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痕（允在）》樊真

5、入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婆婆，春天到了呢。”允浩温柔地说，“婆婆你看，小屋旁都开满了花，好漂亮……”允浩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良久，从喉间传出几声呜咽。“婆婆，我忘了，你已经走了……”泪水，再一次决堤……

　　那天虽然给婆婆吃了药，但她已病入膏肓。从此，她就一直卧病在床。在几天前一个温暖的午后，婆婆与世长辞了……她临终前拉着允浩的手，要他坚强地活下去。先是娘，再是婆婆，为什么对我好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呢？没有你们，我怎么能坚强？我怎么活下去？我……为了什么活下去……

　　允浩跌跌撞撞地出了小屋，想到婆婆的坟前和她说说话，然后再去干活，却看到已经有人站在坟前。那人一袭无瑕的白衣，衣摆随风飘动。竟然是在中。他的头微微垂着，注视着墓碑。风拂过他的发丝，露出了完美的侧脸，连周围那些盛开的繁花都要逊色几分。允浩站着，居然看得痴了……

　　允浩突然发现在中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惊讶极了：他……他是在哭吗？他犹豫了一下，开口了：“金……少爷。”在中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半晌，才回过头，冷冷道：“你怎么不去干活？竟然敢偷懒！”

　　“我……正要去。”允浩见在中的脸上并没有泪痕，暗想：果然是我看错了，他怎么会为婆婆哭泣呢。“那，我走了。”允浩说着便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婆婆病了之后，都没有人来找茬，允浩过得挺安稳。他刚到干活的地方，一个家丁就走过来，道：“郑允浩跟我走。”终于有动静了吗？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了？允浩的心中不但没有一丝的恐惧，反而有些期待，期待自己被打得重一点，最好连命都没有。

　　奇怪的是允浩并没有被带到刑房，而是被带到了一间华美的房间。“老爷，郑允浩来了。”家丁朝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道。

　　“你先下去吧。”男子转过身，身材瘦削，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金老爷。”刚刚那家丁叫他老爷，想必他就是金家的主人金老爷了。

　　“你就是郑允浩？”男子的声音很冰冷。

　　“是。”

　　“穿得真是寒酸。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打扮一番。”男子话音刚落，两个俏丽的丫鬟就出来了。“公子，请往这边走。”其中一个红衣的丫鬟朝他笑笑，道。公子？允浩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允浩被两个丫鬟带到了旁边的房间。“公子长得这么俊俏，不好好打扮岂不可惜了？”红衣的丫鬟掩嘴轻笑，允浩被她这么一说，脸竟微微地红了。

　　“飞花，不要乱说话，快点开工吧。”蓝衣的丫鬟忙道。

　　“知道了，碎玉。不过这位公子真的很害羞呢。”飞花打量了允浩几眼，又道。允浩的脸更红了。

　　“飞花！”

　　“这不正要开工吗？”飞花说着，帮允浩挑了一件天蓝的长袍。“嗯，这件不错。”说着要帮允浩脱衣，“我、我自己来。”允浩忙推却。

　　“这怎么行呢？”飞花道，“公子不必害羞。”便又去脱允浩的衣服，允浩只能颇不自在让她们给自己换上了衣服。两个丫鬟帮他换好衣服后，又给他梳理头发。如此折腾了半天，终于好了。

　　“公子真的很俊俏，和少爷都不相上下了。”飞花看到允浩的样子，叹道。

　　此时的允浩一身浅蓝的长袍，朗目剑眉，容貌清俊，不过却略显出些拘束。“公子，请随奴婢来吧。”飞花说着，将允浩引至方才的房间。

　　金老爷见了他的样子，略一点头，然后挥挥手叫两个丫鬟下去了。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我要被打扮成这样？允浩正疑惑间，门被“砰”地一下打开了，进来的竟是在中。

　　“爹，您真的要让那奴才跟我去？”他说着，突然看到了一旁的允浩：“哟，这都已经打扮好了啊！倒还有几分人样。”听到他嘲讽的话语，允浩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在中，进来怎么不敲门呢？”虽然是责怪，金老爷的语气中更多的是宠溺。

　　“爹，我不要他跟我去，府里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指名他？”

　　“在中，不是我指名，是凌小姐，她特地在请帖上写了请他随你一同去，说是表感谢之情。”金老爷道。

　　“凌小姐？”在中想起上次那件事，恶狠狠地瞪了允浩一眼，道：“爹您有所不知，这奴才妄想高攀凌小姐呢！”

　　“我没有！”允浩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还顶嘴！爹，您看这奴才这么不懂规矩，我怎么能带他啊！”在中嘟起了嘴。

　　“这……”金老爷也有点犹豫了，“凌小姐指名要他去，若是拒绝，就显得失礼了。你到时管着他点，不要让他胡乱言语。”

　　见无力改变，在中只得答应了。他又看看允浩，不悦地想：不过是个奴才，为何打扮至如此？也罢，这样倒可显出金家的体面。“爹，那我走了。”在中说着，转向允浩；“你，跟我走。”说着也不等允浩，就出了门。

　　上次只是帮凌小姐取下丝帕，她就邀我一起去丞相府？太奇怪了……允浩寻思着，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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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带着允浩及两个随从来到了丞相府。“今天是凌小姐的生辰，你最好不要乱说话！”进丞相府之前，在中冷冷地对允浩说。

　　“是，少爷。”允浩应道，继而仰头看那丞相府，比金家略大，朱红玉漆，甚是华美。

　　“在中，你来了啊。”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上来。

　　“凌丞相，在中何德何能，竟劳驾您亲自迎接。”在中忙向丞相行礼。

　　“在中，不必如此见外，叫凌伯父就行了。”

　　“凌伯父好。”

　　“呵呵。来，快随伯父进来。”凌丞相说着，引在中进了府，允浩和两个随从也跟上了。

　　丞相府内是一派喜庆的景象。院子里摆满了桌椅，下人们正忙碌地准备着晚宴。

　　“凌伯父怎么不去酒楼办凌小姐的生辰呢？”在中问道。

　　“霜儿说她不喜欢那种地方。”凌丞相道。

　　“凌小姐那么出尘的气质确实不适合那种烟花之地。”在中笑道。

　　“若霜儿听你这么夸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凌丞相闻言也笑了。

　　“爹您又在取笑霜儿了。”柔柔的声音传来，凌霜一袭淡紫的罗裙，妆容精致。“金公子，你来了啊。”她又看向允浩，立刻低下头，轻轻道：“你……也来了啊。”在中见到这情景，不禁蹙起了眉。

　　“霜儿啊，爹还有事要忙，你就代替爹招待一下在中，带他四处转转。”凌丞相又对在中说：“在中啊，真是对不住，难得你过来。”

　　“没事，伯父忙您的吧。”在中道。

　　“那玩得愉快啊！”凌丞相说着就走了。

　　“金公子，请随我往这边走吧。”凌霜的目光又落到了允浩脸上，顿时双颊飞红，慌忙转过了身。

　　在府上转了一圈，晚宴也差不多开始了。按理说随从是不能上桌的，但凌小姐安排了几桌供随从坐的桌子，允浩便也坐下了。在中见了，脸色阴沉，不过也没说什么。

　　晚宴气氛热烈，宾客们皆酒酣耳热。允浩泯了一小口酒，入口清凉，至腹中似有热浪流过，过后口有余香，真是好酒。

　　“你怎么一小口、一小口喝啊！”坐在允浩旁边的一个彪形大汉道，“今儿小姐生日，咱要痛饮个三百杯才是！来来，喝喝！”说着就给允浩的杯中倒满酒，允浩见拗不过他，只得喝下了。

　　不久，允浩不胜酒力，找了个理由离开酒席，不觉走到了丞相府后面的竹林中。竹林中很幽静，不似方才的喧闹。绿竹丛生，月朗风清，允浩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惬意。

　　“郑公子，你在这里啊。”凌霜浅笑着，款款走来。

　　“凌小姐，你找我有事？”

　　“没事，只是觉得那里太吵，想离开清静一下。”凌霜说着走近允浩，“郑公子觉得这里怎样？”

　　“的确是一方清净之地，我很喜欢。”

　　“郑公子喜欢就好。”凌霜低头轻笑。

　　“凌小姐不必叫我郑公子，我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

　　“凌霜可不这么认为。”凌霜抬头看向允浩道，“郑公子如此气质，绝不会是凡人。”

　　“多谢凌小姐，不过我确实只是一个下人，论气质，哪及少爷的一分呢。”

　　“金公子确实风度翩翩，可是我，我更……”凌霜的双颊不觉又飞上了红云。

　　“凌小姐在此赏月，真是好兴致！”在中走过来，看到允浩，又道：“只是陪同的人不免有些败兴。”

　　允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金公子……”凌霜想说什么，不过被在中打断了。“凌小姐，今晚的主角是你，伯父正到处找你呢，请快回去吧。”

　　“那你们……”凌霜看看在中，又看看允浩，问道。

　　“我同他还有些事，你先走吧。”在中道。

　　“那，金公子，郑公子，凌霜先行一步。”说着便走了。

　　在中见她走远了，才道：“方才好一出郎情妾意啊！”

　　“金少爷，你侮辱我可以，请不要侮辱凌小姐。”

　　“哼，凌小姐都叫你郑公子了，你倒真是厉害啊。”在中切齿道，“奴才就做好奴才的本分，不要妄想什么！”

　　“我从未妄想过。”

　　“还敢狡辩！你这婊子养的也想高攀丞相千金！！”

　　“你说什么？”允浩听到在中的话，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在中也自觉失言，忙闭了口。“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允浩愤怒地上前。

　　“你嚣张什么！”在中也火了，“你这婊子养的贱货！”下一刻，在中就被允浩推到了地上，允浩压上了他，幽黑的眸子中尽是怒火。

　　“快起来！你这死奴才！”在中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允浩的力气出奇地大。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若无其事地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呢？允浩看向在中，白皙的脸因为愤怒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漂亮的眼眸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允浩的目光向下，落到了那张嫣红的唇上。那些伤人的话就是从这里吐出来的，那么，堵上它不就行了吗？想着，允浩俯下身，将唇压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触感很柔软，像小时侯吃的棉花糖，允浩轻轻地吮吸着那两片唇瓣，仿佛尝到了记忆中的甜美滋味。他感受到在中温润的口腔，将舌伸了进去，碰到香滑的小舌，忍不住吮住舔噬起来，不停地搅动着……

　　允浩感到自己已完全沉醉在这美妙的感觉中了，突然觉得胸口一痛，在中猛地推了他一下。他便放开那诱人的唇，起身了。

　　“你这死奴才！”在中狼狈地起身，甩了允浩一个响亮的耳光，允浩的左颊顿时肿了起来。他用手背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唇，直擦得那唇红得快滴出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在中说完，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我刚刚竟然……允浩抚上自己的唇，那柔软的触感还很鲜明。一定是喝醉了，才会……允浩又抚上自己的左颊，好痛。虽然在中说不会放过自己，允浩的心中没有丝毫恐惧，自从婆婆过世后允浩就不再怕这个了。不知何故，他竟有些窃喜。

　　“啊——”远处传来了在中的叫声。他……出事了吗？想着，允浩连忙向前跑去，跑了一阵，突然后脑受到重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