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乌追

29、一股暖气包围着我

　　我很快从打击中振作起来。连我都没想到自己的复原能力竟然这样强，像是打足了鸡血一样，很快就又能活蹦乱跳。
　　我很忙，巨大的工作量让我几乎抽不出时间去想他。只是偶尔，他跟助理一起出现在公司的时候，才觉得恍惚。
　　好在他来过几次后就不来了，合同的事都由助理在打理。我乐得自在，我终于知道没有尹天明，原来我也可以这样自在。
　　我把所有热情都投入工作，业务量直线上涨，老周对我青眼有加，一时间我在公司地位直逼许小筱。许小筱在一边埋怨我剥夺了老周的独宠之后，一边跟王梓风花雪月打得火热。
　　晚上跟老周一起陪客户吃饭，没想到竟是定在林文昊的那家私家菜馆。
　　客户姓李，四十来岁，看样子跟林文昊是熟识，所以才一进门便见他跟林文昊在寒暄。
　　林文昊看见我，朝我笑笑，“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
　　我说是啊。他又问，“林夜还没回来？”
　　听他说起林夜，我这才想起，我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林文昊瞅出我的疑惑，这才道，“他一直胃不好，前段时间突然说要去美国看病，怎么，你不知道？”
　　我说我不知道，然后这才记起林夜的确胃不好，据说那是林家的遗传性胃病，加上林夜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纵情声色的日子，所以胃坏得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开席前我给林夜打去电话想要问候一声。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接电话的却不是林夜是许蔚，他说林夜还在开会，说等林夜结束了就让他回个电话。
　　我连道不用了，说许副帮我转达声问候就是了。
　　饭吃到中途，林夜的电话打了过来。好些时间没见，也不见他有半句寒暄，开口就问，“在哪？”
　　我朝客户赔着笑，起身退出门外，才敢放开声音道：“陪客户吃饭呢。”然后问，“我听你小叔说你身体不好，没事吧？”
　　电话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他说，“好不好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怔了一下，旋身走进包厢。饭局上已经喝high了，老周跟着客户在猜拳。我和那李总带来的小助理根本插不上手，尴尬地坐在座位上夹菜吃。
　　陪客户喝酒，那叫一个不醉不归。不过老周的酒量深不可测，李总都已经喝得四脚朝天了，他却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一顿饭一直僵持了将近凌晨。
　　我酒量烂得可怕，一小半杯白酒就让我快不行了。我头重脚轻地从包厢里出来，竟看到林夜在柜台旁站着。林文昊站在他对面，看到我出来，冲他扬扬下巴。
　　林夜这才回过头朝我走来。老周眼快，一下子蹭到我前面，隔着老远便招呼林夜，“哎呀林总怎么也在？”
　　林夜难得这样笑容可掬，他的目光掠过老周落在我身上，“我来找个人。”
　　他走到我跟前，却蹙起眉，“喝酒了？”
　　我点头，“喝了点。”我抬头望着他，有段时日不见，他好像瘦了些，整个人显得愈发俊朗。我问，“林总怎么来了？”
　　“来吃饭啊。”他大咧咧地一笑，“我开完会就来了，等了你半天，现在饥寒交迫着呢。”
　　我还没从他的话中回过神来，他已经把我推到顺手边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叫来侍者，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东西。
　　我被他的怪异举止弄得一愣一愣的，半天都缓不过劲来。直到他笑嘻嘻地望着我，“你不是问我好不好吗？”他张开双臂，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好好看看吧。”
　　“看起来不错。”我笑道：“看你能吃能喝的，也坏不到哪去。”
　　林夜突然哈哈大笑。他向来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严肃样，还没见他这样咧着嘴笑过。他说，“好什么呀，美国那些洋鬼子大夫太狠了，去了一个半月差点没给我褪下一层皮来。”
　　他说得轻松，可我也能隐隐猜到过程有多不近人情，手指粗细的管子从口腔一直插进胃里，叫旁边看的人都心惊肉跳。
　　我的心突地一疼，仿佛看见多年前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浑身上下插满管子，胃癌将他折磨得皮包骨。林夜不至于胃癌那么严重，可过程也轻松不了。
　　“那都好了吗？”我问。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多少年的病了，哪能好那么快。”
　　“好好养养吧。”我不无感叹，“胃病可大可小，严重起来要人命的。”
　　他点头说知道，然后又笑，“不过养着可不容易，免不了要到处应酬，你也知道，那些人个个如狼似虎的。”
　　我想想也是，打趣道：“林总少去风花雪月，酒精摄入量也能减半。”
　　林夜愣了一下，让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这才听他开口，“我要有你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那些场合不去也罢。”
　　我只当他是开玩笑，于是也笑道：“林总身边花红柳绿，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你当她们是稀罕我啊？”他似有感慨，“她们是稀罕这个‘林’字。”
　　人人都有各自的不易，有钱人也一样。
　　我犹疑着是不是该安慰他，过了会才道：“林总就算不姓林也是人中龙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小姑娘偷偷抹泪。”
　　林夜显然听惯了这类的奉承，所以到了他这似乎并不受用。他轻浅一笑，“也难为你看惯了尹总之后，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突然提起尹天明，让我没由来的一慌。
　　尹天明当真已经成为我心头的一根刺，半点摸不得碰不得。
　　我讪讪地笑，“他怎么能跟林总比。”
　　林夜扬起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他看着我，就已经洞穿一切。
　　好在服务员过来上菜，他才没有接着问下去。
　　我松了一口气，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在我面前提及尹天明。甚至就连他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字，都不要提起。
　　林夜看来是真的饿坏了，他虽说嘴挑，饭量却不大。今天出奇吃了很多，满满一碗米饭很快就见了底。
　　他一边吃，却也半点不闲着，往我碗里盛了一大勺什锦丸子。我本就撑得慌，如此一来更是看得我直皱眉。
　　林夜似乎对我的纹丝不动表现出相当的不满，他拿勺子敲着碗沿，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瓷响。他说，“我从九点开始等你到现在......”
　　我从来都不敢冒犯他，他是大客户，是公司最大的上帝。所以我僵硬地笑笑，拿出为公司献身的职业精神，梗着脖子将他累在我碗里的丸子咽进肚子。
　　他很满意我的言听计从，扬着下巴得意地笑。
　　吃完饭他开车送我回家，餐馆离小区少说有大半个钟头的路。
　　他的车好，坐垫都用小牛皮裹着，半岁多的小牛，整块皮才能裹出一个坐垫来。虽说过于残忍，倚在上边却软软的，让人说不出的舒服。车里换了香水，我对香水没什么研究，闻不出是什么牌子，就知道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甚是好闻。
　　我在这样的环境里顿生睡意，强忍着挣扎了许久终于熬不过，靠着窗门眯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唇边像是传来一阵隐隐的热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脸上，就像是谁拿狗尾巴草玩的恶作剧，有些痒，却又出人意料的舒服。
　　我很少睡得那样沉，浑身暖暖的。一股暖气包裹着我，又陌生又安详。
　　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小区楼下了。
　　虽说天气早已转暖，车里却开着暖气。车到小区似乎已经很久了，林夜靠着座椅睡着，他的黑色西装脱下来此刻正搭在我身上。
　　这样的静谧跟暧昧让我一时心慌，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转头却见他睡得正香。他睡着的样子很安详，嘴角轻轻地抿着，卷曲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最终决定任由他继续睡着。
　　这是很诡秘的夜，空气中流淌着的檀香让这个夜显得格外香艳暧昧。
　　不过这样的暧昧却很快被打破，手机在我兜里呼呼闹腾。
　　铃声在这样的静夜里显得尤其突兀。我手忙脚乱地摁下静音，林夜却还是被这铃声干扰，略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他显然没睡醒，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万分抱歉地冲他笑笑，将手里贴到耳朵旁，许小筱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吼，"颜如玉，你要再不回来，我丝毫不怀疑你已经被老周纳入后宫了。"
　　我低头一看，竟然快到三点。我连连赔着笑，"就到就到，楼下了。"
　　"林总。"我把他的黑色外套拿在手里，感激地递过去，"我到了。"
　　他愣了下，伸手接过，微微笑了笑，"好。"
　　我推开车门走下去，走出好几步，突然听到身后车门一开一关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林夜走过来，一身白衬衫在暗夜里衬得分外明亮。他几步跨上前，将一个淡金色的信封递到我手上，笑盈盈地开口道：“周天有个聚会，你跟许小筱一起来吧。”
　　我连声应好，这样的配合让他十分满意，他笑着往后退，我也笑盈盈地望着他，他倒先显出些局促来，有些尴尬地将手插进裤兜里，微微耸着肩，道：“那回头见。”
　　他的样子有些好笑，让我即使已经回过头却还是忍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