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I》苏瑞棠

104、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十年青春虚度，十年棺中寂寞。
　　不见天日的悠悠岁月里，她不曾怨恨过那个废她武功的人，亦不曾逼迫过那个允她承诺的人，就那样一日复一日，躺在紫檀棺木中，沉默若死。
　　其实，她有着世间最宽容的心。
　　一切爱恨，一切恩怨，都随着那一场痛哭烟消云散。一切委屈，一切不甘，也都随着那一场倾诉荡涤和缓。
　　甚至于，她同情那个废她武功的人，悲怜那个允她承诺的人。
　　这便是梅吟雪，不争不辩，隐忍自持的梅吟雪。
　　她活的真实，在血雨腥风的江湖，她活的比任何人都要真实。百鸟俱往朝丹凤，但孔雀仍自开彩屏，这不单单是傲气使然的我行我素，还有着她宁折不弯的本性。只是这样的性情为武林同道所不容，也就传出了那一句：世间万物谁最毒，孔雀妃子孔雀胆！
　　眼睛所能看到的世界，都披着一层虚假外衣；耳朵所能听到的世界，也都掺着一种虚伪幻音。人云亦云，渐渐的黑白颠倒即事实，判断失了公允。就连那第一勇士，不死神龙亦未免俗，他下神龙贴，要与梅吟雪比武，只为她要追杀剑客公子叶留歌。
　　无人关心真相，那不重要。雪地吟梅彩屏开，孔雀妃子血已冷，梅吟雪、梅冷血，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惯有的想法已经局限了思维，本能的逻辑。
　　九华山一战，只见剑光不见人。梅吟雪败了，武功被废，生不如死。龙布诗赢了，惊闻首尾，追悔莫及。为了保护她，他将她安置于棺中，十年，整整十年，无数次的机会，但他始终没有为她洗刷冤情。她仍旧是那个被江湖唾弃的她。
　　不是不痛苦！
　　可龙布诗也痛苦，那样的人品若要做出违背准则的事情，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只是他没有办法，也许爱情，真的让人丧失某些道德观。叶上秋露、龙吟神音，这曾携手江湖的一对宝剑，叱咤风云惊天动地，却也不得不分离，不得不定下十年生死约。双双孤独，留下传奇。
　　十年后，神龙丹凤同归去；十年后，南宫平接过了紫檀棺，接过了那副愧疚的担子。这弱冠少年要赎罪，替他师傅去赎罪。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要补偿，重见天日的她，不但容颜不减，而且武功恢复更胜从前。她不曾想过报仇，她只想要一个新的人生，偏偏，这最平凡的愿望成了奢望。
　　人人都想杀她而后快！
　　梅吟雪何辜？她不过就是太美了，美到极至，成了妖孽。为天下人所不齿！她就是男人的欲望，女人的嫉妒。
　　妃子一笑倾城，英雄豪气何价。
　　这样的梅吟雪，大概也就只有火拼快聚楼头，出入飞环庄院的南宫平堪配。可惜在爱情面前，受伤的常常是女人，梅吟雪自不例外，相差十岁的年龄让她自卑，而丹凤传人叶曼青的出现又让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退出这纠缠不清的三角关系，她不是没有做过，只是做不到！
　　南宫平家逢巨变，刹那间，他由那富可敌国的南宫公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落拓少年。艰辛的历练，叫他成长。去诸神之殿的路途遥遥，加之得意夫人的陷害阻扰，南宫平险些丧命，却也在无意间成全了感情。他与她，终结连理！
　　幸，抑或不幸？
　　梅吟雪爱的太绝，荒林女神一章，尽显她之情绝，爱必心坚，坚必不移。万般手段，千般算计，都是为了要救他一命。可南宫平做不到，相信的同时则在怀疑，疑必猜，猜必怨。对狄扬等人的一番话，绝望的伤人伤己。难怪得意夫人要在临终讳言：唯她才是梅吟雪的此生知己。
　　梅吟雪、梅冷血，那冷漠的外表只是保护色，她的多情，不啻世间任何少女。而她的多情，又只为南宫平一人，情到深处，哀艳无悔，仿佛她伤心积郁而吐出的鲜血，绝美却悲凉。但她从未要求过感情对等，丹凤叶秋白还会跟神龙反目，而梅吟雪，只望南宫平能好，他好，她亦好。
　　最后，更是为了唾弃她的武林同道，随群魔之岛的少岛主孙仲玉远走。无形中化解了江湖浩劫，以她一生的幸福。
　　值得么？
　　大概她不会去想。聪明如她，又怎么会去仔细思量呢？！取舍之间，她永远是将南宫平放在首位，只是今生已已。海上无边无际，群魔岛又在何方？她也只能希望结那来生缘了，以后的岁月，一如那十年的棺中空寂，悠悠无尽。也许她的重出江湖，就是为了要爱上南宫平，给自己孤苦的一生，添加一笔感情的不朽色彩。
　　南宫平说他会去找她，无论天涯海角。但是此时此刻，叶曼青已守在他身旁……终究那命运将如何，无人知晓。
　　《护花铃》是古龙早期作品，确有着传统武侠的写法与布局，但情节之奇、人物之奇……这些古龙独有的特点已见端倪。比方那诸神殿主即南宫永乐，再比方风尘三友所谓何人。不过，总觉得《护花铃》的故事没有写完，或者说许多许多的铺陈伏笔没有继续交代，不了了之的太过草率。自诸神殿毁，海外归来后，便是人物出场匆匆离场又匆匆，龙飞和王素素的神智清明又是一下子的转折，不免突兀。
　　这故事好看，在于热闹，但一场热闹戏下来就没了大锣大鼓的余音缭绕，似乎少了点韵味，不能回头去想，漏洞太多。好在此故事中有一个不同于古龙笔下女人的女人，梅吟雪，她弥补了转合收笔的文章不足。这女人抢眼，魅力无穷，盖过南宫平。这在古龙小说里是极少见的，就连白飞飞，也不曾挡住沈浪的一丝风华；水灵光是女中丈夫，在铁中棠一侧也只是辅与成。
　　应该说，是梅吟雪成就了《护花铃》，而古龙又成就了梅吟雪。这样的女子，在古龙的小说里是异类，所以更见珍贵。哪怕不喜欢，也不会不欣赏。她的真，她的爱，无不令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