂——安疆王妃刘偌惜。”
琅琊王双目圆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后，他才朝身后一挥手，大队将士很快便全退出了永寿殿。
刘太后能把她的这些事情都说出来，说明事情绝对不简单。
叶吟落满心震惊，想起了曾经同段林风说过的玩笑说：“若你要做皇帝，太后想必也会二话不说助你取当今圣上而代之吧？”，只是她说这话时，绝没想到，其中竟会有如此曲折的渊源。
叶吟落看了一眼呆立在一旁的段俊隆，只见他的脸已惨白得毫无人色，双手紧握，狭长的眼睛里惊涛骇浪翻滚。
现在看来，刘太后对段林风的偏爱竟与此事有关，而她也真的想让段林风取代段俊隆为帝。只是……
“原来如此。”琅琊王点点头，“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武朝现在国泰民安，六王爷段林风虽手握重兵、战功卓绝，但对朝廷忠心耿耿，并无反叛之心。”他看了段俊隆一眼，替叶吟落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而当今皇上是先帝的亲子，血统纯正，太后又何出要将江山还给段氏家族之言？”
刘太后双目含泪，却在微笑。她的目光扫过叶吟落和琅琊王，最后定在段俊隆身上，一字一顿，字字带血：“因为俊隆的身体中根本没流着段氏皇族的血！”
刘太后的话音刚落，段俊隆歇斯底里的笑声便响彻永寿殿。他指着刘太后，笑得浑身颤抖，眼泪飞迸，嘶哑的喊叫声中却带着哭腔：“难怪……难怪你一直讨厌我，我做什么你都不高兴，却原来……你在恨我，恨我不是先帝的骨血！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做皇帝，现在却又要废掉我？”他抱住头，大声哀号起来。
刘太后扑过去抱住段俊隆，泪流满面，哑声道：“隆儿，娘亲对不起你！”
段俊隆用力将她推开，却又抓住她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朝她嘶吼道：“你为什么当时不索性杀死我，却要把我生下来受折磨？”他眼中突然涌出深深的恐惧，喃喃自语：“我是你同别人生的……我不是先帝的儿子……我是个野种？！”
刘太后早已哽咽得难以开口，她只是紧紧地抱住段俊隆，直到他平静下来后，方才抽泣着开始了她的讲述：
“当年，我河东刘家为武朝开国下汗马功劳，高祖皇帝做主，将我许配给了当时的安疆王爷段潋晨。我们二人恩爱非常，曾惹得不少人艳羡。”
她的语气慢慢哀伤起来，“只是我没想到，他会为了权力不顾一切。早在武朝拓疆开土时期，他为了降伏高祖皇帝最欣赏的一名敌方武将，竟让她的妻子献出身体，去□□武将。其后，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出马替他挣回在高皇帝面前的荣耀。不久后，我有了身孕，生下了隆儿。”
笑容在刘太后脸上绽放，却在下一刻随着她的话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伸手轻抚着段俊隆的脊背，低声道：“可我明明知道，我怀上孩子的那段时间，他并不在我身边，而我正在替他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所以，隆儿绝不会是他的孩子。幸好孩子往后拖了一个月才出生，他并没有起疑心。”
“此后，每次当我用身体替他收复那些他想征服的人后，他便会让我喝一碗苦涩的药汁，后来，我做了皇后，这才知道，每次我喝下的都是打胎药。因为喝得太多，我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惜墨看着刘太后哀婉绝望的神情，心也跟着碎了。被心爱的男人如此利用之后，有几个女人的心能保持完整？她这才明白，为何刘太后知道自己有孕后会如此欣慰，为何她在得知段俊隆逼自己喝打胎药后，会毫不犹豫地摔碎茶杯，发出了兵变的信号。
“高祖皇帝驾崩后，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镇国王爷段苑曦。这本是众望所归的事情，而安疆王爷觊觎皇位已久，怎肯如此罢手。于是便故计重施，用美人计陷害段苑曦。”
刘太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唇边浮现出一抹苦笑：“那日，并非段苑曦酒后乱性，而是我在酒中下了春药，引诱他上钩。”
“段潋晨本想以此要挟段苑曦，不想段苑曦自觉做下这等事，愧对皇兄和皇嫂，无资格成为一国之君，便坚决拒绝登基为帝，想用皇位来补偿他的好皇兄和他那可怜的皇嫂。”
说到最后一句时，刘太后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憎恶和痛恨。
“我对他心中有愧，便将亲妹妹许配给他做王妃。哪知我妹子天生不能生育，又善嫉，害得段苑曦一直无后。后来，我将贴身宫女白莲秘密遣出宫中，送给段苑曦做了小妾，并暗中替她找了个隐秘的藏身之地，直到她为段苑曦生下一个儿子。后来，白莲因为无法忍受我妹妹的羞辱悬梁自今，哀家便承担起了藏匿和教养这个孩子的担子。”
“为何我最爱去汲翠湖中的小洲上游玩？因为那里有一条暗道，通过暗道侧门便能走进藏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密室。”她停了停，接着道，“这个孩子便是现在的镇国王爷段林风。”
叶吟落这才明白，为何刘太后如此偏爱段林风，这全源于她心中对已故镇国王爷的愧疚。
“我是野种，我是野种吗？”段俊隆伏在刘太后怀里，双目无神，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
刘太后抬起头来，指指叶吟落道：“她是镇国王爷段林风的女人，也就是之前的太医丞顾惜墨。俊隆素来就因哀家对六王爷的偏爱而心生仇怨，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孙秀卿成为镇国王妃后，他更是发誓要找六王爷报夺妻之仇，于是便在顾惜墨女扮男装之事败露后，将她立为皇后，以此报复六王爷。”
琅琊王望了叶吟落一眼，转过头不说话。这些，他本就知道。
“哀家原本也不想发动兵变，毕竟俊隆是哀家的亲生骨肉。可他却要逼皇后打掉六王爷的孩子，哀家本已害得差点段苑曦无后，如今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故事重演。实在无法了，这才找到琅琊王共商大计。”
她低低地说：“哀家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了琅琊王，要如何决断，琅琊王自行决定吧。”
琅琊王尚未开口，段俊隆便从刘太后怀里一跃而起，抓住叶吟落的手，笑道：“秀卿你来了，我等你好长时间。我们到御花园去玩吧。”
他眉宇间再没有阴郁和冰冷，朝叶吟落绽开了一个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灿烂笑容。
叶吟落惊诧地望着他，动也不敢动。
“母后不知道我约你出来玩，你放心好了，快点走吧。”段俊隆又去拉她。
刘太后从地上爬起来，拉住段俊隆，急切地道：“隆儿你怎么了？你……”段俊隆却惊惧地甩开她的手，躲到叶吟落背后叫道：“你是谁？别碰我！”眼看刘太后的手要触到他的衣襟，他便抓住叶吟落的胳膊，一个劲地叫 “母后救我！”。
琅琊王走上前去，低声道：“太后娘娘，还是先找个太医给陛下诊治一下。其余的事情，等六王爷回朝后再商议吧。”
刘太后呆立在原地，泪如雨下，只能看着段俊隆一会儿叫叶吟落“秀卿”，一会又叫她“母后”，却如见到虎狼般地远远地躲着自己。
“传哀家懿旨：皇上病重，哀家临朝听政，琅琊王当朝辅政。”她揉揉眉心，再次尝试走近段俊隆身旁，被他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
叶吟落要上前去扶，却被段俊隆死死拽住不放：“母后别过去，小心她咬了你！”他抬起头来，天真无邪地望着叶吟落。
叶吟落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段俊隆伸出手来，在她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又欢快地笑起来：“秀卿，走！我带你去抓蝴蝶。”
刘太后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我造的孽让我受罚，放过我儿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宫闱惊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