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痕（允在）》樊真

4、回忆

　　听到家丁的汇报，在中来到了刑房。地上的血迹未干，腥味重得让在中不禁皱起了眉。

　　“少爷您叫小的来，有什么事吗？”李总管神采飞扬地踏进门。

　　“这些……都是你做的？”

　　“回少爷，是小的。小的把那郑允浩打得气若游丝，估计活不了多久，这样就可以除掉他了。”李总管立刻邀功。

　　“我可不记得有让你去打他啊……”在中看向李总管，目光冰冷。

　　“少爷，您这是……”李总管意识到了什么。

　　“你年纪也大了，该回家养老了……”

　　“少爷！”李总管叫道。

　　“哼，居然敢擅作主张！你就祈祷郑允浩别死吧！”在中立刻转身走了，浓重的血腥味让他颇感不适。

　　“还痛不痛了？”婆婆帮允浩抹好药，穿好衣服，柔声问道。

　　“嗯……好多了。这药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婆婆，这药是从哪里来的啊？”

　　“这是……”婆婆迟疑了一下，“是李总管给的。”

　　“李总管？”允浩冷笑，“打了之后再给药？这算什么？让我活着好继续折磨我吗？”

　　“孩子……”

　　“婆婆，为什么他那么狠心呢？我明明没有做错……”想到在中，允浩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迷茫，他突然觉得好累。“婆婆，我好困……”

　　“那就睡吧。”婆婆慈祥地微笑着。

　　“嗯……”

　　待允浩睡了，婆婆取出那些碎布及针线，在微弱的烛光下，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过了不久，允浩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看见婆婆捂着嘴咳得厉害。“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允浩急忙下床，跑到了婆婆身边。

　　“没事……咳咳，老毛病了……”婆婆吃力地说着，允浩看向婆婆的手掌，吓了一跳：“婆婆，你咳血了！”

　　“不要紧，吃点药就……咳咳……”

　　“药在哪里？”

　　“在第一个抽屉里……”允浩听了，急忙跑过去翻找，“婆婆，药没有了……”

　　“那就，咳咳，算了……”

　　“不行啊，婆婆你等我！”允浩说着，拿了药方就冲了出去。

　　天色已晚。允浩飞快地跑到大门，发现大门锁上了。“可恶！”他低咒了一句，跑到墙边。仰头目测了一下高度，就奋力一跳，抓住了墙头。

　　他正想抬起一条腿翻过墙，却不慎脚下一滑，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双手也从墙头滑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好痛……”允浩起身，揉揉背部，他看看墙头，又是一跃，抓到了墙头。他抬起腿，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吓得险些又掉下来。得赶快走，

　　要是被发现就走不了了，婆婆她还在等着自己呢！想着，允浩一跨，翻过了墙。

　　允浩凭着记忆找到了药房。“请给我这方子上的药材。”一进药房，允浩就将方子递给了药房的伙计。那伙计见允浩一身穷酸，嗤道：“小子，你买得起吗？”

　　允浩摸摸身上，掏出一些碎银。“这些……够不够？”

　　那伙计一看，又嗤道：“这点钱也想买？去去去，快出去，别妨碍我们做生意！”说着要去赶允浩。

　　“这些药我急着用，能不能让我先欠着？求你了，等我有了钱，我一定马上送过来！”允浩着急了。

　　“小子啊，看你这样子也知道你不会有钱的。快滚，不要挡着客人！”伙计猛地推了允浩一把，允浩一时没站稳，跌到了地上。“你怎么还不滚啊！”伙计喝道，“是想让我踢你出去吗？”

　　允浩慢慢地起身，看向伙计。“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不服气？”伙计一脸嚣张。

　　郑允浩，为了婆婆，你要忍耐、忍耐、忍耐……“求求你了，要不我把这个……”允浩摸向里衣，不好，玉没带……

　　“小子，你别想了，除非……”伙计顿了顿，邪笑起来：“除非你给我跪下磕一百个响头！”

　　允浩一愣，低下头，握了握拳。“这可是……你说的。”允浩跪下了。即使面对李总管也毫不屈服，即使被打得半死不活也不愿求饶，现在，却下跪了。

　　“咚、咚、咚……”额头撞击冰冷且坚硬的地面，生疼生疼的。婆婆帮自己求情的时候，额头……也是这么痛的吧。如果可以帮到婆婆，这点小小的疼痛，这点小小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刚好……一百下。”允浩站起来，头一阵发晕，额头紫红一片。伙计已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很快恢复了，突然大笑起来：“小子，让你磕你还真磕，真是听话！你真以为我会给你药啊，做梦吧！”

　　“你……”允浩的胸中燃起一阵怒火。

　　“快滚吧，小子，别浪费我时间！”伙计说着又去推允浩，允浩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握起拳……

　　“欺负一个小孩，就那么有趣吗？”允浩循声望去，一位美貌的妇人款款而至，她身边跟着一个可爱的少年。

　　“夫、夫人，您怎么来了？”伙计见到那夫人，竟结巴了起来。

　　“我只是来看看药房的情况，想不到居然看见这样的一幕……”妇人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为人势利、侮辱他人、不守信用……你不配在这里干活！”

　　“夫、夫人，小的一时糊涂，饶过小的吧！”伙计听了浑身颤抖，忙跪下不迭地磕头。

　　“饶你？可以。你先向那孩子道歉！”

　　“这……”伙计看向允浩，犹豫了起来。

　　“这位夫人，”允浩开口了，“很感谢您帮我，但他的道歉我不需要。”

　　“是吗？”妇人很感兴趣地看向那个坚强的孩子。

　　“是，我不需要没有诚心的道歉。”允浩迎上了妇人的目光。

　　“说得好！”妇人道，“你起来，把那方子上的药给这孩子，立刻去！”伙计听了，谢了恩，飞快地跑了。

　　“夫人……”

　　“孩子，那本就是你应得的。真是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妇人满怀歉意。

　　“没有，这是我欠婆婆的……”一想到婆婆。允浩一阵着急，“夫人，可不可以快点？”说完，伙计就将药拿了过来。

　　“你赶快去救人吧！”妇人将药塞到允浩手中。“嗯，谢谢您！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允浩道了谢，跑远了。

　　“娘……”那个可爱的少年叫了一声。

　　“怎么了，昌珉？”妇人慈爱地摸了摸少年的头。

　　“娘既然要帮那个哥哥，为什么不在他磕头前就出来阻止呢？”少年不解地问。

　　“娘很好奇那孩子会怎么做，想不到他居然……他似乎抛弃了自尊，但没有人比他更有自尊。”

　　“娘，我不明白。”少年摇摇头。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妇人看着允浩消失的方向，心想：那个孩子，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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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在中点了灯，坐在桌前看书。时间已过了很久，但他的不适感仍没有消退。这样根本无法看书啊，在中想着，将书合上了。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想不到自己对血依然存在恐惧……在中的脑中不由又浮现出了几年前的景象……

　　对于娘，在中并没有多少记忆，只知道她是一位大家闺秀，温柔善良、气质绝佳，但她的过世却给了在中极大的冲击。在中记得那是一个夜晚，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那位美丽的妇人咳得很厉害，鲜红的血从掌中滴落，雪白的床单上渐渐地开满了簇簇血花。妇人的脸很苍白，唇泛着青，漂亮的眼眸哀伤地看向在中。在中想上前，爹却让自己离开。大夫和丫鬟们匆匆进了房间，围着娘忙前忙后，娘那哀伤的眼眸渐渐看不见了……当在中再次见到娘时，那漂亮的眼眸已永远闭上了，床单上的血花开得正艳……在中突然感到一阵头晕，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另一件事也给在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约是在在中七、八岁的时候，府里进来了一个男孩。那男孩很开朗，和自己年龄又差不多，在中很快就和他成了朋友。那个男孩送给自己一只仓鼠，拇指般大小，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在中立刻对它爱不释手。后来爹找了自己，在中还清楚地记得当初的对话。

　　“在中，我告诫过你，少爷要有少爷的样子，不要和奴才混在一起。”说话的男子锦衣玉袍，脸色苍白。

　　“可是，爹……”在中扬起小脸看向男子。

　　“没有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和那个小子在一起玩。”男子冷冷地打断了在中的话。

　　“爹……”在中的大眼中尽是委屈。

　　男子走近在中，蹲下身，换了一副笑颜：“在中要听话，若是听话，你要什么，爹都买给你。”

　　“爹……”

　　在中还是和那个男孩一起玩了。当在中再次见到那只仓鼠时，那可爱的小生灵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在中的胃里涌上一股酸水，干呕了起来……那个男孩也失踪了，据说是被送到了别处。与此同时，城南的河里打捞出了一具幼童的尸体……

　　从那以后，在中对血有了一种恐惧感，而且他开始不再与任何人深交……“少爷，少爷您在吗？”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在中的回忆。

　　“在，有什么事吗？”

　　“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允浩翻过墙，回到了金家。他摸索着前进，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想躲到树丛中，却为时已晚。

　　“小子，你可回来了。”李总管怒气冲天地站在允浩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提着灯笼的家丁。“居然敢擅自出府，给我抓住他！”家丁们听了，立刻上前，想围住允浩。

　　不能被抓，得赶快把药给婆婆。想着，允浩飞快地冲出了重围。“抓住他！”李总管叫道，家丁们迅速追了上去。尽管允浩拼命地跑，但还是逃不出家丁们的追赶。距离越来越小，最终，允浩被他们抓住了。

　　“哼，你再跑啊！”李总管也赶了上来，“小子，还以为你快死了呢，想不到竟然还能乱跑！看来，给你的教训不够啊！你们把他带到刑房！”

　　“放开！让我先去救婆婆！”允浩拼命挣扎，但他越挣扎就被抓得越紧。

　　“居然还敢和我讲条件！带走！”

　　如果不快点的话，婆婆……允浩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来了金家总是被打骂，唯有婆婆对自己好，自己总想着以后要报答她。现在她病了，自己却无法救她……

　　“李总管，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打扰我爹休息。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养老呢？”允浩看到来人，不由微微一怔。

　　“少爷，小的不敢！小的是在教训这奴才！”李总管一阵惊慌。

　　“教训奴才？”在中看向被家丁们制住的人，“又是你？”

　　“正是。”允浩道。

　　“你那是对少爷说话的口气吗？掌嘴！”李总管喝道，一阵“劈劈啪啪”的声音过后，允浩的双颊变得绯红。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气若游丝了吗？”在中不悦地看向李总管。

　　“回少爷，这小子生命力极为顽强，且冥顽不化，刚刚还擅自出府。”

　　“出府？他去做什么？”

　　“这……”李总管瞥见允浩怀里的药，示意一个家丁拿过来。

　　“不准拿！”允浩叫道。

　　“少爷您看，这奴才多嚣张啊！”李总管看了看药，又道：“少爷，这大胆奴才竟敢出府偷药！请您让小的教训教训他！”

　　在中不做声，看向允浩。由于出来得匆忙，允浩穿得很单薄，瘦小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唇附近的红还未消退。在中突然想起了以前那个男孩……

　　“我才没偷药！”允浩叫了起来，“金在中，你如果还有良心的话，让我去救婆婆！”

　　“反了，简直反了！”李总管气得浑身颤抖，“少爷，你说这奴才该不该死！”

　　话一出口，允浩后悔了，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这样一来更不能救婆婆了。“李总管，把那药给我。”在中的声音很平静，感觉不出怒气。这

　　药……是治肺痨的……在中的娘就是得肺痨去世的，尽管那时在中还小，却对那些药材印象很深。

　　“少爷？”李总管见在中不出声，忙叫他。

　　“放他走。”在中叹了口气，道。

　　“放他走？”李总管怀疑自己听错了，“少爷，不能纵容他啊！”

　　“我说放就放！”那群家丁听了，立刻放手了。“你们也赶快回去！”在中把药扔给允浩，就转身走了。

　　“哼，小子，这次饶过你，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李总管说着也走了，心里十分疑惑：今天的少爷很奇怪啊……允浩也很疑惑，不过时间容不得他多想，他赶快跑向了小屋。

　　明明很讨厌那个奴才，为什么看到他刚刚的样子，竟不忍让李总管教训他？一定是想到小时侯和自己一起玩的男孩才会一时心软吧……在中心想。自己……为什么讨厌那个奴才呢？是因为他想高攀凌小姐吗？说实话，在中并不喜欢凌小姐，只是爹让自己好好招待她。那……究竟是为什么呢？在中马上摇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尽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想着，在中快步走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