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之景》起司戚

13、凤临城（13）

　　二小姐丢失的消息隔日便在城里炸开了锅。就连人们打招呼时都不再是“你吃了吗”之类的寒暄，而变成了“昨晚王家的事知道吗？”。接着不管熟识的还是陌生的，就聚在一块开始聊起这事。
　　时景巡逻时就听到了这消息，虽然平日不与芙芝来往，但毕竟事关人命，也不由得担心几分。
　　可事情不单单如此，王家在第二日又收到凤翔传来的讯息：想找回王芙芝，用举荷交换。
　　王家上下，一片惨淡。
　　王司令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让人无法捉摸他的心思。三夫人泪水连连，在王司令面前整日哭闹，央求他千万不要送举荷入虎口。
　　自芙芝丢失的那夜，何局长就急忙派出所有探员，搜索全城每一个角落，没日没夜，整整三日，却终是无果。何局长正是水深火热之中，之前丢失的不过是些名贵的器物，而这次丢失的是王家的二小姐，相比那些器物而言不知金贵了几百倍。他明白，王司令对他的宽容终归是有限度的，这次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只是自己的这顶乌纱帽，甚至是身家性命也难保。
　　他心里暗自思量，若真走到那步，该怎么安排后路。

　　书桌上一本《牡丹亭》摊开着，堪堪停在杜丽娘郁郁而终的一出。她侧手支着头，懒懒靠着桌子，盯着那页书却没再翻过。
　　屋里的灯都熄了，只留下桌上的一盏台灯。橘黄的光温暖却孤寂，映在她的脸上，柔软了那些棱角，平日里漠然似深井的眼睛此刻像溢满了盈盈秋水，温柔得不真实。
　　窗户敞开着，夏夜的暖风穿堂而过，吹起了白色纱帘，伴着窗外飘散的夜来香气味，催人入眠。
　　她看了很久，突然觉得困意涌上，眼睛缓缓阖上。她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仿佛脱离了尘世，仿佛真的走进了那满园的春色，看见了书生小姐的奇遇，风光旖旎，醉人心脾。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困意好像被一只手抽走了，她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面前坐着的黑衣男子。面具上白色的凤凰展翅欲飞，面具后发出低沉的声音，他说：你醒了。
　　她没有惊慌，只是微微诧异，几秒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合起刚刚看了一半的书，放进书桌底层的抽屉里，她端坐着，看着眼前的人。
　　“《牡丹亭》，真是好兴致啊。”黑衣人说，“是看到杜丽娘死的那一出吗？”她没回答，黑衣人只自顾自继续道：“到底是不实际的话本，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令人死而复生的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她念出了话本上的那句话，反而让那黑衣人无话可说。
　　她起身想要离开房间，突然黑衣人说道：“你已经不在王家了。”
　　愣了几秒，环视四周，一模一样的布局，一样的灯光，就连刚刚的话本都放在同一个地方，桌子上尚有她存留的余温。她看向窗外，只是那轮明月更明亮而已。
　　“这么快就忘了吗？”黑衣人散漫说道。
　　平静的眼中，了然又震惊的神色慢慢浮现。
　　“我让他们拿王家三小姐来交换你。你猜，你和三小姐，对于你爹，哪个更重要呢？”玩世不恭的语气，而所说出的话让人更为惊诧。
　　“我们都知道答案，不是吗？”她强壮镇定地反问道。
　　黑衣人只是发出低声的笑，继而又转了话题：“会是谁先找到这个地方呢，咱们要不要来打赌。”
　　她转过身，背对了他，随随意意同在自己房间一样，摸向床铺。她躺下，好像对这一切，不管是自己被绑架还是王家的营救都毫不在意。他们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所有的惊险一一淡化，只剩下那索然无味，云淡风轻的叙述。
　　只有她知道，在背过身的一瞬，她眼里的疑惑与担忧。
　　芙芝在疑惑中入睡时，王家正陷入一种诡异复杂的气氛中。
　　二小姐丢失，每个人都对此怀着不同的心思。王司令终日不言语，只是下令极力搜寻；三夫人日日忧愁，可那幽怨的眼神和紧锁的柳叶眉后又透漏着淡淡的心满意得；大夫人事不关己，仍过着自己的生活，未发表什么态度，只是在王司令面前才假装关心询问几句；举荷也是不言语，有时发发呆。至于下人，大多都出于猎奇心理，只关心这件事，并没几个人真正关心芙芝的安危，她的死活，在今后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时景两日进出王家，观察了所有人，渐渐发觉了这个事实。他开始对芙芝产生了一种怜悯和相惜的感觉。虽然亲人尚在，可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家里没有一丝温暖，和自己无父无母又有什么区别，自己尚且受过邻里乡亲的接济照料，与芙芝的孤独相比，实是幸福。
　　他第一次进入芙芝的房间，虽然清净雅致，可对于一个大家闺秀而言，实在是太过朴素。从芙芝丢失的那夜开始，房间里所有摆设都没被动过。
　　窗户敞开，床铺整齐，一切物品都被整整齐齐归置着，只有书桌上被翻开的《牡丹亭》孤零零躺在那里。
　　时景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想象着那夜，安静的少女伏案夜读的情景。
　　时景没念过书，但从小附近说书的先生闲来无事就教他识一两个字，所以写便条看信都没什么问题。《牡丹亭》似乎是个关于书生小姐的故事，他翻了翻，那年先生在云亭巷口说过这书，只是听得人甚少，最后不得不中止，换了几个香艳惊险的段子才唤回生意。他还记得，当时先生怅然的神情，说着世人无知，只是他不懂。
　　书页泛黄却平整无印，他用手拂过，只觉手中一片滑腻。书页上有细小的粉末。像昆虫翅上的鳞粉，像空气中终于落定的尘埃。这绝不是尘埃，他想，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怎么会落下灰。这一定是迷魂药之类的，二小姐一声不吭地消失，只能是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说

　　我好懒，好懒，好懒，懒，懒，懒，，，，，，，，