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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拔寨 ...


  •   前后寨的间隔是一座山壁,从山壁中的通道进去,应该就是所谓的后寨了。前后气息相通,方才那样大的阵仗,后寨的人自然早已有了准备,里面的机关……展昭站在空无一人的洞口,略略犹豫了一下,又看着天色算了算时间,背后的包袱贴着后心带来一阵暖意,几番思量,终于下定决心,走入漆黑的山洞之中。

      山洞壁上点着灯,照明倒不用发愁,让人发愁的是,在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路之后,摆在展昭面前的——岔路。

      一左一右,看不出任何区别。

      认命地扶额叹气,御猫大人走到两边洞口,开始借着昏暗的火光一点一点地查找起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一番仔细察看之后,终于在左边洞口的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简笔勾画的小耗子。

      那耗子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展昭仿佛可以看见那人正眯着眼笑吟吟的瞅着自己,拿腔拿调地悠然开口:“哎呀猫儿,看看,你果然没了爷就不行吧,快点给爷喵一个!”

      没了他……当然是不行的呢。展昭默默地想,眼底泛起一阵柔光,如平静的湖面落入一片细长的柳叶,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到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算起来……也有一个月多不见了吧,自从领了这剿匪的差事,他甩甩袖子大剌剌地跑了说要打前站,留自己在后面被那调兵的一应杂事搅得头大……展昭手上加力抹去那地上刻痕,直起身子,握紧了巨阙,朝山道之中走去——耐着性子伏了一个月,那白耗子一定烦得紧了吧,还是早点办完差事,兴许还能赶得及回去过中秋?

      院子里的两坛酒,也是时候开了。

      才走了没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展昭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四下一望——无处可藏。脚步声愈发逼近,略一沉吟,抬头见洞顶还算宽阔,便轻身一纵,手脚大开,抵住四壁,如壁虎般贴在了顶上。

      有人声隐隐传来。

      “……这机关都开了,二当家在主殿坐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刚刚探子来说官兵人多,不知怎么的,外边寨里的机关都失效了,现下官兵四处搜剿,前寨算是废了。二当家吩咐我们全部出去,从后面下山。”

      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展昭放缓了呼吸,片刻后有四五人出现在视野中,脚步虽急,气息却不乱,神色间也还未失分寸。

      “人都齐了么?”

      “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查一圈,大当家已经在暗门那边等着了。二当家吩咐,待人一出来就立刻开启断龙闸……”

      人声渐渐远去,展昭轻巧落地,不惊轻尘。把他们话中之意回想一番,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追去,顺着原来的方向加快了脚步,又经过几个岔路,无一例外地在角落里发现了刻下的小耗子,一路顺畅,再没有遇见别人,也没有碰上那所谓的已经全部开启的机关。

      那机关是……他们前脚给打开那人就跟着后脚就给关上了?

      展昭突然觉得有些小小的、莫名的滑稽,还不等他搞明白这种感慨到底是为了谁,耳里就听见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听起来极是慌乱无序,眉头一皱,心下隐隐有些担忧,当下加快了脚步,还未看见人影,就听见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夹杂着人的怒吼:“你这个奸细还想跑到哪儿去!快点束手就擒跟我们去见二当家!”

      “奸细”二字猛然入耳,展昭心中大震,下意识地就想冲出去救人,还不等他手握上剑,就听一人叫道:“我不是奸细!真的不是我!”

      ——不是他的声音。

      展昭暗自舒了一口气,加速的心跳却仍未平息,暗笑自己这一番揪心实在没道理……以他的风格,若真是被人撞破身份,被追杀的也只会是那些人,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境地……

      “不是你是谁!鬼鬼祟祟地从机关室出来,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不成!”说罢只听一声“哐啷”脆响,似乎是谁的兵刃落到了地上,紧接着就是人体倒地和拼命挣扎的声音。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人大声辩解,声嘶力竭:“那机关室给人拆得连大当家都装不回去,怎么可能是我!我没这本事的啊!”

      展昭慌忙捂住口,避免自己笑出声来——拆得那么彻底……他到底憋了多大的怨气啊。

      “哼,我说,慕公子,你少装蒜了!平时掌管着寨里的文书机要,毁个机关室算什么?亏得大当家还那么信任你,居然敢吃里扒外和官府勾结!”说着就传来几个响亮的耳光,“快点捆起来送去见二当家!”

      “冤枉!我冤枉!”那慕公子还在声嘶力竭地吼着,吼了两声又被扇了两个耳光,紧接着就是“呜呜”几声,应该是被人用什么堵上了嘴,脚步凌乱,拉着往山道深处去了。

      听着一行人脚步渐远,展昭望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山道,眼底光华闪动,突然就笑出了声来,摇头失笑,喃喃自语:“白耗子,你究竟在里面搞了多大的阵仗啊……”

      顺着这一路的标记走下去,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两扇漆黑的大门,门外并无守卫,门里隐隐透出火光,贴近了门逢,展昭微微闭目静听,里面人不少,但似乎没有什么高手,正自盘算,忽听里面传来一声惨叫:“不要——”声音陡然断绝,紧接着有人冷冷哼了一声,颇为威严,“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回二当家的话,机关室被毁,大当家说没法复原,这山里是待不得了,已经带人往另一边去了,让二当家也快去会合,官府一时半会儿还攻不进来,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哼,那酸书生就不怕另一边的路也被人堵了?那奸细能有本事毁掉机关室,就没本事发现那条下山的暗道?他以为把机关设在悬崖底下就万无一失?我呸!”

      展昭默默听着,暗道这老大老二似有罅隙,老大已经先跑了,那这老二……

      “那……二当家的意思呢?”

      “哼,书生惜命,我张华可不怕!走,咱们去会会那昏君养的猫!”

      “砰!”那人豪气干云的壮语刚刚落下,就听一声巨响,两扇大门被人猛力踹开,一股强风灌进,有人闲闲负手,修长的身影裹在一袭素净蓝衫之上,清亮的目光扫过对面,淡淡微笑:“不必劳烦二当家了,展昭在此。”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室,半是天然半是人工,远处有两级台阶,上面摆了三把椅子,中央站着一人,中等身材,眼中精光闪动,脚边有一具尸体,看起来似乎是书生服色,展昭想了想,多半是方才那被误认为是奸细的什么的慕公子了。

      石室内约有二十几人,猛然间被展昭踹门而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待到他自报姓名,俱是一惊——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有人颤声发问。

      “这个啊,”展昭很好脾气地笑了笑,答道:“有人指路。”

      “什么!怎么可能!”人群里立刻仿佛炸开了锅,面面相觑茫然不解:难道还有奸细不成?
      站在中央的男子冷眼看着,突然冷哼一声,道:“别听他废话,这奸细已经死了!”说着转向门口,拳头紧握,指节咔咔作响,“展昭,你很好!既然来了,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这怕由不得阁下。”展昭依然笑着,眼底殊无笑意,只有一片冰封,肃然道:“张华,这些年你们为非作歹杀伤人命,天理昭彰,你们逃不掉的!”

      “逃?哈,我为什么要逃!”张华一脚踢开地上的尸体,森然道:“就算我死了,也比你这效忠昏君的朝廷走狗要好!”

      展昭眉头紧皱,心下突然一片雪亮:他口口声声的“昏君”“走狗”,外边的山寨又是十足的军营模样,难道……

      神色一厉,喝道:“你们还想要造反不成!”

      “造反?哈哈,造谁的反?那个昏君么!”张华放声大笑,并不回答,“给我上!杀了展昭,重重有赏!”

      展昭剑眉皱起,神情冷厉,巨阙铿然长鸣出鞘,一道炫目光华闪过,电光火石间,已有一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瞪大的双眼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剑的影子,静了片刻,他的脖子上方才缓缓出现一道血线,紧接着,鲜血仿佛开了闸了洪水漫过他的衣襟,在身下蜿蜒成河。

      南侠的剑,从来就不是摆设!

      众人一时惊住,在这一瞬间,展昭身形一闪,越过众人,唰的一剑,势若流星,就往张华刺去。

      张华吃了一惊,没料到他说打就打,情急之下手边又无兵刃,想要闪避但堂堂南侠的雷霆一剑又岂是说躲就躲?惊慌之下飞起一脚,将地上那具尸体踢向展昭,自己一矮身,匆匆闪到他剑势之外。

      展昭心性仁厚,见状不忍伤及那人尸身,剑势一收,让过尸体,从容落地。

      张华捡回性命,再不敢大意,结果手下递来的长剑,冷哼一声,斥道:“给我杀了他!”说罢长剑一抖,挽起一个剑花就往展昭胸口刺去。

      展昭面色不改,挺剑迎上,铿然一声架住那剑,耳畔风声霍霍,众人已是一拥而上乱刀砍来。巨阙一振,格开张华的剑,回手一刺,洞穿一人右臂,血珠飞溅中寒光凛凛,一招一式沉稳大气,如虹贯日,剑势大开大合如行云流水,无踪无迹,缥缈不定。

      晃眼三十余招,张华已知不敌,却仍是咬牙坚持,所幸他们人多,一时倒也没有落败,但彼此皆知这只是时间问题了。

      心下大是不甘,正苦思对策,忽然见他身形腾挪之余,背上竟还背着一个包袱,虽然不能算是累赘,但总是有碍行动,这本是对战中的大忌,展昭却宁可亏些也不肯将它放下,可见……

      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张华忽地一剑直刺,展昭刚刚挡开侧面一刀,眼角余光瞥见,身子一偏巨阙一竖就朝他格来,可谁料他竟然长剑一偏,往他腋下擦过,展昭一惊,下意识地侧身闪避,一下子正中张华下怀,只见他长剑一挑,就听“嗤”的一声布帛撕裂,背上的蓝布包袱被挑断飞了出去。

      展昭脸色大变,不禁低呼出声,急忙纵身去抢,张华自以为得计,一面紧紧缠上,一面冷笑道:“展大人,那是什么好东西啊,也让我们开开眼吧!”

      展昭心中焦躁哪里耐烦理他,巨阙一扫,“咔”的一声就将他那精钢剑斩成两段,正要去接那包袱,不防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身形一展,右臂一伸就将那包袱抢在手中,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轻巧落地。

      一时四下俱静,众人团团围着,张华志得意满,冷笑连连,道:“哈哈,干得不错,快点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咱们展大人这样在意!”

      展昭充耳不闻,连一眼都没看他,直直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略怔了怔,但很快眉梢眼角便渐渐晕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那人与旁人一般服色,明显也是寨中之人,听得张华的话,却是理也不理,头也不回,拿着包袱大踏步地走到台阶上,将包袱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往正中的交椅上坐了下来,见众人全部变了脸色愣愣地看着自己,眉头一皱,目光落到展昭身上,见他眼中带笑,又是欢喜又是无奈的模样,心头莫名地一阵着恼,眼睛一瞪,怒道:“看什么看,认不得你五爷了?”

      “展某岂敢……”

      “那还废什么话!你差事办完了?愣着干嘛还不接着做事!”说罢再不理人,低头打开那包袱,眼睛一亮,登时喜上眉梢。

      展昭看着那张满是笑意却完全陌生、平凡至极面孔,忍不住又低低笑了出来,笑了两声回过神来,见张华一副茫然惊讶的模样,也懒得解释,巨阙一振,喝声“还不束手就擒”,又朝他攻去。

      那正拆着被细细包裹的小纸包的人闻言暗自翻了一个白眼:要就擒早就擒了,还用折腾这么半天?真是笨到家了!

      那边又是乒乒乓乓一阵混战,展昭剑势比方才缓了些,语气说是缠斗擒敌不如说是疏松筋骨放松心情更恰当,巨阙刚刚架住一把刀,就听后面传来一声不满地抱怨:“猫!这桂花糕放得太久了,不如新鲜的软糯入味。”

      展昭闻言险些让趁机刺来的一剑当胸穿透,连忙纵身后掠,嘴上还不忘无奈辩解:“你先凑合着吧,看在展某从汴梁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份上,等回去再吃新鲜的不迟。”

      那边哼哼两声,声音却似被什么堵住了听不分明,展昭抽空瞟了一眼,不觉失笑,那人明明说不好吃的,为什么此刻又塞了满满一嘴吃得那样高兴?

      张华已是换了一柄长剑,连连发狠,怒道:“展昭!亏你还是有名的南侠,原来竟然也是个小人!居然——”话音未落,就有一物“嗖”的一下飞来,张华脸色大变连忙挥剑打开,还未看清是何物就听展昭无奈的声音响起:“这松子糖你不是最喜欢吃么,何必用来打人?”

      那人手里拿着另一个小纸包,嘴里将糖嚼得咯吱咯吱地响,懒洋洋瞟他一眼,又横向张华,目光凌厉如刀,冷哼一声,不答。

      “慢、慢着!”张华吃那人这一眼,只觉从头顶寒到了脚底,慌忙架住巨阙,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只好吃懒做的耗子罢了。”展昭笑意清浅,话音刚落又是一颗松子糖破空而至,“死猫!你有胆子再说一遍!看爷不扒了你的猫皮!”

      眨眨眼权当没听见,展昭偏头躲过飞来的糖,还不忘追问一句:“明白了?”

      张华面如死灰,近乎呻吟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锦……毛鼠……白玉堂……”

      高高在上的那人完全无视掉了下面的风云暗涌,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开始拆里面的另一个包裹细致的蓝布包,打开一看,果然是如他所料的一片亮白。

      展昭见张华已经想通,心想也玩得够了,便不再耽搁下去,神色一肃,巨阙一声翁然振鸣,霍如日落,似清光铺陈于江海,众人眼前一花,只觉四面八方皆是剑影,手中兵刃下意识地砍出,却没有一个是命中了的。

      “诶?猫儿!”忽听得又是一声惊呼,那人手中拿着一件如雪白衣,轻薄的绸缎搭在臂上,“这不是上年我生日的时候长月姑娘做给我的衣裳么?我才穿了一次就找不到了,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展昭听得分明,心里莫名一堵,心道这耗子那样多的衣裳怎么居然还能把这一件记得如此清楚……手下剑又快了几分,旋身而起一脚踢飞一人,正待回答,却听那人又叫了起来:“猫儿,爷这是来办案啊,你带这件做什么,万一弄坏了怎么办?你故意的吧!”

      弄坏了更好!御猫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暗自磨牙:平日里招蜂引蝶就罢了,还想穿着画舫花魁亲手裁制的衣裳满世界招摇?门儿都没有!

      “不过是随手拿了一件罢了,白兄的那些衣裳都大同小异,展某走得匆忙,也没细看。”又刺穿一人胸口,展昭收剑转身,左手成掌打飞一人,语调不急不缓,“再说,以白兄的功夫,如何会让人弄坏了衣裳?”

      “哟,你这木头猫几时学了这等伶俐话?”人形耗子得意洋洋地眯了眯眼,目光扫过室内一地狼藉,终于想起此行的正事,一面将白衣收起,一面道:“这边你慢慢弄,机关我都关了,剩下的人也不多,等官兵到了四处搜搜就是了,再没什么问题的。”

      “嗯,”展昭应了一声,面前只剩下张华一人苦苦支撑,巨阙横扫削向他的腹部,“你呢,还有事么?”

      “当然!”收好了包袱往背上一背,旁若无人地就往门口走,“爷要去后山崖上,你弄好了来找爷,爷送你一份大礼,包你不虚此行!”走到门口又停住,偏了偏头,见展昭矫若游龙,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张华,犹豫了一下,眼底神色不定,沉默片刻,仍是道:“不用想着留活口,有什么我都知道,回头告诉你。”说罢不等他发问,转身便消失在门后。

      展昭看着他背影消失,眼底厉色一闪而过,双眉微扬,随即——

      “嗤——”利刃刺入□□,张华瞪大了双眼,满是不甘地死死盯着眼前之人,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展昭利落收剑退后,将巨阙一振,甩去血珠,还剑入鞘。

      “龙骧寨破于我二人之手,也不亏了。”

      张华重重倒地,展昭负手环顾四周,腥气浓重,已无一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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