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故交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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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墨站在军营门口，远眺长河落日，细听边声四起，心中倍感萧瑟。
在自己受伤后的第二天，段林风的队伍到达北疆，安营扎寨。一个月过去了，边境并无战事，听说双方有意议和，正在彼此试探。
惜墨的伤口早已愈合，可段林风却怎么也不肯放她出营采药。惜墨知道他担心自己，可心却禁不住大营外广阔天地的召唤，早已飞了出去。
马嘶声、风吼声、戍角声，声声入耳，声声动心。
“唉！”惜墨又叹了一口气。
“别再叹气了，你明日便可出营采药。”
惜墨惊喜地回头，却见段林风正在直直地望着自己：“不过，你要保证绝不出事。”
“我保证！”惜墨忙不迭地点头
昨夜刚下了一场雪。举目四望，除了天青色，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色。
惜墨不顾段林风的阻挠，坚持出营采药。在雪后的辽河畔，可能会找到她想要的那味药草。
天寒不渡，水深冰合，正是采药的好时机。惜墨呵出一口白气，率先踏上了冰面。
“顾太医，让末将护送您过去吧。”奉段林风之命保护采药医官的将领王顺提刀朝惜墨抱了抱拳。
惜墨摆摆手道：“你们不认识药草，过去也没用。若被北戎人看见，很容易引起误会，影响两国和议。”她将随行医官分成两组，自己带了少数人去北岸找，剩下的则在南岸寻找。
王顺仍是不放心，自己跟了过来。
惜墨的双脚一踏上对岸的土地，便开始低头细细搜寻起来。
凌厉的寒风吹得惜墨鼻头发酸，刺目的雪光晃得惜墨两眼生疼，但她毫不停歇，沿着辽河北岸走走停停，寻寻觅觅。
随行的医官找累了，放慢速度，很快便远远地落在惜墨身后，只有王顺一人紧跟在她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惜墨眼前一亮。
在一丛似枯非枯的植株间，晶莹闪亮，乍一看，不过是几片冰。在奇寒的北国，露结为冰并不稀奇。但那冰花异状，薄如蝉翼，花状向上翻起，况且只有这几个植株上有冰，而其它草茎上却无。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惜墨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几株小草连根挖起，满怀欣喜地装进了随身携带的药曩里，又弯下腰，将手伸向另外一株。
她心中狂喜，耳边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外，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自然也听不见身旁王顺的惊呼声、身后愈来愈急的马蹄声和狂嚣的呼哨声；眼里除了那几株沐雪披霜，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在寒风中摇曳生姿的小草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自然也没注意到已经呼喊着冲到辽河中央的武朝将士。
惜墨的手刚刚触及草茎，身体便凌空而起。当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横在马背上，眼前的景物剧烈地晃动着。
她又惊又怕，在马上拼命挣扎。恍惚间看见一队手持兵器的武朝兵士在王顺的率领下追了上来。掠走她的这支马队中的其他北戎人立即调转马头，同他们纠缠起来。
掳走惜墨的这个人死死地困住她的腰，右手狠狠地甩了几鞭，他□□的坐骑便如风驰电掣般地朝草原深处疾驰而去。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天色阴沉下来。
后面再无人追上来，显然双方正在进行一场恶斗。
惜墨咬咬牙，伸手抽出悬在那人腰间的匕首，眼一闭，朝他的小腹一捅，又拔出了匕首。
那人痛叫一声，身子往后一晃。
惜墨左手紧搂住马颈，右手右脚同时用力，一推一踹间将那人从马上掀落。她随即挣扎着翻身上马，右手握紧匕首，回手朝马股上一刺。马儿负痛长嘶，向前用力一窜，险些将惜墨颠下马去。
惜墨不敢调头，只是策马向西驰去。
天上无星无月，茫茫草原沉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惜墨的意识有些模糊，刺骨的寒风如刀般划过她的脸庞，她竟全无感觉，只是紧盯住远方那点微弱的火光，紧握缰绳，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真舒服！惜墨翻了个身，舍不得柔软的被褥和温暖的被窝，不愿醒来。可一阵轻微的摇晃过后，她只得不情愿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妇人憨厚的脸庞。见惜墨醒来，她咧嘴一笑。
惜墨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由自主地回了一个笑容。
妇人嘟囔一句，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诱人的香味飘入鼻内，惜墨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起来。她红着脸，慢慢起身，朝妇人感激地一点头，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妇人看着惜墨喝光羊汤，又递给她几张饼。
惜墨接过来，道声“谢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待她吃完后，却不见了妇人的踪影。
惜墨抬头四顾，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小小的毡房内，身下是一堆松软的干草，身上则盖着一床厚厚的毡毯，难怪会睡得如此舒服。
毡房内的摆设及其简单，这显然是一户普通的北戎人家。
段林风说得没错，北戎人并非中原人想像的那么凶残嗜血。
惜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一仰身又躺回了草堆上，出营前段林风的千叮万嘱在耳边响起。他现在一定很担心自己吧，惜墨不禁有些愧疚。
不过，自己毕竟找到了“冰凌花”，足以应付随后将会发生的危机。
想到这里，惜墨翻身坐起，看了看门口，将手探进怀里去取药囊。这一摸，差点魂飞魄散：不仅药囊和医书没了，就连那块玄铁腰带扣也没了。
她昏睡时，有人曾搜过她的身！
东西都不见了，她是个女人的秘密会不会被发现？
惜墨正惊疑不定时，毡房的门帘一掀，中年妇人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打量了惜墨几眼，开口说了一句极为生硬的汉语：“我们大王要见你。”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安睡一夜、吃饱喝足又刚呼吸完清晨新鲜的空气之后是绝不会产生幻觉的。所以，惜墨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对面那人脸上的表情同惜墨刚进毡房时的表情完全一样，他盯了惜墨半晌，小心地开口：“顾……顾兄？！”
惜墨朝他一抱拳：“达兄，别来无恙。”
达仲菩的目光立刻转到立在毡包门口的中年妇人身上。那妇人朝惜墨指手画脚了一番，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惜墨听不懂的话。
达仲菩收回目光，定定地望着惜墨，斟酌着慢慢道：“她说……你是个女人。”
惜墨知道，无谓的掩饰反而会显得自己毫无诚意，于是她点头确认：“她说得没错。”
达仲菩松了口气，手指掠过摆在几案上的医书和药囊，停留在那块玄铁腰带扣上方：“那……你从哪里得来的？”
“还记得你托我帮忙寻找的那个人吗？”惜墨看到达仲菩的眼睛开始发光，“是她让我替她寻找这件物品的主人。”
达仲菩难掩脸上的惊喜之情，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朝侍从高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忙不迭地给惜墨让座：“难怪我一见顾……你时便觉得眼熟呢，”他见惜墨满脸疑惑，忙提醒道：“去年八月的一个晚上，京城的一个小巷子里……”
“你是那个刺客？”惜墨想到那个带她出宫的黑衣蒙面人。
达仲菩连忙否认：“不是我，那是我哥，现在的北戎王菩尔达。”
惜墨糊涂了：“他们不是叫你大王吗？怎么……”
“我刚才还是北戎王，不过马上便不是了。”达仲菩喜笑颜开，好像很庆幸不用再做大王。
毡包的门帘猛地一掀，一个身材魁梧，长相与达仲菩有些相像但气质儒雅的年轻人急步走了进来。
惜墨一看就知道，他便是孙秀卿要找的人。
已故北戎王的正室生有二子。长子菩尔达性情温和，同他父亲一样喜好中原文化；次子菩仲达性格活跃，酷爱经商，常化名达仲菩潜入中原地区行商。
老北戎王病故后，依俗应由长子菩尔达继承王位。
可菩尔达在一次入武朝为使时不慎将象征北戎皇族身份的鹰形腰带扣遗失。北戎旧俗规定：没有身份象征的王位继承人不得为王。
这条习俗本来早便被废除，但被北戎族中一些久有叛心的贵族重新提出来，趁机滋事生非，最后索性率部谋反。族中长老们为了稳定局势，急召尚在武朝京城经商的菩仲达回国暂任北戎王。
看过匕首后，菩尔达肯定掳走惜墨的那伙人是谋反出走的一部分北戎贵族，也就是这些人突袭武朝军队，导致惜墨受伤。
“在武朝的朝贺仪式上，我们向你们皇帝献上了两只百年参王表达我国和议的诚意，又怎么会突袭武朝的军队、掳走武朝的医官呢？这是个误会。”菩仲达笑着说。
惜墨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了沉默了许久的菩尔达身上
菩尔达低头摩挲着飞鹰腰带扣，轻轻道：“当日离别时，她并未透露姓名，只说她是宫中‘全德馆’中的宫妓，此后便行迹渺茫，音讯全无。我耐不住相思之苦，深夜潜入皇宫，想到‘全德馆’里一探芳踪。谁知皇宫太大，我迷了路，又遇到官兵追捕。后来遇到了顾……”他看了惜墨一眼，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菩仲达“扑哧”笑了：“该叫顾先生呢，还是该叫顾姑娘？那天清晨，我循着一路留下的标记找到小巷里时，分明看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姑娘靠墙睡着。”
惜墨脸一红，低声道：“我是个大夫，在武朝太医院任职，请叫我顾太医吧。”
菩尔达惊奇地道：“没想到武朝风气如此开通，连女子都可入朝为官？本来我还以为你真是宫中的某个主子呢，但却没想到是个太医。”他的脸上显出疑惑，皱了皱眉头道：“不对，你既是太医，为何要我带你出宫，难道你自己出不去吗？”
“我当时什么也不是，进太医院为官是后来的事。我的经历曲折，恐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惜墨坦然道：“实不相瞒，在武朝，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杀头的死罪。”见菩尔达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又接着道：“我有苦衷，将此事瞒得很紧，连王妃娘娘都被蒙在鼓里。”
“王妃？什么王妃？”菩尔达不解。
惜墨一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菩尔达眼睛圆瞪，失声道：“她是武朝皇帝的妃子？”
惜墨摇头道：“她不是皇帝的妃子，只是王爷的妃子。是武朝的镇国王妃。”
菩尔达的脸色刚刚缓和却又紧张起来：“镇国？镇国王爷……”他低喃几句，遽然抬头道：“她是‘闪电将军’段林风的妻子？”
惜墨微一点头，注视这菩尔达，看他如何反应。
菩尔达紧握着手中的鹰形腰带扣，轻声道：“我曾发过誓，今生一定要找到她，和她在一起。”他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皇帝的妃子也罢，王爷的妻子也好，只要我知道了她的行踪，就必须把她带回北疆。”
“若她不愿跟你走呢？”惜墨步步紧逼。
菩尔达一怔，眼中随即闪过一丝痛苦，似乎在心中挣扎。“如果她不愿意走，我也不会逼她。”他低声道：“我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可以了。”
惜墨心中柔柔一动，“我可以帮大王，但是有条件。”她迎着菩尔达的目光，微微地笑：“我要武朝太医令华远山叛国毒害段林风的罪证。”
此事菩尔达不一定参与，但一定知道。惜墨看着他，等着心中早就预想到了的回答。
果然，菩尔达回答得干净利落：“好！”
惜墨松了口气，缓缓道：“我总算不负娘娘重托，替她找到了小世子的亲生父亲。”
“你说什么？”菩尔达震惊万分，竟有些语无伦次，“你是说，孩子？我的？”
惜墨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菩仲达大张着嘴巴，半天方才阖上。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菩尔达道：“大哥，你……你怎么能让我做了叔叔都不自知？”
菩尔达将腰带上的玉带扣取下来，换上了象征尊贵身份的飞鹰腰带扣，抬头沉声道：“我要约见段林风！”
“段林风也要见你！”他的话音刚落，毡包的门帘便被掀开。一个人把不停地阻拦着他的人推到一旁，大步走进来。
“林风哥哥！”惜墨一阵狂喜，几步冲到段林风面前。
段林风抱紧惜墨，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信她没事后，脸色才缓和下来，慢慢松开了她。
菩尔达同菩仲达对望一眼，目光中一片了然。
菩尔达上前一步，文绉绉地客套道：“不知‘闪电将军’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他看了惜墨一眼，目光中已有了笑意：“将军孤身前来，可是为了同本王商议和议之事？”
“和议？”段林风哼了一声，冷然道：“掳走我朝随军医官，何来诚意？还谈什么和议！”他抓紧惜墨的手腕：“我是来要人的！”
“好，将军果然爽利！”菩尔达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随即敛起笑容，徐徐道：“碰巧我也想同将军要人，”他紧盯着段林风，“要两个人！”
段林风从菩尔达腰间的带扣上收回目光，望向惜墨。
惜墨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顾姑娘被掳一事确是误会，还望将军能坐下来听我解释一番。”菩尔达特意在“姑娘”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气定神闲地朝段林风做出了“请”的姿势。
段林风微微一震，握了握惜墨的手，带着她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故交旧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