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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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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的尸体已经被仔细检查过,一剑穿心,当场毙命,颈部的切痕很平滑,很明显是死后再被人以利刃砍下头颅。展昭详细询问了随从,得知了一些情况。
三天前,将军收到一决生死的邀约后决定赴约,并且拒绝向随从们透露邀约对象和地点。次日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日后,将军的头颅在延州百姓自发搭建的祭奠杨文广杨将军的祠堂里被发现,而随后尸体也在城外树林找到。
“将军那天很激动,一直在说‘不能让宋人小瞧我们,让他们见识一下本将军绝非浪得虚名’,不管我们怎么劝,都坚持要去赴约。”随从如是说。
“将军一向性情暴烈,他不许我们多问,也不许我们跟随,所以我们都不敢打听。”另一个随从说。
于是没有任何线索,凭借对伤口的检查,展昭只能看出杀人者是个高手,剑法出众,出招稳,准,狠。另外大将军戎马半生,武功高强,能在对决中一剑取他性命的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从头颅在祠堂被发现能看出凶手杀人的动机应该是出于爱国之情,而延州城中百姓又有哪个不恨西夏人?哪个不为杨将军的战死痛心?于是,无从查起。况且出于私人情感,对西夏求和是朝廷软弱的妥协,展昭身为臣子只能从命,心中却也有着忿恨之情,对于凶手颇有江湖豪情的做法,他倒有几分敬佩。
“我们的大将军在你们的地盘上被你们宋人杀死,对西夏是奇耻大辱,如果你们不能尽快查出凶手为将军报仇,西夏大军将再攻延州,与大宋决一死战。”西夏和谈特使如是说。
刘大人惊惶失措,连忙命人查找凶手。展昭心中也不平静,毕竟皇命是要议和,如今这情形怕是要再起争端。虽然心里明白连年的征战西夏方面也是苦不堪言,再加上如今他们亡了大将,想必不敢轻易开战,所谓威胁不过是要求尽快捉拿凶手所用的手段,而且大将军之死也是自己与人决斗所致。然而这样的变故毕竟是有辱皇命,怕是回去要引起朝堂上的波澜,不知会不会累及包大人。思及此,展昭觉得心中十分烦闷。捉拿凶手其实非他所愿,然而不抓,又违了自己的职责。
巡查未果,茫然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竟又来到冷香居门前。凝望那颇有江南意味的画楼,忍不住又踏进门来。掌柜眼尖,看到展昭进门就认出是前次来过的客人,便迎上前去说道:“客官,您又来了,还是来看这幅画?”展昭点点头。
“客官,看的出,您是真喜欢这幅画。”
“是啊,这画中的风景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有几分留恋。”展昭答道。
“这画是我们公子为店中装饰画的,就是个摆设,没想到能让您看上。要不这样吧,等公子回来我帮您问问,看能不能出售。”掌柜热心地说。
“不用了,既是店中装饰,我也不好强买。”
正说话间,听到外面一阵人声喧哗。展昭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临街对面的店铺门口聚了很多人,很是热闹,欠脚张望了一下,人很多,看不出是有什么事情。
见展昭对门外的人潮颇有兴趣,掌柜一笑,说道:“对面当铺的东家不是本地人,如今年纪大了想要回乡养老,把铺子盘给了做其他生意的人,店里很多过了期限的死当携带路上不方便,于是低价出售,这几天很多人都去凑热闹看东西。”
“也就是说这家当铺要关张了?”
“是啊,没过期限的东西都送去了城里另一家当号,门口贴有通告的,要赎东西的可以凭当票去那家取。”掌柜回答。
“既如此,赶上了我也去看看凑个热闹。”展昭说完向掌柜告辞。
这家当铺门面很大,门口搭了几张桌子,摆着很多等待出售的东西,几个伙计在照看着。围观的人很多,展昭分开人群慢慢往里挤,才逐渐看清桌上摆着的物品。都是些比较昂贵的东西,珠宝,古玩,字画之类的,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因此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展昭用眼睛大致扫了一下,正要离去,突然视线停留在一个玉扳指上。
这个扳指。。展昭的心头一颤,抢步上前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通体翠绿,色泽鲜润,质感光滑,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翡翠,镶嵌着紫金雕刻而成的飞龙。这个扳指他曾经见过,普天之下,非是皇族却敢戴雕龙扳指的,怕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玉扳指,本王府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凶手盗去本王的玉扳指意图栽赃嫁祸本王,身为开封府尹,你有责任将凶手缉拿归案。”
一剑飞出,裹着挟泰山以超北海的霸气,势如破竹,凌空划过,瞬间停顿在距离包拯咽喉一寸左右的位置,出招奇,绝,狠,快。于是自己的剑也相随而出,厉然横在他的肩头。那人只不动声色地伸出右手,原来这一切不过只是想让大家清楚看到玉扳指还稳稳地戴在他的手上。用自己的牌理出牌,是他一贯的套路。
展昭陷入回忆中,思绪回到十四年前的天芒奇案,那时的自己正懵懂少年,那时的包大人不是大人,是包大哥,那时的公孙先生也不是先生,是公孙大哥,那时仗三尺青锋与自己对决的是曾经驰骋疆场豪气干云的飞星将军中州王庞统。记得案子了解后,公孙大哥曾经亲手把扳指交还给他,还说“你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别又被什么人偷去生事端,给别人找麻烦”,言语中有几分调笑。那人未回一言,只伸手接过,戴上,眼中满是浓浓的笑意。
后来兵发延州去敌西夏,自己陪公孙大哥登上城门楼目送大军远行,马蹄踏飞霜,征尘遮红日,在庞统的身影消失在城关远处前,他骑在马上回头遥望城上,挥手,展昭看到那枚玉扳指就戴在他的手上。待到马蹄卷起的飞尘挡住了送行者的视线,展昭在转头地一刹那,清楚地看见公孙大哥的眼中滑出一滴清泪。
再后来,便是血染西疆人未还,大漠风烟埋战骨。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当是为将者最好的归宿了。而叱诧风云的中州王,却最终连马革裹尸都没能享受。定川一役,大宋全军覆没,血流满疆,尸塞河川,而后西夏进兵占了延州,三年后宋军夺回,而后几年复又失陷,再后复又夺回。如此几番征战,几番陷落,英雄末路,又有何人去收尸?原以为这玉扳指也早已随它的主人一起没失在这萧萧班马鸣的塞外,谁知今日复又得见,睹物思人,怎不心伤?想必是疆场之上遗失,后又被人拾得典当。
公孙大哥与庞统之间的纠葛自己本是不知道的,那时年纪小,只知道玩闹,直到后来,多少次看到公孙大哥站在城门口面向西北呆望,多少次听到他梦中的咿呀呓语,多少次在他的书桌上见到那张早已泛黄被泪水滴皱的战报,才开始明白。再后来有了玉堂,又失去,自己真正理解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多少年过去了,生活看似平淡却流淌着刻骨铭心的痛苦继续着。“包大哥”变成了“大人”,“公孙大哥”变成了“公孙先生”,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傲气的活泼少年。如今,空余美玉难觅主,天地江山失锦霞。终不见那出征的身影回还,而玉堂,你又在哪里?难道这样的感情就只有阴阳永隔一种结局吗?
“客官,您看上这个扳指了?客官!”展昭在伙计的呼唤声中缓过神来,发觉自己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玉扳指。
“对不起,我一时失神了。”他道歉说。
“客官,您是想买这扳指吗?”伙计问道。
“请问这个多少钱?”展昭问。
“500两。”
展昭叹了口气。要说这玉扳指绝对价值在千两之上,如今店家要返乡已是低价卖了,可是这500两自己确实还是没有。
展昭的本意是想把扳指买回去拿给公孙先生,算是个念想,毕竟是那人的遗物。可是这些年先生一直在努力隐藏淡忘着这种情感,表面上倒也平静,若此时再让他见到此物,翻起心底深处的痛楚,到底该是不该?
犹疑之间,把扳指拿在手中反复轻拭着,想到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情,想起飘然远逝的生命,不由得潸然泪下。
“客官缘何对这个扳指如此钟情?”耳畔想起声音,展昭抬头望去,见是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
“这是我们东家。”伙计介绍道。
“我看客官一直盯着这个扳指若有所思,此时又不禁落泪,可是有什么伤感之事?或是客官识得此物?”老者问道。
“实不相瞒,此乃在下故友之物,因意外见到此物,想起友人早已过世,故此伤感。”展昭回答。
“既如此,客官可是要收藏此物?”
展昭轻叹一声,轻声说道“只是在下身上并无这许多银两。”
老者闻言捻着胡须一笑,说道:“客官请随我来。”然后引着展昭进到店铺里面。
“店家何事?”展昭不解地问。
“小老儿祖籍沧州,二十年前家乡闹饥荒,四处流浪来到此地,当时这家当铺的主人善心收留了我,在铺子里打杂维生。后来主人家的公子考取了功名去外地做官,全家都跟着过去了,就把这铺子过给了我。如今小老儿年事已高,想着回乡祭祖落叶归根,人年纪大了,每每梦中思乡,怀念故人。客官既认得这扳指是故人之物,便不必顾虑这许多银两,尽管低价拿去,当是小老儿也尽思故旧之意吧。”
“这。。”展昭摇摇头,苦笑一声,“怕是我至多不过也就能拿出这价格一成之数,多谢店家美意了,能再见到此物我已是欣喜万分了。”
“呵呵。”店主放声而笑,“既说相让客官便无需顾虑,50两银子尽管拿去。”
“这。。”展昭惊讶不已,连连回绝,“这样岂非让您蒙受很大损失?”
“小老儿这把年纪,钱财已是身外之物,回乡安享晚年也只期望个平安祥和,该做些善事,见客官如此动情,当为分忧。”
展昭再三推托不过,千恩万谢地递过银两,收下扳指。
正要告辞,忽然被店家叫住。
“客官,容小老儿多问一句,我虽然眼拙,但也能识得这扳指非是寻常人家之物,敢问能否相告客官这故友是何人?”
展昭闻言回转身,略一停顿,慢慢地平静吐出几个字:“是中州王。”
老者闻听正神看了看展昭,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