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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虎穴龙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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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墨睡得不沉,只眯了一小会儿就爬了起来。
早饭准备好后,天色已经大亮了。惜墨来不及吃饭,洗漱完毕后匆匆往少府赶去。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深秋的晨风和着微薄的阳光将这个普通的早晨吹得明快爽利。
惜墨想起了早晨出门时,师兄微墨灿烂无比的笑脸和轻松愉悦的问候声,一颗心就开始雀跃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和亲人们生活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了。
虽然没有吃早饭,可惜墨却觉得自己今天走得特别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少府门前。
像往常一样,惜墨仍旧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她把屋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坐下来翻看太医们做的病例记录。刚看了没有几页,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口中直叫道:“华太医,华太医?” 他满脸是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惜墨一见,知道是宫中来人找太医令,急忙起身迎上去道:“华太医马上就到,不如公公先坐下来喝杯茶水歇歇吧。”边说边回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小太监接过茶杯咕咚一口灌了下去,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汗,也不坐下,只是在原地不停地踱步子,看起来是真的有急事。
平常这个时候,华太医也应该来了。
惜墨初进少府时,就知道华太医是个医德高尚的名医,整个太医院在他的管辖下医风纯良,运作井然有序,朝野上下口碑极佳。他本人也很温和谦虚,一点架子都没有。
尽管大多数太医都没有对惜墨的到来表示出太大的热情,但华太医却对惜墨青眼有加,经常在惜墨翻看医书时走过去和她聊上几句。
每天都是惜墨第一个来,华太医第二个来。可今天不知什么原因,小太监的第三杯茶水灌下去,华太医也没有来。
小太监把手中的茶杯往矮桌子上一放,看着惜墨道:“不能再等了,华太医没来,就麻烦您跑一趟吧!”
惜墨愣了一愣,她初来乍到的,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弄明白。况且她只是个待诏,若没有经过太医令和太医丞的允许就私自接诊,恐怕要惹麻烦上身。更何况她还有个身份的大问题摆在眼前没有解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自作主张的好。
想到这里,惜墨低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还是再等等吧,看时间华太医也该到了。”
小太监着急了:“你告诉我他马上就来,可我茶都喝了半天了,也不见他的人影。我们家主子从昨晚就不舒服了,现在正疼得直打滚呢,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这些奴才可就没命了。”
他不由分说,拉了惜墨就往外走,惜墨挣也挣不脱,只得顺手从矮桌上把药箱拉过来。
在路上,惜墨才从小太监口中了解到:他是在宇铜宫当差的小黄门张全。宇铜宫的辛美人新近得宠,风头正旺,谁知昨夜突然不适,从黎明开始就腹痛不止。
宫中楼阁林立,殿宇之间甬道相通,惜墨跟着小黄门转了几圈之后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不容易转到宇铜宫门前,尚未进门,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就已经传了出来。
辛美人面色惨白,正在榻上翻滚呻吟。她那原本美丽的五官已经扭曲变形,披散的长发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枕上、被上尽是一摊一摊的呕吐物。
惜墨不敢耽搁,让侍女上前去按住她。试脉确诊、施针止疼、开方煎药,等辛美人服下药安静地睡着时,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惜墨松了一口气,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张全却适时地凑了上来,双手奉上一杯茶,恭声问道:“还不知道太医您的高姓大名?”
待惜墨报上姓名时,张全惊喜地道:“您就是解了六王爷毒的顾大夫?医术真是神气!我们家主子有福气了,少受了许多罪!”
惜墨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自己现在也已经算是一个知名人物了。
张全接着道:“不知我们主子是生了什么病,怎么来得如此急?您同我说说吧。皇上这回正上早朝呢,下朝后要是过来问起了,奴才也好回话。”
惜墨倒是犹豫了,辛美人的病因真是不能随便说得的。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宫中的复杂关系,但惜墨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万万不可随便泄露。
于是,她轻描淡写道:“也没有什么,大概是美人娘娘昨天吃错了什么东西导致胃肠不适。只要以后在饮食上多多注意,便无大碍。”
张全闻言大喜,千恩万谢地将惜墨送到宇铜宫门口,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溜回去伺候主子了。
在道路错综复杂的皇宫中,惜墨理所当然地迷路了。
正当她不知所措地乱转时,恰好迎头遇上了刚下朝的大臣们。
六王爷段林风正被群臣如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走过来,他目光敏锐地发现了惜墨,就丢下朝臣们,径自走过去和惜墨打招呼。
段林风的这一举动马上引起了群臣们的注目。
朝野之中,急着巴结镇国王爷的大有人在。京城中甚至流行着这样的说法:在镇国王府门前等着送礼讨好六王爷的人都排成了长队,从早晨一直排到晚上都不散。当然,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但却也真实地反映出段林风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今,权倾朝野的镇国王爷竟然屈尊纡贵主动和别人打招呼,也难怪大臣们要吃惊了。
惜墨知道这是在宫中,又有一大群朝臣们在旁边盯着,无论如何都要给段林风行礼了。她刚把腰一弯,手臂就被段林风牢牢地扶住了。
惜墨抬头,看见段林风微笑的面庞,心里顿时象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这礼便再也没有行得下去。
段林风问明了惜墨进宫的缘由后,表示要送她回少府。
虽然惜墨心里一百个愿意,可嘴上却仍然忍不住要拒绝。不为别的,只那些朝臣们望向她的那种混杂着好奇、惊讶、艳羡、嫉妒的目光就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这次与段林风相处的机会。
段林风却毫不在意,他朝着惜墨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彬彬有礼地在前面为她带路。
惜墨无奈,只能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快步走去,巴望着能快点把群臣那一大片疑惑的目光抛得远远地。
段林风没有带惜墨走正路,却尽带她走了一些曲曲折折的幽径,估计走些路到少府要比走正路慢上小半个时辰。
段林风放慢了脚步,回过头来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顾大夫大可以不用如此紧张。”
惜墨听他这么一说,也慢慢放松下来,边走边看周围的风景。
时至深秋,小径上已落满秋叶。微风吹过,就有弱不禁风的叶子地在高高的枝头飘摇两下,最终禁不住秋风的召唤,离开枝头上安稳的家,悠悠荡荡地飘落。只是,叶子不能跟随秋风浪迹天涯,却只能落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它自己的宿命。
惜墨正看到出神时,冷不丁听到段林风漫不经心的问话声:“在顾大夫看来,辛美人生了什么病?”
惜墨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停下脚步,注视着段林风的目光。
然后,惜墨就听见自己的声音,肯定得不带一丝犹豫:“不是生病,是中毒。”
段林风定定地望着惜墨,眼中有欣慰还有其他一些惜墨读不懂的复杂神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顾大夫这么信任本王?不怕本王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王爷不会!”惜墨应声答道。
“不会?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段林风带些玩味地望着惜墨,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惜墨指了指头上的天:“天机!”
段林风不以为忤,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追问,只是继续带惜墨往前走。
在太医院门口,段林风停下来,笑望着惜墨道:“在宫中当差,做庸医要比做名医安全得多。不要轻易地相信别人,有些人会把陷阱挖好,专门等着你往下跳。”
“我能相信六王爷吗?”惜墨问他。
段林风指了指头上的天,但笑不语。
惜墨回到少府中时,太医们都已经到齐了,个个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可他们预期中的好戏并没有上演:华太医非但没有斥责惜墨,反而对她的举动大加赞赏,直夸她在紧急关头能够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惜墨对华太医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之情。可就在这时,段林风的话却莫名其妙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不要轻易地相信别人……”
华太医温和谦逊,待人和蔼可亲,从惜墨一入少府后就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怎么看也不像是挖好陷阱、专门等着她往里跳的那个人。
大概是刚刚才听了那一番话,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惜墨在心里如此解释。
她还没有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就被华太医叫进了出去。
在太医院的后园里,华太医沉吟了片刻,问道:“辛美人得了什么病?”
“只是昨日吃坏东西,胃肠不适而已。”惜墨马上回答。
“顾尚方真是这么诊的?”
“学生医术庸劣,真是这么诊的。学生做好记录后就会把药方附上,一并交给老师过目,还望老师多多教诲。”
“哎!”华太医叹了一口气,“你初来乍到,宫中的规矩尚不清楚。后宫中嫔妃之间时有争斗,手段不一。我们做太医的,当差时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宫中的主子哪一个都不好得罪,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华太医顿了顿,继续道:“你是顶着成功救治了镇国王爷的名号进了少府太医院的,正因为如此,许多人都对你有成见。不过,这个你倒也不必挂心,有我在,不会有谁能难为你。”
他拍了拍惜墨的肩膀:“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好学和聪慧,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好好干吧!”
这一天,段林风的提醒和华太医的告诫让惜墨明白了一个道理:皇宫是一个凶险万分的地方,皇粮不是这么好吃的,一个身上带有致命秘密的人就更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了。
也就是在这天,惜墨产生了辞官的念头。
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就重新变成一个普通的百姓。
到那个时候,自己可以和师父师兄师姐一起离开京城,回到留步山再过上以前的那种逍遥日子,也不会有谁去拿“顾惜墨是男是女”这个事情做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